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抬手,身後的侍女立馬就包圍了柳海雅,要去捋她手腕上的镯子。
「大膽!你們……」
「這是止淵哥哥送給我的,你們住手!」
旁邊圍觀的世家小姐越來越多,都在對柳海雅竊竊私語。
我挺直了腰背站在原地,微微揚起下巴欣賞她的難堪。
誰都不敢議論昭陽公主,隻知顧家的表小姐似乎是偷了公主的珍貴玉镯,還說是昭陽公主的未婚夫送的。
怎麼可能。
世家小姐們對柳海雅發出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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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住手!」
顧止淵大步過來,扯開了圍著柳海雅的幾名侍女。
我抬頭,冷靜地看著一臉不虞的顧止淵。
他翻湧著滔天的憤怒,一雙劍眸S瞪著我。
然後反手給了柳海雅一巴掌。
「誰允許你偷我東西了?」
「這镯子是公主暫放在我這兒的,誰知道竟然被你拿走了!」
8
柳海雅被顧止淵這一巴掌打蒙了。
她怎麼也沒想到,顧止淵會把小偷這個罪名扣在她頭上。
她哭著把镯子褪下來,砸在了顧止淵懷裡。
顧止淵沒有去追,而是找來錦盒,把手镯擦幹淨放在其中,捧來給我。
我讓侍女接過,轉身就走。
沒有和顧止淵多說一句話。
結果沒走出幾步路,手腕就被握住。
回頭看去,顧止淵一臉受傷地看著我,「鶯兒,這镯子我對你說了謊,是我的不對……但是當我要送你的時候,這镯子就不見了,所以我才說沒買到……」
我差點就在他面前笑出來了。
借口找得如此拙劣,實在是難為他了!
但我有什麼辦法呢,當然是「原諒」他啊。
我緩慢堅定地將他的手從我的手腕上移下去。
顧止淵慌了,就當他抬起頭還想繼續解釋時。
我對他柔柔一笑,「止淵,你覺得我會計較這些嗎?」
「本宮的庫房裡面要什麼沒有,這镯子,不過圖個新奇。」
顧止淵的臉上立馬燦爛起來,「沒生氣就好,沒生氣就好。」
「鶯兒,我們下個月就要成親了,你要相信我對你是真心真意的。」
是啊,真心真意,然後背著我在外面找花魁和表妹。
我忍著惡心,笑著與他告別。
上了馬車就對手捧錦盒的侍女吩咐道:「去珍寶閣賣了。」
「本宮不稀罕別人用過的東西。」
「嫌髒。」
9
當夜我安排在顧府的線人來報,顧止淵在宴會後就進了柳海雅的院子。
一直到寅時才悄悄翻牆而出,回到自己院子。
聽完這些,我忽地發現自己竟然能夠很平靜地接受這些。
是不在乎了,還是已經痛得麻木?
此後顧止淵怕我還在生氣,又送來許多新奇小玩意兒,說是賠禮。
在我看來,這更像是怕我發現他腳踩兩隻船的掩飾。
我面無表情地照單全收,反手就讓侍女賣出去,賺了不少銀子。
直到一根金簪配著一封短信,出現在了我的梳妝臺上。
我坐在梳妝臺前,侍女們在身後挽發,我撕開那封短信。
上面寫著今日是乞巧節,但五日後便是我們成親之日,新婚夫婦已經不方便再見面。
所以顧止淵縱使很想和我去街上逛逛,看看漫天燈火,再親手掛一個姻緣牌。
也是不行了。
我將那封短信放在燭火上,看著火舌一點點吞噬到那些虛假的字眼。
身後的侍女已經幫我挽好了發,就差用簪子裝飾。
在撞破顧止淵變心後,我第一次拿起他送給我的東西。
我對著銅鏡比劃了一下,忽地意識到了什麼。
「鏡中花……」
「原來是這樣啊……」
金簪掉落在梳妝臺面上,上面雕刻的栩栩如生的鳶鳥折了一隻翅。
我冷著臉拿起它,丟進了一隻匣子裡。
那匣子裡,都是我為顧止淵準備好的「嫁妝」。
「準備一下,今晚我要出宮。」
10
我是在人煙稀少的河邊找到顧止淵和柳海雅的。
