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欲哭無淚。

「時聿，你是真餓了啊啊啊——」

 

22

 

五年足以改變很多事。

 

比如，我暗戀的清冷學神變成了黏人的小狗。

 

放著公司的半副身家也不管了，隻知道圍著我轉。

 

活脫脫的一個「戀愛腦」。

 

身份調轉，我如今反倒成了大忙人，抽不出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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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進了明家的公司實習。

 

若不是劇情耽誤，早些時候我就該學習接手公司了。

 

時聿成了望妻石，每天借著送飯的名義才能同我獨處。

 

且見面還得偷偷摸摸地藏在車上。

 

畢竟這是我爸的公司，而我還沒想好怎麼公開關系。

 

換作以前，爸媽知道我倆在一起恐怕恨不得放兩串鞭炮慶祝。

 

可是現在，他們隻覺得我遇見時聿是倒了血霉。

 

就這麼躲藏了一個多月，紙終究是包不住火。

 

在地下車庫，臨去公司前，時聿纏著我要「分別吻」。

 

纏綿之際，有敲車窗的聲音。

 

回頭看，我爸抽了皮帶正站在窗外。

 

講真，這一幕簡直可以算是我的人生陰影畫面。

 

我跟時聿齊齊下車滑跪。

 

我爸看我的眼神中滿是被背刺的復雜，我低頭裝鹌鹑。

 

時聿顫顫巍巍地開口：「嶽父……」

 

我爸年過五十的人，動作此刻卻敏捷得可怕。

 

一腳踹在時聿小腿上，怒斥道：

 

「別叫我嶽父！」

 

也不怪他生氣，劇情整得他差點女兒去世、公司破產。

 

他現在看見時聿就像碰見了瘟神。

 

23

 

是我先不樂意的。

 

「爸！你把時聿踹壞了怎麼辦？」

 

時聿疼得龇牙咧嘴，還急著狗腿道：

 

「沒事的嶽父！我前兩天腿不太舒服，這會兒反而覺得好多了！」

 

我爸看我倆一個神情殷切，一個滿目心疼，氣不打一處來。

 

「明昭，我怎麼生你這麼個沒出息的東西！

 

「你就非找這小子？什麼男人這麼稀罕？」

 

時聿支支吾吾不敢吭聲。

 

眼見老頭氣得夠嗆，我上前輕撫他的後背，撒嬌道：

 

「你當年追我媽不也是跟全世界為敵？

 

「那我就喜歡時聿，能怎麼辦啊？」

 

要不說時聿現在有點缺心眼，被踹一腳聽見這話還在傻樂。

 

我爸沒眼看，丟下一句：「好自為之！」氣衝衝地走了。

 

我拍一下時聿的腦袋，輕輕罵道：

 

「你是不是缺心眼啊？挨揍了還樂！」

 

他抱著我的胳膊，搖啊搖。

 

「你帶我見家長了，我當然開心！」

 

我無語凝噎，好吧，戀愛中的男人會自我 PUA。

 

事後，我爸給我發來消息。

 

他說他當年就不被外公外婆喜歡，追我媽時經歷了千辛萬苦。

 

如今自己不願意當這個惡人棒打鴛鴦，但讓我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我心間一軟，真希望日子就這麼繼續。

 

24

 

系統許久沒有出現。

 

我心中知曉，事情不會這麼輕易結束。

 

一切幸福之下都帶著一層惴惴不安。

 

直至某日睡醒，時聿卻不在身旁。

 

手機上躺著一條消息：【公司有事，我去處理。】

 

不需過多探查，新聞上就掛著醒目的標題。

 

公司高層有偷稅行為，就連時聿也需要接受調查，一時間股票大跌。

 

再見到時聿，是幾日後。

 

霧氣靄靄的清晨，天空中不時落下幾滴雨點，將下不下的雨勢。

 

連日的調查讓他滿身疲憊，眼中滿是血絲，下巴也長出了青茬。

 

結果雖是好的，可公司的損失已經不可挽回。

 

明明已經很累，他見到我的第一眼卻還是帶著笑。

 

張開懷抱，一把將我撈進懷裡。

 

「怎麼幾天不見，我就這麼想你？」

 

他下巴抵著我的發旋，聲音很輕。

 

