我站在人群外,聽著那熟悉的名字,擰眉看向華生。
「她們說,誰S了?」
華生的臉色煞白,一下子跪在地上,手掌捂住眼睛,淚水從指縫裡大顆大顆滾出來。
我迷茫地盯著她。
她哭什麼?
誰S了?周晨?不可能!
她怎麼可能S……她不可能S啊……
我突然瘋了一樣越過警戒線,撲過去看那具被江水泡得腫脹發白的屍身。
白布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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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被水泡腫,發白發面,醜陋得不得了,卻噩夢一般,極其熟悉的臉。
踉跄幾步,倒在了泥地裡。
手掌扎進了碎石,割破手心,好像還流了血,我都沒管。
我喃喃自語:「本來就胖,現在更醜了。
「你醒過來,聽話,我不嫌棄你,好不好。」
我已經沒有意識了,隻能靠著本能,手腳並用地爬到她身邊,指尖顫抖地摸上她的臉。
淚水不受控制地流下來。
我抱著她的頭,對著天,嚎啕大哭。
2
那天的場景屬實混亂又詭異。
我像個小孩子一樣,哭到近乎缺氧,腦子嗡嗡響個不停,最後趴在她身上暈了過去。
在醫院醒來,剛睜眼,脫口而出「周晨」,接著看見遞水過來的手。
心髒松懈下來,我大口喘著氣,告訴他。
「我剛剛做了個夢,夢見你S了,你說可不可笑?」
遞水的手頓住。
華生站在病床前,欲言又止。
我察覺不對,回頭看了眼。
許廷——我的未婚夫。
病房裡沒有周晨。
啪——
水杯掉到了地上,玻璃四碎,插進心髒裡,鮮血直流。
3
許廷抱歉的說:「周秘書自S,江晴雪,別太難過。」
難過?
我笑了:「不,我不難過。」
吞掉嘴唇上咬出來的血,我顫抖著身子,狠戾地告訴她們。
「我不會為了他難過。」
自S……周晨,你想用S做什麼?報復我嗎?
我告訴你,白日做夢!
大口吞掉嘴裡的血腥,我重新撿起鎮定與冷靜,吩咐華生。
「婚約繼續,現在回京都。」
「可是小姐……」
「沒有可是!」
我兇狠的瞪著她,「現在就去!立刻!馬上!我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4
周晨,讓我娶你,告訴我永遠,下一秒就去「S」?
想幹什麼?讓我後悔,借此報復我?
——可笑至極。
你S了,我照樣高高在上享盡繁華,揮揮手就有無數女人投懷送抱。
比你好看,單純,眼睛大,鼻梁挺……環肥燕瘦,應有盡有。
而你隻能待在腐敗的泥土裡,被蟲子啃。
該後悔的,該被懲罰的,應該是你!是你!
心裡憋了火氣,我抬手,把辦公桌上所有東西一股腦掃下去。
包括周晨買的多肉盆栽,他最喜歡黑色鋼筆,他插好的花瓶……
一片狼藉裡,我倒在辦公椅上,捂著眼睛,遮住快要淌下來的淚。
周晨,你懲罰不了我……我不會後悔……絕不會!
5
我刻意把他剔除了我的生活。華生,許廷,那些合作商,我都不允許她們再提起她。
那段時間,周晨真的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
新招來代替他的秘書很認真,也很負責,咖啡比他泡得好喝,拉花也漂亮。
華生話少了些,但態度依然嚴謹。
婚約也在繼續,場地司儀都安排好了,江家找來好幾個明星,說不能丟了面子。
一切都很正常,也很順利。
我站在落地窗前,掐著煙,對著玻璃自言自語。
「沒了你,我依舊活得很好,生活事業沒有半點變化,依舊蒸蒸日上。
「你看,該後悔的,明明是你。」
潔淨的玻璃映出我疲倦的臉,空空蕩蕩,隻有我一個。
我突然紅了眼眶。
6
我以為,沒有人提起,我就可以漸漸忘掉他。
所有有關他的痕跡被掩蓋,我以為忘記他,會很容易。
直到那天許廷讓我陪著她去看西裝。
剛好我也沒事,去了。
許廷換好衣服出來。
我隨意瞥了眼,從皮鞋往上。
總感覺哪裡不太對……
腿再長一點,腰再瘦一點,臉頰再多一點肉,眼尾該向上挑,嘴唇的顏色也不對,他最喜歡玫紅色,還纏著我幫他挑過……
我突然反應過來,我在想誰?
