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我站在人群外,聽著那熟悉的名字,擰眉看向華生。


 


「她們說,誰S了?」


華生的臉色煞白,一下子跪在地上,手掌捂住眼睛,淚水從指縫裡大顆大顆滾出來。


 


我迷茫地盯著她。


 


她哭什麼?


 


誰S了?周晨?不可能!


 


她怎麼可能S……她不可能S啊……


 


我突然瘋了一樣越過警戒線,撲過去看那具被江水泡得腫脹發白的屍身。


 


白布掀開——

Advertisement


 


我看到被水泡腫,發白發面,醜陋得不得了,卻噩夢一般,極其熟悉的臉。


 


踉跄幾步,倒在了泥地裡。


 


手掌扎進了碎石,割破手心,好像還流了血,我都沒管。


 


我喃喃自語:「本來就胖,現在更醜了。


 


「你醒過來,聽話,我不嫌棄你,好不好。」


 


我已經沒有意識了,隻能靠著本能,手腳並用地爬到她身邊,指尖顫抖地摸上她的臉。


 


淚水不受控制地流下來。


 


我抱著她的頭,對著天,嚎啕大哭。


 


2


 


那天的場景屬實混亂又詭異。


 


我像個小孩子一樣,哭到近乎缺氧,腦子嗡嗡響個不停,最後趴在她身上暈了過去。


 


在醫院醒來,剛睜眼,脫口而出「周晨」,接著看見遞水過來的手。


 


心髒松懈下來,我大口喘著氣,告訴他。


 


「我剛剛做了個夢,夢見你S了,你說可不可笑?」


 


遞水的手頓住。


 


華生站在病床前,欲言又止。


 


我察覺不對,回頭看了眼。


 


許廷——我的未婚夫。


 


病房裡沒有周晨。


 


啪——


 


水杯掉到了地上,玻璃四碎,插進心髒裡,鮮血直流。


 


3


 


許廷抱歉的說:「周秘書自S,江晴雪,別太難過。」


 


難過?


 


我笑了:「不,我不難過。」


 


吞掉嘴唇上咬出來的血,我顫抖著身子,狠戾地告訴她們。


 


「我不會為了他難過。」


 


自S……周晨,你想用S做什麼?報復我嗎?


 


我告訴你,白日做夢!


 


大口吞掉嘴裡的血腥,我重新撿起鎮定與冷靜,吩咐華生。


 


「婚約繼續,現在回京都。」


 


「可是小姐……」


 


「沒有可是!」


 


我兇狠的瞪著她,「現在就去!立刻!馬上!我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4


 


周晨,讓我娶你,告訴我永遠,下一秒就去「S」?


 


想幹什麼?讓我後悔,借此報復我?


 


——可笑至極。


 


你S了,我照樣高高在上享盡繁華,揮揮手就有無數女人投懷送抱。


 


比你好看,單純,眼睛大,鼻梁挺……環肥燕瘦,應有盡有。


 


而你隻能待在腐敗的泥土裡,被蟲子啃。


 


該後悔的,該被懲罰的,應該是你!是你!


 


心裡憋了火氣,我抬手,把辦公桌上所有東西一股腦掃下去。


 


包括周晨買的多肉盆栽,他最喜歡黑色鋼筆,他插好的花瓶……


 


一片狼藉裡,我倒在辦公椅上,捂著眼睛,遮住快要淌下來的淚。


 


周晨,你懲罰不了我……我不會後悔……絕不會!


 


5


 


我刻意把他剔除了我的生活。華生,許廷,那些合作商,我都不允許她們再提起她。


 


那段時間,周晨真的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


 


新招來代替他的秘書很認真,也很負責,咖啡比他泡得好喝,拉花也漂亮。


 


華生話少了些,但態度依然嚴謹。


 


婚約也在繼續,場地司儀都安排好了,江家找來好幾個明星,說不能丟了面子。


 


一切都很正常,也很順利。


 


我站在落地窗前,掐著煙,對著玻璃自言自語。


 


「沒了你,我依舊活得很好,生活事業沒有半點變化,依舊蒸蒸日上。


 


「你看,該後悔的,明明是你。」


 


潔淨的玻璃映出我疲倦的臉,空空蕩蕩,隻有我一個。


 


我突然紅了眼眶。


 


6


 


我以為,沒有人提起,我就可以漸漸忘掉他。


 


所有有關他的痕跡被掩蓋,我以為忘記他,會很容易。


 


直到那天許廷讓我陪著她去看西裝。


 


剛好我也沒事,去了。


 


許廷換好衣服出來。


 


我隨意瞥了眼,從皮鞋往上。


 


總感覺哪裡不太對……


 


腿再長一點,腰再瘦一點,臉頰再多一點肉,眼尾該向上挑,嘴唇的顏色也不對,他最喜歡玫紅色,還纏著我幫他挑過……


 


我突然反應過來,我在想誰?


