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時至今日，我都還記得拿到成品那天的雀躍，如今卻隻剩下這滿地的碎片，就像我這可笑的八年一樣。

稀碎。

 

我終於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

 

怎麼會不難過呢，十八歲起的一場夢我做了整整八年，如今夢碎，自然是鑽心刻骨的疼痛。

 

與他在一起的這八年，我硬生生磨平了所有稜角，處處體諒遷就他，成為他心中嫻靜柔婉的形象。

 

隻因為他一句：「黎苒，你總是和我耍性子，為什麼不能像夏燭一樣溫柔體貼？」

 

他從江家搬出來那年總是有上頓沒下頓的落下了胃病，從未進過廚房的我就學著去做菜，花了兩年多的時間把他的胃一點一點養好。

 

可他總是與夏燭分享我給他做的便當，甚至有時還特地讓我多做一份。

 

這所公寓是他當年用賺的第一桶金，買來送我的禮物，那時，剛重聚的我們感情還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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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苒，我們有家了。」

 

他信誓旦旦地說，我便天真地信了。

 

我以為，我們會永遠像那時候一樣好，在不久的將來會真正擁有我們的家。

 

這八年所有的記憶都向我席卷而來，湿湿的潮潮的，要不了我的命，卻又不讓我好過。

 

我不隻為他蹉跎了八年的青春，更是弄丟了真實的自己。

 

最後，我什麼也沒帶走，隻是把我的東西全部打包扔掉了。

 

既然要摒棄過去，那就什麼都別留下。

 

我早該想通的，何必要為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折磨自己呢？

 

黎苒，你值得全世界所有人的愛。

 

是他江勝祠不配。

 

5

 

再見到江勝祠，是在一個服裝展上，我是這次展會的總策劃兼總設計。

 

這次展會正是當初那家幫了江勝祠一把的「灼華」主辦的，所以江勝祠也在受邀行列。

 

似乎沒有料到我也會在，江勝祠在一瞬怔愣之後走了過來：

 

「你怎麼找到這來了？」

 

緊緊皺起的眉頭，昭示著他的不滿，我這才反應過來，他誤會我又再跟蹤他的行程了。

 

正想開口解釋，卻被一道聲音打斷。

 

「黎總監。」

 

來人是灼華的總監，這次展會的對接人，當年，我就是拜託他幫了江勝祠。

 

他很自然地為我們介紹起來：

 

「正好江總也在這，介紹你們認識一下，這是黎總監。」

 

隨即一拍腦門，恍然大悟道：

 

「嗨呀！瞧我腦子！你們肯定認識呀，我還在這介紹上了。」

 

江勝祠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開口道：

 

「劉總怎麼知道的？」

 

劉總監驚訝道：

 

「怎麼你忘了嗎？當年我們第一次合作，可就是黎總監促成的呢，你們要是不認識，黎總監哪會那麼極力地跟我們推薦你呀，那可喝了不少呢！」

 

「有機會的話，我們三個再一起合作一下。」

 

聞言，江勝祠的表情裂開了。

 

我從未想過這件事的真相會被揭開，還是以這樣的方式。

 

當年的江勝祠自信勝天半子，不顧江父江母的阻攔毅然決然地離開了江家，成立自己的工作室。

 

將自己這些年存下的身家全部投進去，但工作室的運營始終不見起色，很快資金鏈就斷了，他也不願意和江父江母低頭。

 

眼看他的工作室就要倒閉，我便去求了當時與我有合作的劉總，給他一個合作的機會，這才有了他和夏燭當初那套，被譽為「美神降臨」的作品。

 

隻是當年的事情我從未與任何人提過隻言片語，夏燭見無人認領便模稜兩可地當眾認下了。

 

就是從那時起，江勝祠開始無條件地偏袒夏燭。

 

更是當著媒體的面說：

 

「夏燭是我攝影生涯中唯一的繆斯。」

 

我沒理會江勝祠的錯愕，尋了個借口先行離開。

 

6

 

我估算了那套公寓現在的市值，轉了三百萬給他。

 