我想回應他，突兀的機械音卻在腦中響起。

 

【宿主，請完成你的任務，在此刻拋棄男主。】

 

久未歸來的系統突然出現。

 

見我呆愣的神情，它似是有些不忍，補充道：

 

【這已經是任務最後的期限了。】

 

【不做會怎樣？】我冷冷地問道。

 

【懲罰機制是主神的意識，不由我掌控，你會即刻感到巨大的痛楚，直至……S亡。】

 

25

 

像是察覺到我抗拒的意圖。

 

頃刻間，一股電流貫穿全身，痛到意識都有片刻空白。

 

這便是所謂的「主神」抹S人的手段。

 

縱使此刻我S去，也診斷不出任何原因。

 

見我猛地躬身，時聿極快地託住我，緊張道：

 

「昭昭，你怎麼了？」

 

系統也在我腦中急道：【宿主，你先完成任務吧！】

 

太過於荒唐，以至於我輕笑出來。

 

痛意越來越深，心髒像被一雙大手攥住。

 

再抬頭，淚水洇湿了視野，我終於開口道：

 

「時聿……我們分手吧。」

 

這句話來得太過突兀，他關切的神情就僵在臉上。

 

第一反應是擦幹我的眼淚。

 

「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我們先去醫院。」

 

他垂著頭，幾根凌亂的發絲在我面前亂晃。

 

翻找半天車鑰匙，卻發現自己根本就沒開車。

 

我攥上他的手腕，止住了他略微顫抖的動作，重復道：

 

「時聿，分手吧。」

 

他終於肯直視我的眼，那張漂亮的臉上一片茫然無措。

 

「是我哪裡做錯了嗎？我可以改。」

 

我搖搖頭，薄唇微啟：

 

「公司陷入醜聞，後面還有數不清的麻煩。

 

「原先跟你隻是想玩一玩，但如今風險太大，沒必要了。

 

「我從小就追著你，對我而言你更像一種執念，並非愛情。

 

「所以，算了吧時聿。」

 

話音落下，我卻全然沒有從自己口中說出的真實感。

 

胸腔像是被棉絮堵住，就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眼前的人眼眶通紅，卻依舊堅持道：

 

「我先送你回家好不好？回去我們再慢慢解決問題。」

 

我搖頭，甩開那隻SS抓著我的手，轉身離去。

 

視線最後，那抹落寞的身影依舊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26

 

系統見任務暫且過去，長籲一口氣。

 

【任務進度 20% 了。】

 

車子停靠在路邊，我撐在方向盤上，輕聲道：

 

【可是，我真的很喜歡他。】

 

系統哀嘆一聲，勸解道：

 

【那也不要表現出來，要符合惡毒女配的人設，不然懲罰便會接踵而至。

 

【喜歡哪有性命重要呢？

 

【你當初為了性命能脫離劇情，如今也繼續吧。】

 

是啊，道理是這麼個道理。

 

但我回來了，隔著五年終於能有片刻的兩情相悅。

 

它們卻硬生生地將我們分開，說我是惡毒女配。

 

可我明明沒做過壞事……

 

往後的日子，時聿的公司每況愈下。

 

合作公司紛紛提出解約，謠言滿天飛。

 

像是有無數不可抗力逼著將一切瓦解。

 

他忙了很久很久，有條不紊地進行解約賠償，隨即宣布破產。

 

天之驕子一夜間淪為地上的泥點，任誰都能來踩一腳。

 

再見面，是為了從他的公寓中搬出。

 

這也是系統的任務之一。

 

我入住前，他並不注重生活細節，偌大的房子空蕩得毫無生氣。

 

如今，隨著東西被一件件搬出，整個空間成了一片灰敗的色調。

 

而時聿本人就沉默地坐在沙發上。

 

垂著頭，一言不發。

 

27

 

東西搬空，我也該離去。

 

臨走前，我站立在他身旁，問道：

 

「你就沒什麼想說的嗎？」

 

時聿終於肯看我，周身繞著莫大的悲意，連個難看的笑都扯不出來。

 

他嗓音發啞，卻異常平靜。

 

「昭昭，分手的事我同意了。」

 

話語間，他轉動手上的戒指，那是我們曾經的對戒。

 

