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有什麼說不得的，說不定老百姓也在背後偷偷罵他呢，我管他什麼君臣、父子、孝道，別拿那些規矩來惡心我，北漠人都騎到我們臉上去了，還要讓我講體面裝貴族，我去他們大爺的吧。」

 

「要不是我爹做事情沒分寸，整天發火，到處濫S，寒了老臣的心，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我說句難聽的，我母後都比他有腦子，母後坐在他這個位置上閉著眼管都能比他好……」

 

「六殿下！」

 

「說還不能說了。你不讓我說，我偏要說，我要是個皇子，早造我爹的反了。昨天還要商量著再把我送去和親呢，能談判的文臣都被我爹S了，送去幾個不行的，連求和都求不了……一群廢物。」

 

我不敢再接她的話了。

 

宮裡的一群貴人，穿著顏色各異的服裝，各懷心事，看著宮中的表演。

 

陛下眯著眼睛，打量著舞女的表演。

 

「你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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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見一個欣喜的舞女，跪上前來。

 

「奴婢名叫……」

 

都什麼時候了。

 

我腦子裡冒出一些大逆不道的想法。

 

凌錦說得對。

 

凌錦看不下去，拉著我出去透了透風。

 

宴席散場之後，皇後和陛下似乎是吵架了。

 

應該說是，皇後單方面冷著陛下。

 

皇後一直都是對他禮數周全，但是同時，冷冰冰的。

 

於是皇帝花樣作妖，隻是為了讓那個女人注意到，哪怕吃點醋也好。

 

「李清！」

 

宴席散場，我聽見皇帝絕望的喊聲。

 

「你到底還要恨朕到什麼時候？！」

 

凌錦看了我一眼，知道我一向膽小怕事。

 

「本宮餓了，去給我拿點心來，馬上去我宮裡找我。」

 

我立馬松了一口氣。

 

一路上我走得慢慢悠悠，生怕再趕上什麼不該趕上的熱鬧。

 

但是等我回到凌錦宮裡，卻還是聽到了凌錦的聲音。

 

「母後！你不能送走兒臣！兒臣對母後還有用，不是嗎？」

 

我趕過去時，聽見凌錦正在求情。

 

「母後……咱們難道不是一條船上的人嗎？你說過的……」

 

我聽見她是害怕又焦急的聲音。

 

「錦兒！母後也是沒有辦法……北漠人……」

 

「我不管！讓凌楚去吧！母後，讓凌楚去吧。」

 

「什麼？」

 

「讓凌楚去！我不是還有個妹妹嗎？她和我長得一模一樣！我不會去的，反正長得都一樣，他們也認不出來！母後，他們無所謂的，看上的是我的臉，誰去都一樣。母後……對，我們還有凌楚，她會去的。」

 

「凌錦……你，她是你親姐姐，沒有在宮裡享過一天福，我現在要她去……」

 

「讓凌楚去，母後……求你了……她以後回來的話，陛下滴血驗親的話，萬一，萬一我們不是陛下的……」

 

「母後……求你了……讓我留在宮裡陪你……」

 

最後隻剩下凌錦小聲地哭泣。

 

我全程停在門外，等到皇後出來的時候，我禮數周全地跪下。

 

皇後看了我一眼，終究是沒說我什麼。

 

這些話都不是我該聽的。

 

20

 

凌楚終究是替凌錦出嫁了。

 

凌錦始終不願去見她一面，哪怕這可能是姐妹倆的最後一面。

 

她也許是因為愧疚。

 

凌楚被送進道觀之後，一天公主的福都沒有享上，居然還要承擔和親的責任。

 

說實話，我都有點心疼她了。

 

凌錦不是什麼良善之輩，我也一直都知道。

 

可是出賣妹妹這件事，還是有點驚訝到我。

 

凌錦身上有一股勁。

 

為了活下去，不擇手段的勁兒。

 

她很聰明，但是有時候確實也聰明過了頭。

 

那天晚上，我走進宮室裡，小聲對著凌錦說，點心在這裡。

 

凌錦滿眼都是淚，她拿起糕點，一股腦地往嘴裡狂塞起來，一邊哭，一邊亂七八糟地吃。

 

「殿下，慢點吃。」

 