他的電話很快就打過來了：

 

「黎苒你什麼意思？」

 

我淡淡道：

 

「那套公寓，你之前送我的，現在把錢轉給你，我們兩清。」

 

然後不等他的反應就掛斷了電話並拉黑。

 

從前我也是一個幹脆利落的人，既然現在決定要分開了，那就快刀斬亂麻一次斷個幹淨。

 

不論江勝祠作何想法，認為我是在欲擒故縱也好，覺得我無理取鬧也好。

 

都無所謂。

 

我的回頭隻會有一個下場，那就是重蹈覆轍。

 

他都隻會偏心夏燭。

 

所以，還是這樣斷幹淨了來得清爽。

 

……

 

半個月後，灼華真的再次邀請我合作了。

 

劉總監說這是他們新任總裁的決策，同時還邀請了江勝祠的工作室進行三方合作。

 

「這次合作大家都是老熟人了，肯定會順利的。

 

「哦，對了，和以往不一樣的是項目前期得上一個採訪型綜藝，辛苦你提前準備一下了。」

 

這個採訪綜藝我有了解過，是以直播的形式採訪嘉賓。

 

想到要和江勝祠上同一個節目，還是有點膈應的，不過轉念一想，蹭一下他的熱度也是不錯的。

 

我是最後一個到場的嘉賓，等我到時其餘三人都已經落座了。

 

我猜到了錄制嘉賓裡會有夏燭，但讓在我意料之外的事是。

 

灼華的新任總裁竟然是蕭瑾。

 

此刻的蕭同學正龇著大牙跟我打招呼，與他嚴肅冷峻的外表形成一種反差萌：

 

「好久不見，黎大苒。」

 

7

 

聽著他這蹩腳的稱呼，我的眉心跳了跳，全世界隻怕也就隻有他會這麼稱呼我了。

 

蕭瑾是我的初中同學，後來高中三年也很有緣分的都被分在同一個班。

 

我記得當時還挺親近的，隻是不知道為什麼自從高三生日之後，他就漸漸有意疏遠我了。

 

再後來我們去了不同的大學，自從他大學畢業出國以後，就再也沒聽過他的消息了。

 

蕭瑾根本沒管直播鏡頭，雙手拍打著他身邊的座位招呼我坐下：

 

「快來啊，黎大苒，坐這！」

 

我好像看見了他身後已經搖成螺旋槳的尾巴。

 

而坐得更近的江勝祠，此刻正黑著臉看我：

 

「黎苒，坐這。」

 

又是那樣不容置喙的語氣，讓人聽了還真是不舒服。

 

我越過江勝祠，徑直走向了蕭瑾身邊的位置。

 

「黎大苒，這麼久沒見你變得更漂亮了呀。」

 

我額角的青筋直跳，咬牙切齒道：

 

「能不能別叫我黎大苒，很難聽。」

 

蕭瑾用摸了摸下巴思考道：

 

「難聽嗎？我不覺得啊，不過既然你不喜歡那我以後就叫你苒苒吧。」

 

「隨你，隻要不是黎大苒就行。」

 

江勝祠皺眉道：

 

「黎苒，你一定要這樣？」

 

我挑挑眉：

 

「江先生，我們不過泛泛之交，我怎麼樣應該還輪不到你管。」

 

江勝祠瞬間語塞，待反應過來還想再說些什麼，身旁的夏燭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還在直播他才罷休。

 

夏燭甜美地笑著和我打招呼：

 

「好久不見了，黎苒，沒想到我們會在這個節目遇見。」

 

我瞥了她一眼淡淡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直播間的觀眾裡有不少都是夏燭的粉絲，見到這一幕瞬間就不淡定了：

 

【我靠！這女的誰啊這麼拽？我們夏燭和她打招呼呢！】

 

【哇！什麼人呀，一過來就和兩個男嘉賓眉來眼去，輪到女嘉賓就故作高冷，狐狸精！】

 

【好像是這次灼華新項目的主設計吧，聽說在行業內還挺有名氣的呢。】

 

