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天上烏雲滾滾,雷聲陣陣。


收攤間,豆大的雨滴落了下來。


 


路上的行人都去避雨,街道上空無一人。


 


肌理畫不能見水,見水就廢了。


 


裴述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他撐著傘罩在我頭頂。


 


將雨傘遞給我。


 


然後頭也不回地衝進雨裡替我收拾殘局。


 

Advertisement


我就這麼面無表情地看著。


 


昂貴的西服被雨水打湿。


 


濺起的髒水打湿他的褲腳。


 


自從被豪門認回,裴述就再也沒有做過這種低三下四的活兒。


 


人在乍富後都會膨脹。


 


肚子被填飽後就會開始向往更高層次的追求。


 


所以,恢復身份後,僅僅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裴述突然變得嬌氣。


 


從前隻要穿得體面就好。


 


之後,每天出門的襯衫要熨燙得一塵不染,不見一絲褶皺。


 


西服要穿從意大利進口的手工定做。


 


他對生活有了更高的要求。


 


說白了,人總是會變的。


 


可他變得太快。


 


甚至開始看不起那些擺攤討生活的人。


 


哪怕我們兩人曾經也靠擺攤度過最艱難的時候。


 


外表裝飾得再好,內心的想法還是會通過眼神傳遞出來。


 


十分鍾後,裴述拿著被雨水打湿的畫走到我面前。


 


我接過肌理畫,然後將它們全部扔進雨裡,任憑雨水將石英砂衝刷幹淨。


 


如果可以,我想讓雨水也將我和裴述的過往清洗幹淨。


 


裴述看到我的動作,霎時間臉色煞白。


 


他的唇抿成一條直線:「我是真的想道歉。」


 


「你知道你剛剛替我收拾那些東西的時候臉上是什麼表情嗎?」


 


……


 


是赤裸裸的嫌棄。


 


12


 


那天過後,院子外面的車開走了。


 


一個月後,是外婆的忌日。


 


以前都是託人幫忙祭拜,這次我想親自去。


 


那天,我起了個大早,天蒙蒙亮,初秋帶著霧氣,空氣中泛著湿意。


 


走到山腳下,我看見裴述,手裡拿著祭祀的黃紙和蠟燭。


 


他說我不能剝奪他去看外婆的權利。


 


我想了想,對自己說,隨便吧。


 


我走在前面,他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上山的路很陡,我差點掉下去。


 


裴述在後面扶住了我。


 


等我站穩,他才說:


 


「你還記不記得,小的時候,我們上山採蘑菇,你也是這樣差點摔倒,還好當時我在你後面。」


 


我忽然覺得好笑,他不是最不想記起曾經的事嗎?


 


不想再敘舊。


 


我冷淡地看著他說:「忘了。」


 


人在回憶往事時總喜歡美化自己。


 


其實不是忘了,而是當時,裴述嫌棄上山的路難走,讓我在前面給他開路。


 


祭拜的地方在山林深處,四周很安靜。


 


我拿出紙巾擦了擦墓碑上的照片。


 


裴述走上前,點燃了香煙和蠟燭,又跪地拜了拜。


 


等黃紙燃盡,他突然看著我開口:


 


「林淑,外婆生前最大的願望是希望你能幸福,所以,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我嘲諷地勾了勾嘴角:「所以,在你眼裡,和你結婚就是幸福嗎?」


 


裴述吸著鼻子,狼狽地說:「可除了我,你身邊也沒別人了,為什麼……」


 


我打斷他的話:「我的身邊一定要有誰嗎?」


 


「什麼?」


 


「難道不是嗎,小時候被我媽拋棄,好不容易長大,外婆也離開了,幾個月前,你在結婚前夕丟下我。


 


「說實話,裴述,我還得感謝你。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沒有這麼快認清現實,外婆S後,我害怕再被人拋下,所以你被認回的時候,我一直緊緊抓住你的手。可到頭來,你還是離開了,我這才知道,這個世界上唯一不會拋棄我的隻有我自己。」


 


是什麼時候想明白的吶?