「墨竹，我真懦弱啊……墨竹……」

 

日子過得飛快，北疆的戰事變成了長期戰，北漠人和我們打打停停，一轉眼，稀裡糊塗的五年過去了。

 

凌錦就這樣被一直留在了宮裡，再也沒有去議親過。

 

皇後幾乎是假裝沒她這個人了。

 

這些年，女子上戰場的事情越來越多。

 

甚至很多人都在鼓吹男女平等了。

 

當然，這不是真正的男女平等。

 

主要是因為這些年打仗的時候，男人S得太多了。

 

年輕女子被頂上戰場，是迫不得已的選擇，卻要美其名曰宣傳著、捧S著這群女子。

 

這個世界需要女人的時候，她必須和男子一樣強大，甚至她要比其他男子更強大，披上更沉重的責任和盔甲，才能證明自己是優秀的女性。

 

但是這個世界不需要女人的時候，又會把她趕回屋舍，逼她做一個賢妻良母，逼著她回歸到男人的懷抱，承擔生育的責任，著她舊時裳，對鏡帖花黃。

 

這是我聽了桂香這些年的經歷之後，總結出來的。

 

那又是一個秋天，桂花開遍了院子。

 

桂香穿著一身女兵的盔甲，站在桂花樹下，就像是突然冒出來的，她手裡牽著兩個孩子回來，衝著我跑過來。

 

「墨竹，俺回來娶你嘞！」

 

給我看得頗有些恍惚。

 

「哎呀，對不起，這話不是我講的，五皇子剛才上俺身了。」

 

「你滾，別開這種玩笑。」

 

我皺著眉頭，卻莫名其妙笑了出聲。

 

明明不好笑的。

 

我低著頭就一直笑一直笑，好像快要瘋掉了，我笑得直咳嗽，笑到她給我拍背，求我別笑S過去。

 

這幾年太難熬了，我也隻是硬生生熬著，沒什麼苦中作樂的精神和幽默感，她帶來的一些地獄笑話居然能讓我稍微看開一點。

 

我想著，她一定在路上精心準備著段子。

 

想到這，我又忍不住想笑。

 

宮裡已經沒有當年的輝煌，已經是一片悽涼慘淡，頗具末代王朝之象。

 

夕陽西下，一片殘紅映照在金碧輝煌的宮牆之上，桂香坐在小院裡，正抱著一個小女孩晃來晃去。

 

「這個是，俺男人的，俺打完仗回來，還沒被誇上兩天呢，俺爹非要逼俺嫁人哦，氣S俺了。」

 

「然後俺男人也S了，餓S的。」

 

我又注意到另外一個大了幾歲的小男孩，正怯生生地躲著我們。

 

他的眼睛，是湖藍色的。

 

「這個是……」

 

「這個娃，北漠男人的。」

 

桂香嘆了口氣。

 

「北漠男人可不是東西啊，逮著個姑娘就……他長得倒是俊，我安慰自己，他長得俊，雖然我是被強迫的，也算不虧了。當時局勢太亂，我就勸自己，就當是被狗咬了一口了。後來過了幾天，我又看到他了，他還企圖強迫別的姑娘，我還是覺得這事還是沒那麼容易放下，於是我衝過去迎面就給他捅了一刀，讓那姑娘趕緊跑，人都S了，我還感覺不夠解氣，我忍不住又補了好幾刀……後來我發現我懷孕了！一開始我還勸我自己，可能是發胖了，是我想多了。後來肚子再大，我再也不能騙我自己了，我那時候還沒嫁人呢，我一個黃花大閨女經歷那麼多事，我當時覺得天都塌了……現在回頭看看，也不算什麼大事了，主要是後來帶孩子的寡婦也多嘛……我打完仗回來，這小子都三歲了，俺男人，是個瘸腿的兵油子，看我帶著這孩子，也沒有介意……後來我懷著這個小的呢，俺男人又餓S了。我懷著她的時候，他把飯都留給我，非說自己不餓，結果一頭栽在地裡就……你不用替我傷心，我天天喊他『夫君』『夫君』的，其實我都忘了他叫啥名了，我倆其實也沒有熟到那份上……」

 

我一把抱住了她。

 

