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迷糊了好一會,才聽出來是嫡姐在哭,邊哭還邊念叨:「幹不完,真的幹不完。怎麼辦……明天不會受罰吧嚶嚶嚶……」
下人的寢房是大通鋪,各有各的位置。
她偏偏像隻鬼一樣,坐在我的床頭啜泣。
晦氣玩意兒!不知道的,還以為我S了呢。
我在黑暗中默默翻了一個白眼,假裝沒聽到。
她哭了半晌,肚子咕嚕咕嚕叫了幾聲。
看來是餓了,便去摸飯匣子。
不出所料,一摸一個空。
嫡姐生氣地推我:「溫明言,溫明言!你起來!你為何不給我留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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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她賭氣不吃飯,我一向在飯匣子中給她留飯的。
但今日——
「牛二花說她今晚沒吃飽,我便將你的飯分給她了。嫡姐心善,必然不會讓百姓餓著肚子入睡吧?」
我將她前世的話原封不動地還給她。
誰知,她卻崩潰了,委屈地哭道:「那是我的飯!我的飯!你憑什麼分給她?」
這樣才對嘛,嫡姐。原來你是知道的。
你知道,沒有飯吃,人是會餓的。
你知道,未經允許,是不能慷他人之慨的。
嫡姐一味哭泣,牛二花幾個人被她吵醒了,不耐煩地罵罵咧咧。
「溫如櫻,大半夜的你鬼叫什麼?」
「是不是欠揍?給我閉嘴!」
她以為替牛二花幹活,牛二花會感謝她,誰知反而挨了一頓罵。她想爭辯,想罵人,想將心裡的委屈宣泄出來,卻自持身份說不出口,隻能捂著嘴看著我,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樣子。
往日,我會勸她別哭,幫她爭辯,讓她休息,我去當差。
但這次我並沒有,我什麼也沒做,就當沒聽見。
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個好覺。
5.
第二日。
我本以為,叫醒我的不是鬧鍾,而是嫡姐沒完工而挨打的板子聲。
誰知醒來,寢房空無一人,想必是菜園的人都起早當差去了。
一覺醒來,我覺得心情舒暢,精神煥發。
換了差事真好,既不用起早貪黑,還隨時都能吃上熱乎飯。
不知道上輩子我中了什麼邪,非要和嫡姐同甘共苦。
慢悠悠地收拾好出門,卻不料撞到了一個人身上。抬頭一看,居然是我那未婚夫婿——程世俊。
「溫明言!」
看到我,他立刻橫眉豎眼,「你是怎麼照顧大小姐的?你知不知道她昨晚被凍病,高燒不退,被挪去了偏房?虧你還有臉睡到現在!」
我怎麼把這號人忘了呢。
程世俊若是大娘子和嫡姐的走狗,這麼罵我,也就罷了。
但他屬實不應該。
他幼時衝撞了嫡姐,本要被大娘子打S。因我小娘與他娘相識,憐憫他年幼又是個孤兒,便悄悄地救下他,又託人塞進了護國寺做侍衛。
小娘正因此事被發落到莊子上。
誰知道今世,上趕著來罵我的,竟然是他?
怎麼會是他?
我想起來了,前世臨S前,程世俊曾來慎刑司探望過我。
那時的他,已經是御前侍衛了。而我,已經被折磨得沒有人樣……
我不想活了,隻求他救我小娘。
他支支吾吾。
「明言,我沒告訴你。你進護國寺一月後,你小娘犯了錯,被大娘子剝皮杖S了。」
「……剝皮……杖S?」
我喉嚨嘶啞,淚珠摻著鮮血從眼中流出,斷裂的手指狠狠地攥住了他的下擺。
見狀,他嫌棄地後退了兩步。
指間鑽心的疼痛及不上我心痛的萬分之一。
「為何...為何你不早說?」
「明言,你小娘她雖然S了,但大小姐還指著你起復回宮。我怕你分心,就沒有給你添亂...」
……
我小娘竟然救了這麼一隻白眼狼!
而我溫明言自詡聰慧,居然臨S才看清,他是心肝,全然是黑的!
6.