 


大概是在回到白沙村的當晚。


 


我面對著空無一人的房子,從抽屜裡拿出照片。


 


是外婆生前,我們三個人的合照。


 


我摟著外婆,裴述安靜地站在我的另一邊。


 


隻是不論從哪個角度看,他都離我們遠遠的。


 


我這才恍惚意識到,他其實從未站在我身邊。


 


裴述聽出我的淡然和決絕,這麼多天,他再也忍不住,顫抖著雙手握住我的肩膀,聲音幹啞:


 


「林淑,之前的事我可以解釋的,你聽我解釋好不好?」


 


13


 


我面無表情地揮開他的手。


 


「不用解釋,我來替你解釋。


 


「說白了,你後悔了。」我看著他「人上人的生活就是快樂,那才是你該有的待遇,我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而和我在一起,被我救濟的日子是你覺得最恥辱的。」


 


我就這麼直白地將裴述內心的陰暗剖析開來。


 


裴述扣著手指,身子搖搖欲墜。


 


大概他也沒想到有人比他更了解他自己。


 


我看著他的痛苦如同他當時漠視我的難過。


 


從前,我覺得我們的感情比天高。


 


畢竟是微末時走過來的。


 


能共苦肯定也能同甘。


 


現在,隻覺得都是笑話。


 


裴述抹了把臉,眼神哀求。


 


「別說了,求你……」


 


我繼續一字一句道:


 


「我是你從天堂掉入地獄的證據,隻要有人提起我的名字一定會想到像乞丐一樣的你。


 


「就像瞎子復明的第一件事就是扔掉拐杖。


 


「除了那點微不足道的感情,你也不想和我產生糾葛,在你眼裡,和我這樣的人有關系就代表你永遠沒有辦法和過去的日子割舍開來,你很矛盾,離不開我又厭惡我這個恩人。」


 


他開始辯解,聲音艱澀:「我隻是不知道怎麼接納自己的過去……」


 


「所以,你用傷害我的方式來迫使自己接納自己。」


 


我氣得大吼,手都在抖,回到裴家後的事歷歷在目。


 


當時不明白,為什麼他抗拒我的觸碰卻不拒絕別的女人的撩撥。


 


我以為他性格冷淡,不熱衷那事。


 


現在想來,那天晚上,換成別的女人他也會答應。


 


隻要不是我,他就能和過去告別。


 


我眼神平靜,語氣平淡,擊潰他心裡最後一道防線:


 


「我們之間沒有朱砂痣,沒有白月光,沒有亂七八糟的情人,讓我們感情破裂的隻有你。」


 


更準確點,裴述也許愛我,但更愛自己。


 


臨走前,我對裴述講,如果我的存在代表著他的過去,那他的朋友真的隻是單純地看不起我嗎?


 


14


 


那天過後,裴述落荒而逃,買了最近的航班連夜離開了白沙鎮。


 


那個時候他還不懂林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直到被朋友叫到酒吧。


 


包廂內,三五好友圍在一起,讓他嘗嘗酒吧新出的特調龍舌蘭。


 


紅綠交錯的液體在燈光下泛著冷意。


 


他想也沒想一口喝了。


 


下一秒,芥末的辣味直衝腦門。


 


辣得他眼淚直流。


 


他被嗆得連連咳嗽。


 


耳邊傳來壓抑的低笑聲。


 


剛開始還在收斂,後面越來越明顯。


 


一個他不怎麼熟的富二代直接放聲大笑。


 


沒說什麼,但好像早就表明了一切。


 


他隻是一群人中的笑料。


 


那晚,裴述突然意識到林淑說的話。


 


他發了瘋似的衝上前將那人打倒在地。


 


這才明白,他們從一開始瞧不上的人從來都不是林淑。


 


當時的場景是怎樣的混亂,他早就記不清了。


 


隻知道他們人多勢眾,富二代立馬反擊囂張地對著他嘲諷:


 


「你是個什麼身份敢對我動手,真以為我們看得上你,實話告訴你,我們從來沒瞧得起你。」


 