他們舉止親密,柳海雅甚至放肆地一把抱住了顧止淵的腰。
我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他們的表演。
「止淵哥哥,今晚的月亮真的好美啊。」
我抬頭看去,今兒初七是上弦月,卻模模糊糊拉出了一彎弧度,像個飽滿的彎月。
「要是能摸一摸月亮就好了。」
顧止淵笑著揉了揉她的頭,「隻要你願意,止淵哥哥登天梯也要把月亮給你摘下來。」
我一時失了神。
登天梯摘月麼……
同樣的話術,不同的人。
我想起了那年中秋宮宴,渾身湿透的他站在湖中,以及被他捧在手心的那輪圓月。
「絮鶯,你要的月亮,我給你摘下來了。」
那輪圓月亮汪汪的,在他掌心遊蕩。
那時的我怎麼沒有發現,雖是圓滿的圓月,卻因為水波的緣故殘缺不堪。
隻因為他願為我下水撈月,就感動得一塌糊塗,跪在父皇面前說非他不嫁。
卻沒想過,鏡中花水中月,皆為虛妄。
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是顧止淵有意偽造的幻夢。
注定是悲慘的結局。
我邁開步子,在距離他們三米遠的地方站定。
「好巧。」
兩個人驚愕回頭,看清楚我的臉後,顧止淵一把推開了懷中的柳海雅。
差點把人推到河裡去。
11
顧止淵三兩步來到我面前,有些局促道:「鶯兒,你怎麼來了?」
「你不應該在宮裡準備婚事嗎?」
「隻是覺得宮中氣悶,出來逛逛。」
我繞過他,看向河邊一臉委屈和不快的柳海雅。
「偶然路過,看見熟悉的身影,就下來看看。」
「沒想到,早上還與本宮傳信,說婚前男女不可見面,晚上就陪著表妹出來過乞巧節。」
「你說是嗎,止淵?」
手腕猛地被拉住,顧止淵急急地把我摁在他懷裡。
「鶯兒你聽我說,海雅她尚未婚配,又想出來透透氣,我這才……這才陪她出來的……」
他不顧我的掙扎SS勒著我的腰。
他的衣服上甚至還有柳海雅的脂粉味。
我深吸一口氣,淡聲道:「松手。」
「鶯兒,你要信我!」
男人在解釋的時候隻會重復一句「你要信我」嗎?
我咬著牙,警醒自己,我是公主,他是狀元郎。
婚期還有五天,撕破了臉,對誰都不好看。
「我信你。」
顧止淵這才收了力氣,小心翼翼地扶著我的肩,「真的?鶯兒你信我?」
他心虛,所以才不斷向我求證啊。
我忍著胃裡不斷翻湧的惡心,衝他笑了笑,「當然,你們是兄妹不是嗎?」
我特地在「兄妹」二字上加了重音。
隨即揮開他的手,三兩步走近河邊那顆巨大的姻緣樹。
幾乎是一眼就看見去年乞巧節我和顧止淵一起掛上的姻緣牌。
我踮起腳伸手摘了下來。
然後丟盡了河裡。
砸碎了那一汪水中月。
「鶯兒……」
「既然要成親了,這姻緣牌就沒用了吧。」
顧止淵呆呆地看著我,不懂我此舉為何意。
他望著我登上馬車,然後向著皇宮駛去。
馬車裡我吐得天昏地暗,卻還是堅定地對著侍從說。
「告訴父皇,突厥的和親……」
「我去。」
12
顧止淵不得不承認,在成親當日,他竟然有些欣喜。
一想到今日就可以看見絮鶯穿著嫁衣,變成隻屬於他一人的新娘。
更是喜不自勝。
他騎著高頭大馬,在皇宮門口準備迎親。
但是從日升站到日落,喜轎遲遲不出。
整個皇宮安靜到詭異。
顧止淵臉上有些掛不住。
他指使一個小廝過去問,卻吃了守門人的閉門羹。
他隻好親自翻身下馬,推開小廝,抓著守門人低吼。
「昭陽公主呢?」
「今天不是她大喜的日子嗎?」
守門人也不畏懼他是狀元郎,是昭陽公主的準驸馬。
冷笑一聲。
「原來就是你啊,負了公主心意的家伙。」
「你還有臉問我公主去哪兒了?公主不就是因為你婚前逛花樓喝花酒,甚至還放言說要納自己的表妹為妾,活生生被氣得去突厥和親了嗎!」
顧止淵的大腦一陣嗡鳴。
身體晃了晃,無意識地後退兩步。
守門人身後,一位年輕侍女走了出來。
顧止淵對她有個模糊的印象,她是跟在誰身邊來著?