 


呼吸突然重了幾分,抬腿就走,絲毫不管後面許廷的喊聲。


 


坐上車,握著方向盤,我閉上眼睛,迫使自己的心跳穩定。


 


明明今天早上刷牙的時候,我還在想,最近很少想起他,應該是快要忘掉他了。


 


可為什麼就像幽靈,無孔不入。


 


我突然有些惱恨。


 


一腳油門踩下去,我順著盤山公路狂飆,窗子開到最大,山風猛烈刮進來,吹醒了我帶汗的額頭。


 


之前受挫的時候,他經常陪著我,來這兒飆車。


 


明明驚恐到攥著安全帶的指腹發白,也強裝鎮定。


 


那時的他告訴我:「所有事情都會過去的,要向前看。」


 


是的。


 


所有事情都會過去。


 


包括忘記你。


 


我把車停在山頂,半蹲下來。


 


看著腳邊的牽牛,笑了下,習慣性拔了送到身後。


 


「你怎麼淨喜歡這種命賤的花兒?」


 


身後沒人接。


 


我愣住了,耳畔的風也停住,就連懸崖下的江水,此刻好似都被凍結。


 


身上的血,在那一刻,冰涼透頂。


 


7


 


我把一切歸咎於觸景生情。


 


婚禮結束當天,我就帶著助理去了國外。


 


許家連環炮一樣的電話把我搞煩了,隨手接起許廷的。


 


「我不會管你的破事兒,你也別來煩我。」


 


許廷膽怯地住了嘴。


 


混這個圈子,有幾個幹淨的。


 


我冷笑了聲。


 


國外正是新市場開拓的時候,工作很多,也很忙,我日日加班到深夜,湊合著在辦公室入睡。


 


助理跟著我都瘦了十斤,直到撐不住跟我請假,我看著她蠟黃的臉,很不爭氣地,又想起了他。


 


前三年不是好時候,他跟著我加班,比我還狠,偶爾抱怨頭發掉得多……


 


「你去吧。」


 


我臉色有些蒼白,「好好休息。」


 


落地窗外流光溢彩,滿目都是繁華與喧鬧的氣息。


 


他喜歡落地窗,說這樣敞亮,痛快,所以無論我到哪裡,裝修基本都是這種風格。


 


巴黎的風很潮湿,日日都帶著雨露的味道,我一聞到,就想起他不喜歡潮氣,隨時都要備除湿袋。


 


明明他沒有陪我來過巴黎,可我站在香榭麗舍大街上,看到的所有東西,都仿佛有他的影子。


 


他的笑,他的鬧,他拉著我的手搖晃著,說想吃冰激凌……


 


可當我買了最貴的冰淇凌,手臂向後想遞給他,他又突然不見了。


 


像剛剛他的倩影,他的撒嬌,都不過是我腦海裡揮之不去的影子。


 


冰激凌已經化了大半,黏膩地沾在手上。


 


我靜靜看了片刻,低頭舔了口。


 


「真甜。」


 


不是減肥不吃甜食嗎?這冰激凌這麼甜,你怎麼吃得下去?


 


……你醒過來,告訴我好不好?


 


你醒過來,我投資讓她們研究無糖奶茶,無糖酸奶,為你開一家生產無糖產品的工廠……


 


隻要你醒過來,想要什麼我都給你,行嗎?


 


淚水不知道什麼時候蹿上來了,鼻尖泛著痒意。


 


臉頰上掛著幾串清淚,我懶得擦。


 


我突然覺得沒勁了。


 


拼命想忘了他,迫切地想證明他對我不過是一個普通男人,想證明他的S不會對我有任何影響,借此掩蓋我那脆弱的自尊。


 


可誰信呢?