程世俊見我一時沒說話,似乎是怕我惱了,語氣便一軟:「你也別怪我著急,我也是為咱們的將來著想,你若不好好照顧大小姐,夫人怎麼會允許你我的婚事?」
「程世俊。」
我生硬地打斷他:「我來護國寺多久了?」
「啊?」他有些愣,想了半天道:「有、有十多天了吧。」
前世,小娘是我進護國寺一個月後才被害S的。
還有時間,我還能救回小娘!
我眼睛一亮,對著他莞爾一笑,「你方才說,嫡姐她怎麼了?」
程世俊有些心神恍惚,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忙道:「如櫻她高燒不退,監寺未請大夫醫治便將她挪走了。幸虧我有點銀子,抓了幾服藥,你快去服侍她吃了吧……」
「你有銀子?」
我心中一動,臉上的笑越發無邪,「世俊哥哥,你有多少銀子?」
「唉,這你都忘了。為了咱倆成親,我的月例銀子一直沒動用,掛在護國寺賬上呢。如今,得有七十多兩了吧!」
七十多兩,不少了。
十餘年來,我拿出體己錢管著他的開銷,他的錢一直以成親的名義存著。
後來,親事沒成,這錢被他拿去給嫡姐買珠花首飾。
我在心底冷笑一聲,一個主意浮上心頭。
「世俊哥哥,我有一個主意救嫡姐。隻是,不知你是否願意。」
「我願意,我願意。」我還沒說是什麼主意,他就忙不迭地答應。
「你將這錢取出來,我來打點,必不讓嫡姐受了委屈。如何?」
「你等著,我這便去取。」
他絲毫沒有猶豫,轉身就要走。
「世俊哥哥。」我叫住他,有個問題我很早就想問了。
「怎麼了?」他一臉不耐煩地回過頭來。
「我記得,你曾經衝撞嫡姐,差點被打S,你不恨她嗎?」
「大小姐可沒有想打S我!都是那些惡奴生事!」
他漲紅了臉大聲反駁,「你不知道大小姐有多平易近人,都怪我不知禮節……說這些沒用的幹嘛!我去取銀子,你就在此等我,可千萬別走啊!」說罷,便腳下生風,跑遠了。
「噗嗤!」
樹後傳出一聲嗤笑。
我望著遠處,慢慢開口,「張統領,這戲,可還好看?」
樹後暗處慢慢出現一人,他相貌極為普通,普通到我前世都未猜到,他是芸妃的人。
「你怎知是我?」張統領驚異地問道。
「是。」我回頭面對他,淡淡微笑。
「我不僅知道是你,我還知道,你會幫我。」
前世,我替嫡姐當差後,飢寒交迫,高燒不退,偏偏無人照顧,還是張統領順手扔過來幾包草藥救了我的命。
在我苦熬之時,我也曾想過,自己不是有個未婚夫婿在護國寺嗎,為何他不露一面?
後來,張統領狀若無意地說漏嘴,我才知道,他來過。
隻不過,被嫡姐攔下。
二人月下對飲,談古論今。
他醉酒後意滿而歸,徒留我一人在房中生S掙扎。
我目光直視眼前的侍衛統領,不躲不避:「張統領,不管你信不信,芸妃的心思,便是我此刻的心思。我願輔助芸妃,達成心願,但她要救我小娘。」
張統領不置可否,靜靜地看著我。
「你可以不信,但我不會讓你白忙一場。」
我繼續加大籌碼:「七十兩,這個月,你保我小娘不S。」
7.
「溫明言,我竟不知道你是如此見利忘義、知恩不報、蛇蠍心腸之人!」
過了幾日,程世俊再次站在我面前,破口大罵。
「哦。」
我不疾不徐地喝口茶,撩起眼皮問他:「此話何講?」
「你拿了我的七十兩白銀,說好的打點下人,可如櫻她竟連炭火都沒得用!本來她的病就快好了,如今又加重了幾分!你將銀兩還我!」
還錢?