「桂香，你能活著回來就好，這些年，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掛念你。」

 

我感覺桂香在我懷裡突然開始發抖。

 

一開始是抽泣，最後哭得聲音越來越大，哭得像小孩一樣，哭得她的孩子們都心驚膽戰地過來給她擦眼淚。

 

「我這幾年……我這幾年……過的都是什麼鬼日子啊……沒有人，沒有人把俺當個人看啊……墨竹啊……壞人可多了……我打了三年仗，我身上都有刀傷了，好多傷，我都這樣了，不算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我，活得算什麼呀……我去衙門討糧食吃……孩子們都餓成什麼樣了……我……要不是遇見李家的人……我……」

 

「你遇見李殷將軍了？」

 

我以為她遇見皇後的哥哥了。

 

「哪呀……我哪有這本事？」桂香一邊哭笑不得，一邊抹眼淚，「是李蒙副將，好像是……皇後的堂弟。」

 

又是不認識的名字。

 

「唉，對了，他長得還有點像你的！我看著他面相特別親切，才去求他的！特別是，那個小尖下巴啊，還有那個杏仁眼啊……」

 

桂香隻是哭了一陣，又笑呵呵地開始給自己和孩子們鋪床，自顧自地不停說著話，又開始給我一件件破損的衣服上補丁。

 

這些年，宮裡已經不發新衣服了。

 

我呆呆地看著她，一直盯著她發呆，感覺像做夢一樣。

 

夜裡好幾次，我又被噩夢驚醒，我睜開眼反復確認，她還在我身邊，還活著，我緊緊地抱著她，抓著她的手。

 

老天爺，老天奶，可別再把我的桂香帶走了。

 

我夢裡都在廟中求神拜佛。

 

桂香迷迷糊糊的，她也讓我抱著，她一腳踹開兩個孩子，好讓我湊近點。

 

等我醒來的時候，兩個孩子已經被踢到地上睡了。

 

我趕緊把孩子們抱到床上去。

 

21

 

深冬之後，七皇子一場大病病逝之後，宮裡的皇子竟然全部都S絕了。

 

朝臣求皇帝過繼其他親王的兒子作為太子，皇帝頭發花白，年近七十，口齒不清，對於古人來說，他已然是晚年了，他卻居然大言不慚地說出一句。

 

「朕身體正好，以後不怕沒有孩子，不急著過繼！誰再提這件事情，賜S！」

 

而這個時候，一如往常，凌錦肚子裡從來沒憋什麼好念頭。

 

她覺得既然男女平等，那非要皇子造她爹反也不是必要條件。

 

誰說公主不能造反？

 

等到新年一過，李家徹底平定了北漠，打了勝仗帶兵歸來之後，她就帶著李家的人造反了。

 

我帶著桂香東躲西躲，桂香卻覺得刺激，她把兩個孩子隨便扔給我，我看出她打算助凌錦一臂之力，也是想趁亂搶個功勞。

 

不是，這倆孩子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啊？

 

我帶著孩子在宮亂中東躲西躲，躲來躲去，皇帝身邊的親衛卻看著我就要對我射箭，隻因造反的是凌錦，而我，是她身邊的宮女。

 

我正以為自己已經到了窮途末路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卻給我擋下了攻擊，那個高大的中年男人負著傷，一路拉著我，帶著我躲到一處隱秘地道。

 

「墨竹。」

 

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他身上已經插滿了箭。

 

我慌了，手忙腳亂，也不知道做什麼好。

 

我打算找東西給他包扎，卻被他制止了。

 

「墨竹。」

 

「多謝李蒙將軍相救。」

 

我認出了他副將的盔甲，猜出這個人的身份，連忙規範地行禮。

 

「墨竹……是我這個做爹的對不起你，我家造反，還要讓你跟著受難……」

 

我反復確認，他是在對我講話。

 

「我……我一直……一直不敢認你。」

 

他的口中溢出鮮血，跪倒在了地上。

 

他居然就那樣以跪姿S去了。

 

「墨竹姨姨！」

 

小姑娘正拉著她的哥哥，帶著哭腔跑過來。

 

我轉過身，趕緊捂住了懷裡孩子的眼睛。

 

「別看。」

 

我找到自己這個世界的生父了，在他臨S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