 


華生,許廷,甚至那些合作商,不敢提他,看我的目光都是憐憫。


 


是的,憐憫。


 


走到這個位置上,居然還得到別人的憐憫。


 


真是可笑。


 


我蹲下身子,捂住胸口,那裡空空蕩蕩的,茫然得讓我難受。


 


眼淚流下,掛在唇角,淌進喉嚨,苦澀鑽進了心。


 


一抬頭,我好像看到了周晨。


 


他裹著披巾,站在我面前,打量片刻,朝我伸出素白的手。


 


我覺得委屈,不肯握住,盯著他的臉看了又看,想她哄哄我,和我說說話。


 


可他回手,搖了搖頭,聲音溫柔,但也極冷。


 


「江晴雪,沒有人會站在原地等你的。」


 


他的身子一瞬間消失。


 


我朝他撲過去,栽到了大理石地面上,額頭磕出血,鏡片掉了一個,世界一片眩暈,仍張手臂,固執地摸索。


 


撞到電線杆,磕到石頭,跌進滿是蟲子的花叢……


 


最後,我跪在地上,仰著頭,任由血淚混雜,又絕望地,滲進唇角。


 


8


 


所有人都告訴我,時間可以消弭一切。


 


我信了。


 


巴黎的那晚起,周晨成了我的禁忌,無人敢提。


 


忙碌地投身工作,似乎忙起來,我就可以不再為了他心痛。


 


我用十年走到不能再高的位置。


 


站在集團頂部落地窗前,腳下是財富,是權力,是數不清的奉承討好,是所有人羨慕嫉妒的港灣。


 


十年了。


 


我想,如果再看見周晨,我也可以雲淡風輕地開口。


 


「你看,沒了你,我一樣過得不錯,結了婚,事業也很好。」


 


他就站在那裡,穿著白西裝,靜靜看著我。


 


然後走上前,勾住我的裙擺。


 


我一下子潰不成軍。


 


多年經驗告訴我,情緒,喜怒,貪嗔痴欲念, 都應該被克制, 永遠不能外放在人前。


 


可抱著他, 眼淚卻怎麼都忍不住,哗啦哗啦往下淌著。


 


雙臂不受控制狠狠錮著他, 像要把他勒進身體,最好能團吧團吧放進口袋,永遠不讓他離開。


 


我後悔了。


 


我真的後悔了。


 


他曾不止一次告訴我,這世上有遠比利益更重要的東西。


 


是我忽視他, 是我不信,是我自大又狂妄,是我逼S了他。


 


他該恨我, 該怨我, 該討厭我,恨不得將我挫骨揚灰都沒關系。


 


我都受著。


 


隻要他能出氣。


 


隻是……往鬼神身上投了那麼多錢, 我能不能無恥地,求一個來生?


 


一個有你的來生, 行嗎?


 


9


 


日復一日地索然無味後, 我逛到了大理。


 


站在他跳下去的石橋邊, 靜靜地出神。


 


他怕冷,所以到底懷著什麼樣的心境, 跳進這冰冷的江水。


 


他怕疼, 也不知道被水淹沒口鼻的時候, 他有沒有蜷縮著身子, 想呼救, 想喊疼。


 


……


 


我翻過了石橋。


 


站在橋邊,低頭俯瞰著滔滔江水,那裹著紅玫瑰花瓣的白浪, 和嶙峋遍地的巖石。


 


我仿佛看見了他。


 


看見了他緊閉的雙眼, 和帶著微笑的唇角。


 


——張開手臂,直直地, 跌落下去。


 


我向前跨了一步, 失重的感覺敲擊著我的大腦,一陣眩暈。


 


十年, 我孤獨一人, 在這世上過了十年。


 


時間沒有消弭我對他的情誼, 反而讓他的一言一笑, 一舉一動, 在腦海中成形,格外清晰。


 


這十年,每一次半夜驚醒,每一次夢魘纏身, 我都蜷縮著, 抱著他的照片, 絮叨重復著和他的曾經。


 


周晨和我說過。


 


「誰都不會離了誰活不下去。」


 


當時的我點頭贊同。


 


可是如今,我卻想告訴他。


 


「不是的。」


 


沒了你,我真的不能活。


 


所以, 下輩子,可憐可憐我,行嗎?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