他有些不記得了。
無邊的驚慌在他心底蔓延。
「顧狀元,這是公主吩咐奴婢,轉交給您的東西。」
「公主說,不是真心,她不要。」
顧止淵顫抖著手,接過那方匣子。
緩緩打開,裡面東西不多,最亮眼的便是那折了翼的鳶鳥金釵和撕成碎片的聖旨。
顧止淵跪在地上,一片一片把聖旨拼好。
對著上面的字又哭又笑。
絮鶯說要為他們倆的婚事去求聖旨,她求到了。
但是她又撕碎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是那次在花樓嗎?
原來她是聽見了,所以才把聖旨撕了嗎?
「昭陽公主毀壞聖旨,罪無可赦,自請去往突厥和親。」
實為對自己的流放。
顧止淵動了,手腳並用地跑向掛著大紅花的駿馬。
這是他最好的一匹汗血寶馬,成親時才騎出來。
他一路向北,企圖追上他的新娘。
13
突厥的草原與中原圈養起來的草原很不一樣。
不用掀開簾子看,我就已聞到了青草香。
馬車緩緩停下,侍女提醒我,到地方了。
我戴著紅蓋頭,由侍女牽著下馬車。
腳下踩的卻不是腳蹬,而是人背。
我低頭望去,是一身火紅的胡服。
我隻當是突厥恭迎中原公主的理所應當,拖曳著嫁衣裙擺下了車。
待到那人起身,旁邊的突厥人全突然叫呼起來。
我聽不太懂,卻辨認出了其中的幾個字詞。
他們在喊他,小可汗。
我微微仰頭,卻隻能看見他挺直的胸腹。
一片模糊的草原在我腦海中顯現,以及那個已經許久沒有說出口的名字。
「……那木爾?」
腰肢被攬住,輕柔的蓋頭被微微掀起。
在身邊一眾侍女的驚呼聲中,我隱約看見了他的小半張臉。
銳利的唇線勾著,還有那隻如鷹隼般的琥珀色眸子。
「公主認得我?」
我不習慣被突厥人這麼大手大腳的隨意對待,推開他的手冷然道:「突厥的小可汗那木爾英明神武,驍勇善戰,美名早已遠傳中原,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那木爾哼笑一聲,像是對我的奉承話很受用。
腰肢一緊,天旋地轉間蓋頭脫落,被那木爾挑在手裡把玩。
珠翠碰撞聲中,我和他終於對上了眼。
他單手抱起我,毫不奮力地就讓我坐在他肩上。
仰頭看我的眸子裡,盛滿了整個草原的天空。
那木爾把我抱進營帳,將一眾起哄聲隔絕在帳門後。
我坐在那木爾肩膀上,手下不由得抓緊了他的衣領。
我本以為逐水草而居的突厥,居所簡陋,整日與烤羊肉和羊奶為伴。
是我的流放之地。
但這明明是突厥的營帳,舉目環顧,卻全是中原的家具。
而且這擺放和裝潢……與我在京城的寢殿,一模一樣。
14
是巧合嗎?還是父皇有意的示意?
一直到夜幕降臨,那木爾喝完酒回營帳,我還在思考這個問題。
他見我坐在拔步床上動也沒動,拿著一碟糕點跟狗狗似的我面前蹲了下來。
湿漉漉的眼神盯著我,「不喜歡?我記得你還挺喜歡吃這種糕點的。」
我低頭看見他手上拿的,是桂花糕。
剛蒸出來放了一會,還不是很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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