呼吸突然重了幾分,抬腿就走,絲毫不管後面許廷的喊聲。
坐上車,握著方向盤,我閉上眼睛,迫使自己的心跳穩定。
明明今天早上刷牙的時候,我還在想,最近很少想起他,應該是快要忘掉他了。
可為什麼就像幽靈,無孔不入。
我突然有些惱恨。
一腳油門踩下去,我順著盤山公路狂飆,窗子開到最大,山風猛烈刮進來,吹醒了我帶汗的額頭。
之前受挫的時候,他經常陪著我,來這兒飆車。
明明驚恐到攥著安全帶的指腹發白,也強裝鎮定。
那時的他告訴我:「所有事情都會過去的,要向前看。」
是的。
所有事情都會過去。
包括忘記你。
我把車停在山頂,半蹲下來。
看著腳邊的牽牛,笑了下,習慣性拔了送到身後。
「你怎麼淨喜歡這種命賤的花兒?」
身後沒人接。
我愣住了,耳畔的風也停住,就連懸崖下的江水,此刻好似都被凍結。
身上的血,在那一刻,冰涼透頂。
7
我把一切歸咎於觸景生情。
婚禮結束當天,我就帶著助理去了國外。
許家連環炮一樣的電話把我搞煩了,隨手接起許廷的。
「我不會管你的破事兒,你也別來煩我。」
許廷膽怯地住了嘴。
混這個圈子,有幾個幹淨的。
我冷笑了聲。
國外正是新市場開拓的時候,工作很多,也很忙,我日日加班到深夜,湊合著在辦公室入睡。
助理跟著我都瘦了十斤,直到撐不住跟我請假,我看著她蠟黃的臉,很不爭氣地,又想起了他。
前三年不是好時候,他跟著我加班,比我還狠,偶爾抱怨頭發掉得多……
「你去吧。」
我臉色有些蒼白,「好好休息。」
落地窗外流光溢彩,滿目都是繁華與喧鬧的氣息。
他喜歡落地窗,說這樣敞亮,痛快,所以無論我到哪裡,裝修基本都是這種風格。
巴黎的風很潮湿,日日都帶著雨露的味道,我一聞到,就想起他不喜歡潮氣,隨時都要備除湿袋。
明明他沒有陪我來過巴黎,可我站在香榭麗舍大街上,看到的所有東西,都仿佛有他的影子。
他的笑,他的鬧,他拉著我的手搖晃著,說想吃冰激凌……
可當我買了最貴的冰淇凌,手臂向後想遞給他,他又突然不見了。
像剛剛他的倩影,他的撒嬌,都不過是我腦海裡揮之不去的影子。
冰激凌已經化了大半,黏膩地沾在手上。
我靜靜看了片刻,低頭舔了口。
「真甜。」
不是減肥不吃甜食嗎?這冰激凌這麼甜,你怎麼吃得下去?
……你醒過來,告訴我好不好?
你醒過來,我投資讓她們研究無糖奶茶,無糖酸奶,為你開一家生產無糖產品的工廠……
隻要你醒過來,想要什麼我都給你,行嗎?
淚水不知道什麼時候蹿上來了,鼻尖泛著痒意。
臉頰上掛著幾串清淚,我懶得擦。
我突然覺得沒勁了。
拼命想忘了他,迫切地想證明他對我不過是一個普通男人,想證明他的S不會對我有任何影響,借此掩蓋我那脆弱的自尊。
可誰信呢?