那天晚上,裴述被保鏢護送帶回了老宅。


 


裴母看著他滿臉的傷也隻是象徵性地問了幾句, 做足了一個繼母該有的樣子。


 


裴父還在書房和他的弟弟討論公司的事。


 


他忽然覺著自己被所有人拋棄了。


 


15


 


我的內心徹底歸於平靜,不再糾結身邊的人為什麼離開。


 


有人來,我歡迎。


 


有人走,我也毫不猶豫轉身離開。


 


生活平淡似涼白開。


 


直到有一天, 我遇到幼時的伙伴。


 


好的友情從來不會因為時間和距離而產生隔閡。


 


她拉著我說了很多。


 


說到最後, 邀請我去當伴娘。


 


婚禮開始前, 朋友笑眯眯地朝我透露:


 


「今天選的這幾個伴郎可都是一等一的帥,你可得看仔細了, 有喜歡的跟我講。」


 


我笑著搖了搖頭。


 


她罵我木頭。


 


伴娘要做的事挺繁瑣的。


 


接親結束後,我拿著包坐到了婚車的副駕駛。


 


天氣有點涼,車子裡開了空調,但我嫌太悶, 開了一小半窗戶。


 


車子行駛到半路被一個人截停。


 


裴述站在路中間,胡子拉碴, 紅著眼眶, 踉踉跄跄地走上前。


 


「你不和我結婚卻和別人結婚是嗎?


 


「當初我那麼求你,你都不為所動,現在不到一年你就把我們的感情忘得一幹二淨。


 


「林淑,你有什麼資格來指責我, 你不也背叛了我們愛情嗎?」


 


新娘準備的伴娘服是米白色的。


 


從車外看很像婚服。


 


我懷疑裴述喝了酒,眼花了。


 


身後的伙伴知道我和裴述之間的事。


 


她聽著這話, 當即想下去將人揍一頓。


 


「就是這小子是吧, 我下車給他幾拳。」


 


朋友是拳擊教練,有的是手段和力氣。


 


我攔住了她。


 


新娘沒到家臨時下車不吉利。


 


我笑了笑, 對著旁邊的司機師傅開口:


 


「看到那個人了嗎?」


 


司機師傅也是個人精,好像聽出了我和裴述的過往。


 


當即點頭:「看到了。」


 


我:「對準,撞上去!」


 


我不知道司機師傅是怎麼想的。


 


剛說完那話, 他立馬換擋踩油門。


 


推背感讓安全帶瞬間收緊。


 


電光石火間, 裴述一個踉跄連滾帶爬遠離了路中心。


 


看, 喝醉的人實際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裴述躺在安全地帶, 崩潰地大吼:


 


「林淑, 你怎麼敢的?你憑什麼這麼對我?」


 


回應他的,隻有轟鳴的汽車尾聲和空氣中殘存的汽油味。


 


駛過那段路後, 司機激動地大叫:


 


「哎呀, 大妹子,真刺激呀!」


 


【特意為你準備的黃金單身夜,速來。


 


「完「」我笑了笑, 沒說話。


 


婚禮順利進行。


 


晚上鬧洞房, 我去湊了熱鬧就回去了。


 


臨睡前,遠在京城的朋友告訴我。


 


裴述不知道為什麼和一群富二代打架,被裴父收拾了一頓, 幾乎剝奪了他在裴氏集團所有的權力。


 


轉而將那些權力交給了他的弟弟。


 


不僅如此, 裴父還控制了他的花銷,除了日常開支,其餘的任何一筆開支都要向裴母報備。


 


他好像又從天堂掉到了地獄。


 


而且, 這一次,他的身邊空無一人。


 


但好在,裴述也不是毫無用處。


 


他被裴家送去商業聯姻,和姜眠。


 


哦, 想起來了,當初和裴述一起上了桃色頭條的女人。


 


朋友取笑我:「你現在和裴述是徹底沒關系了吧?」


 


往事被風吹散。


 


我點點頭:


 


「嗯,再也沒有關系了。」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