「你說得對，跟我在一起風險太大，如今的我沒有資格和你在一起了。」

 

他聲音太淡，像是毫無情緒。

 

曾經意氣風發的人如今變得無比麻木。

 

我蹙眉，想維持平靜，可開口語調顫抖。

 

「你難道就沒有一丁點不甘心嗎？！」

 

他躲避開我的目光，輕聲道：「你走吧。」

 

我討厭他的不挽留，即便這毫無意義。

 

聞言，我猛地拿起包，轉身準備離去。

 

直至走到門關，身後有人突然起身，又止住追逐的腳步。

 

時聿克制卻依舊哽咽的聲音傳來。

 

「明昭，怎麼會甘心？我他媽不甘心得要S了！

 

「我做夢都想和你在一起一輩子，但這有用嗎？

 

「我能接受現在的模樣，可我絕不能接受以這副模樣站在你面前。

 

「靠著曾經的愛脅迫你，要求你和一個負債累累的窮光蛋在一起！」

 

我回頭，與他深深對視。

 

而後沒有猶豫，奔進他懷中，戀戀不舍地做最後的告別。

 

「時聿，那就變好，重新站在我面前。」

 

28

 

淺嘗輒止的擁抱一觸即散。

 

我轉身出門，直至到了樓下，終於昏倒在地。

 

主神檢測到人設偏離劇情線，在我擁抱時聿時痛感便貫穿全身。

 

意識的最後，系統在我腦中焦急道：

 

【就非要抱這一下嗎？這次的痛覺是之前的十倍！】

 

是的，必須抱。

 

因為時聿很需要這個擁抱。

 

懲罰是逐次遞增的。

 

這一次我昏迷了三天，又被爸媽逼著在醫院調養了兩個月。

 

再出院，生意場上已經鮮少聽到時聿的名字。

 

這個圈子總有舊人離去，不是什麼新鮮事，大家都習慣了忘卻。

 

因著劇情的不可抗力，沈以棠又回到了時聿身旁。

 

畢竟，男主隻有和女主在一起時才有無盡的氣運，劇情兜兜轉轉總會將他倆湊在一起。

 

她給我發來的消息時，滿是抱怨。

 

【時聿不願意我幫他，每天熱臉貼冷屁股，煩S！】

 

我在她卡上轉了一百萬，安撫道：

 

【幫幫他吧，就說是我的意思。】

 

那頭消息回得飛快，殷切道：

 

【都是姐妹，我包幫的。】

 

我聞言失笑，起身看向窗外的風景。

 

辦公室十八層的落地窗，可以看到整個北城的夜景。

 

系統弱弱問道：【宿主，你是不是又想時聿了？】

 

我沒回答，可誰都知道，我很想他。

 

29

 

而後兩年，時聿卷土重來。

 

不知他怎樣說服了一位國外的投資人，獲得了巨額融資。

 

如今他將要建立起的規模體系比從前更甚，又一次成了圈中新貴。

 

某次晚宴上，我和他碰了面。

 

當初的戀情不乏知情人士，謠言早就傳遍。

 

如今視線都聚集在我二人身上，私下議論道：

 

「明昭當初嫌貧愛富，現在恐怕腸子都悔青了。」

 

「誰能想到時聿竟然還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可惜現在想要攀附的人數不勝數，輪不到她了。」

 

可話題中心那人，眸光黏在我身上，隻是深深地注視著我。

 

眼中滿是難以言說的思念與愛戀。

 

我在心中問系統：【任務進度多少了。】

 

它回答道：【95% 了。】

 

話罷，我舉起酒杯走向時聿，笑意明媚。

 

「時總，好久不見。」

 

他與我碰杯，視線不曾從我身上偏離一刻，直愣愣道：

 

「昭昭，我很想你。」

 

我指尖勾上他，瞬間便被他握緊，不肯再松開。

 

人設偏離，在電流即將來臨那一刻，我語氣傲慢道：

 

「這麼些年，我發現身邊那些男人都沒你好玩。

 

「每月五萬，時先生願不願意回來？」

 

腦中提示音響起：【滴——惡毒女配任務完成。】

 

我勾唇淺笑，定定地看著時聿。

 

身旁偷聽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轉頭看向沈以棠。

 