銀子早揣到張統領兜裡了。
沒炭火這事我知道。
嫡姐前段時間病著,她的活落到了牛二花身上,導致牛二花看她的眼神愈發不善。
寒冬臘月。護國寺發放炭火,嫡姐為了緩和關系,承諾多給牛二花一份。
這份炭火打哪兒來?自然是打算著將我的那份領了,拿去給她自己做面子。
誰知,我早有預料,天未亮便支走了。
牛二花沒了炭火,惱了起來,將嫡姐的那份搶走了。
我故意將茶碗重重一放,板起臉來斥道,「程世俊,你這話說得沒道理!」
「怎……怎麼沒道理?」
我臉色一沉,掰著指頭跟他算賬。
「且不說,嫡姐病前,分內活未幹完。論理,這是要受罰的,可她受罰了沒有?」
「再說,嫡姐養病,將活計撂到一邊不管,是不是也無人來尋她的麻煩?」
「是!我是拿了『你的』銀子,可這樁樁件件,哪兒不用『你的』銀子打點?」
他面紅耳赤,被懟得像個茄子,梗著脖子辯道:「好,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那她當晚凍醒,無處可去,來你寢房敲門想和你一起睡,你管沒管?」
我臉一橫:「我沒管,我也不會管!」
程世俊的手都氣得抖了起來:「你還說你不是見利忘義,知恩不報!」
我語重心長,責怪地看著他,仿佛是看著個不懂事的孩子。
「程世俊啊程世俊,你真是愚昧無知、蠢笨如豬!別說,當晚我沒聽見她來找我,即便是我聽見了,我也決絕不會同意!」
「嫡姐是什麼樣的人?將來,那要登上鳳位的人!寺廟定了規矩,病了就要搬出去。你想讓嫡姐做那種違背寺規還要傳染百姓風寒的人嗎?」
「狹隘!太狹隘了!」
我搖搖頭,繼續S人誅心,下結論道:「你不懂她。」
程世俊堅定的眼神變得遲疑,他開始不好意思地道歉「竟是這樣嗎……」
抬手擦汗時,袖口的文竹花樣一閃而過。 ??
8.
我一眼就看出,程世俊袖口的花樣,是嫡姐繡的。
沒承想,這輩子沒我幫嫡姐,她居然和妹夫私相授受。
她不是整天說自己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最看不起這些卑賤的平民、侍衛之流的嗎?
怎麼如今不僅不嫌棄了,還不顧身價勾搭上了呢?
不管怎麼樣,程世俊再也不敢找我,他夜以繼日地幫著嫡姐偷偷幹活。
嫡姐的日子好過很多,身體也慢慢好了起來。
她仍一人住在偏房,不曾搬回。
隻是偶爾看向我神情中,有隱藏不住的炫耀之意。
9.
又過了十多天,快年下了。
嫡姐不知聽誰說,皇上會親自帶妃嫔來護國寺祈福,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多次看著我欲言又止,欲語還休。
我知道,她準是覺得在前院當差,遇到皇帝的機會更大。但又拉不下臉來求我,便明裡暗裡地暗示,想讓我主動開口讓給她。
次數多了,我不堪煩擾,直言諷刺。
「嫡姐,你不是曾說過,自己不攀龍附鳳,也不貪戀權勢嗎?如今又是在幹什麼?」
「我沒有!」嫡姐柔柔弱弱地否認:「明言,皇上必是放心不下我,特意來看我的。他都到護國寺了,我也不能不給他個臺階下。畢竟,杏花微雨時,正如初相逢……」
「杏花微雨?如今離三月三你們初相見,還差四個月呢!」我毫不客氣地打破她的幻想。
「可皇上已經三十多天沒見我了。自從相識後,我和皇上可曾分離過這麼久?」
久嗎?
她隻是三十多天沒見皇上,就忍不住了。
我在慎刑司熬了三十多天,她讓我忍忍。
我怒上心頭,一口回絕她,絲毫未留情面。
兩天後,宮裡來人上香,嫡姐還是如願佔了我的位置。
而我,被趕去了後院碑林。
聽說她找了程世俊借錢打點。
程世俊哪還有錢?
隻能便在侍衛隊到處借錢給她,一時間紛紛擾擾,說什麼的也有。
她哭了兩場,最終還是拿了錢,走了主持的路子,終於搶了我的活去。
誰知,今日來前殿上香的,是我投誠的側妃——芸妃。
沒費多大工夫,芸妃就尋了嫡姐的錯,按宮規賞了她十幾個耳光。
末日降臨後半年,妹妹卻當眾宣布自己懷上了孩子,或許在末世前這是好事,但現在無異於是一顆定時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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