華生,許廷,甚至那些合作商,不敢提他,看我的目光都是憐憫。
是的,憐憫。
走到這個位置上,居然還得到別人的憐憫。
真是可笑。
我蹲下身子,捂住胸口,那裡空空蕩蕩的,茫然得讓我難受。
眼淚流下,掛在唇角,淌進喉嚨,苦澀鑽進了心。
一抬頭,我好像看到了周晨。
他裹著披巾,站在我面前,打量片刻,朝我伸出素白的手。
我覺得委屈,不肯握住,盯著他的臉看了又看,想她哄哄我,和我說說話。
可他回手,搖了搖頭,聲音溫柔,但也極冷。
「江晴雪,沒有人會站在原地等你的。」
他的身子一瞬間消失。
我朝他撲過去,栽到了大理石地面上,額頭磕出血,鏡片掉了一個,世界一片眩暈,仍張手臂,固執地摸索。
撞到電線杆,磕到石頭,跌進滿是蟲子的花叢……
最後,我跪在地上,仰著頭,任由血淚混雜,又絕望地,滲進唇角。
8
所有人都告訴我,時間可以消弭一切。
我信了。
巴黎的那晚起,周晨成了我的禁忌,無人敢提。
忙碌地投身工作,似乎忙起來,我就可以不再為了他心痛。
我用十年走到不能再高的位置。
站在集團頂部落地窗前,腳下是財富,是權力,是數不清的奉承討好,是所有人羨慕嫉妒的港灣。
十年了。
我想,如果再看見周晨,我也可以雲淡風輕地開口。
「你看,沒了你,我一樣過得不錯,結了婚,事業也很好。」
他就站在那裡,穿著白西裝,靜靜看著我。
然後走上前,勾住我的裙擺。
我一下子潰不成軍。
多年經驗告訴我,情緒,喜怒,貪嗔痴欲念, 都應該被克制, 永遠不能外放在人前。
可抱著他, 眼淚卻怎麼都忍不住,哗啦哗啦往下淌著。
雙臂不受控制狠狠錮著他, 像要把他勒進身體,最好能團吧團吧放進口袋,永遠不讓他離開。
我後悔了。
我真的後悔了。
他曾不止一次告訴我,這世上有遠比利益更重要的東西。
是我忽視他, 是我不信,是我自大又狂妄,是我逼S了他。
他該恨我, 該怨我, 該討厭我,恨不得將我挫骨揚灰都沒關系。
我都受著。
隻要他能出氣。
隻是……往鬼神身上投了那麼多錢, 我能不能無恥地,求一個來生?
一個有你的來生, 行嗎?
9
日復一日地索然無味後, 我逛到了大理。
站在他跳下去的石橋邊, 靜靜地出神。
他怕冷,所以到底懷著什麼樣的心境, 跳進這冰冷的江水。
他怕疼, 也不知道被水淹沒口鼻的時候, 他有沒有蜷縮著身子, 想呼救, 想喊疼。
……
我翻過了石橋。
站在橋邊,低頭俯瞰著滔滔江水,那裹著紅玫瑰花瓣的白浪, 和嶙峋遍地的巖石。
我仿佛看見了他。
看見了他緊閉的雙眼, 和帶著微笑的唇角。
——張開手臂,直直地, 跌落下去。
我向前跨了一步, 失重的感覺敲擊著我的大腦,一陣眩暈。
十年, 我孤獨一人, 在這世上過了十年。
時間沒有消弭我對他的情誼, 反而讓他的一言一笑, 一舉一動, 在腦海中成形,格外清晰。
這十年,每一次半夜驚醒,每一次夢魘纏身, 我都蜷縮著, 抱著他的照片, 絮叨重復著和他的曾經。
周晨和我說過。
「誰都不會離了誰活不下去。」
當時的我點頭贊同。
可是如今,我卻想告訴他。
「不是的。」
沒了你,我真的不能活。
所以, 下輩子,可憐可憐我,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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