誰知沈以棠一手香檳，一手小蛋糕，嗑得比誰都起勁。

 

眾目睽睽之下，時聿低頭淺吻我的手背，沒片刻猶豫道：

 

「我的榮幸。」

 

番外：時聿

 

明昭自小便不是個討喜的姑娘。

 

蠻橫霸道，天馬行空，有使不完的小性子。

 

唯有對我，言聽計從，乖順得要命。

 

大人們常戲言道：「以後恐怕隻有時聿能管住明昭了。」

 

每每聽見這話，我心中都升騰起一股隱秘的歡喜。

 

那是十四歲的我，第一次知道喜歡的概念。

 

所以，當十六歲的明昭仰著臉，眼神亮晶晶地問道：

 

「時聿，你以後娶我可以嗎？」

 

我迫不及待地想點頭應下。

 

可是沒等回答，瞬間一陣心悸，幾乎要喘不上氣來。

 

那次，我大病一場，入院檢查卻查不出任何問題。

 

我逐漸明白過來，這陣心悸源自明昭。

 

每當我太過於靠近她，因她而心動，便會心悸不止。

 

毫無緣由地，似有一股無形的力量阻止我靠近她。

 

可隻要她站在我面前，心中那份愛意便肆意瘋長。

 

愛意越深，痛苦越甚。

 

少女不厭其煩地對我訴說愛意，一次又一次, 從最初的明媚肆意變得拘謹自卑。

 

這份痛苦日夜隨行, 終止在十八歲那年。

 

明昭永遠不會知道，那晚我沒喝醉。

 

我做好了準備, 即便要一輩子深陷在身體的痛苦之中, 也想和她在一起。

 

可第二日，明昭失蹤了。

 

不顧明家的阻攔，我飛往國外無數次。

 

聯系當地警方，動用一切人脈，隻想得知明昭的消息。

 

可是, 杳無音信。

 

所有人都說她S了, 不理解我為什麼不肯相信。

 

隻有我清楚，這一切一定跟那股莫名的心悸有關。

 

是我, 害S了明昭。

 

高高在上的主神，永遠不會明白。

 

失去明昭的痛苦, 遠比那股心悸更可怕。

 

在無數次尋找落空後, 我失去了生存的意志。

 

無數次, 無數種方法自S失敗後, 我更加確信有人在背後掌控我的命運。

 

終於, 在一次幾乎不可能失敗的自S計劃下, 幕後之人出現了。

 

它自稱為神，僅是一道意識, 卻可以操控人的命運。

 

若我S了，故事線也會隨之崩塌。

 

它終於肯退步，與我做一場交易。

 

解除我身上的限制, 不再幹涉我的選擇。

 

契約生成時，我會失去這部分記憶，直至再遇見明昭。

 

若她不再信我, 不再愛我, 我將失去這具身體, 供穿越者使用。

 

那道高高在上、帶著興味的聲音, 最後對我譏諷道：

 

【她會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你。

 

【而你的愛意也終會在互相折磨時殆盡。

 

【人類自私至極，卻總要言說無私的愛，可笑至極。】

 

如今，它該明白。

 

渺小、脆弱、滿身缺陷的人類。

 

卻擁有整個宇宙最寬泛、完整又毫無道理的愛。

 

番外：系統

 

系統告訴我, 主神的能量源於看客的情緒。

 

我和時聿的故事贏得了更多的喜怒哀樂。

 

於是，故事線強制修改，我成了名正言順的女主。

 

女孩抿唇離去，卻不見失落。

 

「（荒」「我希望所有人都是自己的主角, 都擁有選擇與愛的權利。」

 

系統破天荒地沒跟我抬槓，隻是跟著我輕笑：

 

【是呀, 昭昭, 願世界如你所說般溫柔。】

 

話語間，它逐漸消散，機械的笑音縈繞腦海。

 

【再見啦昭昭，你要繼續幸福下去。】

 

在此刻, 主神的意識一同撤去，世界失去了故事線的控制。

 

所有人都逃離了劇情，自此擁有了自我選擇的權利。

 

我對著虛無處輕笑：

 

【系統，你很好, 但希望我們再也不見啦！】

 

這個世界的悲慘與偉大不給我們任何真相，但有許多愛。

 

荒謬當道，愛拯救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