【呸！再有名氣能比得過我們夏燭麼？『美神降臨』最初形容的是誰，想必在座的各位都知道。】

 

【笑S！沒有灼華撈的那一把，你們夏燭算個屁。】

 

【這個新來的小姐姐好美，斯哈斯哈，姐姐吻我～】

 

【就我覺得他們幾個很有故事麼……我的八卦雷達已經在瘋狂『嘀嘀嘀』了！】

 

【拒絕捆綁拉扯，我們江總和夏燭天生一對。】

 

……

 

見直播熱度空前的高，主持人立刻開始了採訪環節。

 

一開始都還隻是些不痛不痒的日常問題，然後就在大家放松警惕時，他突然放了個炸彈：

 

「一直都有聽說江總和夏小姐是青梅竹馬的感情，能不能在這裡對戀情傳聞做一個回應呢？」

 

8

 

江勝祠第一時間觀察我的反應，但我都沒正眼瞧他，正忙著拍掉蕭瑾揪我頭發的手。

 

原本第一次上綜藝我是很緊張的，不過有蕭瑾在一旁插科打诨的，把我的緊張散去了不少。

 

雖然他總是沒個正形，像隻人形二哈，不過跟他在一起莫名其妙我就變得更像從前的自己了。

 

江勝祠沉默不語，一旁的夏燭倒是滿臉嬌羞地回應：

 

「哎呀！說什麼呢。

 

「我們的確是青梅竹馬沒錯啦，不過並不是大家猜測的情侶關系，我們目前還隻是認識很久，感情很好的朋友而已哦。」

 

直播間的 CP 粉們又不淡定了：

 

【她說了『目前還隻是』！也就是說將來可能會是，我就說『盛夏之戀』是真的！！】

 

【民政局我搬過來了，大家吃糖，大家吃糖，我擔保今日喜結良緣了。】

 

【真的嗎？我怎麼看江總一臉不樂意的表情，視線還一直黏在黎苒身上。】

 

【對啊，雖然不認識這個蕭瑾和黎苒，但是他倆好像很熟的樣子耶，江總看他們的眼神好像下一秒要吃掉蕭瑾一樣。】

 

主持人又繼續道：

 

「聽說你們小學到高中甚至大學都是在同一所學校呢，看來感情真的很好吧。」

 

「是呢，我們可以說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了吧，到目前為止的人生有超過三分之二的時間都在一起。」

 

我勾了勾唇角，可不是麼，反正就算他不在你身邊，你也會想辦法讓他到你身邊。

 

蕭瑾撐著下巴漫不經心道：

 

「苒苒不也是跟你們青梅竹馬麼，為什麼你隻字不提呢？」

 

一瞬間，演播廳陷入了怪異的沉默，我微笑著打破僵局：

 

「或許是我太無足輕重了吧，夏小姐和江先生彼此眼裡隻有對方，忽略我也是很正常的。」

 

夏燭咬了咬下唇。

 

「怎麼會，我正要說呢，黎苒也是我和阿祠從小到大的玩伴，高中時期也是同校，我們三個人關系很好的。

 

「隻不過那時候黎苒和我們不是一個班的，我和阿祠隻知道埋頭讀書，不怎麼出教室啦，所以沒怎麼在一起玩啦。

 

「蕭總倒是提醒了我，我記得高中時期你和黎苒兩個人很親近呢。

 

「幾乎每次在學校碰見黎苒，都會在她附近看見你，我那時候還和阿祠開玩笑，你們是不是背著大家偷偷談戀愛了。」

 

聽到她這樣帶有導向性的言論，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

 

「夏小姐高中時期不是隻知道埋頭苦讀麼，怎麼又經常看見我和蕭總了？夏小姐說的話前後有點矛盾呢。」

 

聞言，她的身體一僵，半天沒有接上話，一直沒說話的江勝祠破天荒地開口道：

 

「都是一個學校的，路上遇見不是很正常，黎苒你不要太陰謀論。」

 

9

 

夏燭蔓延感激地看著江勝祠，那架勢，生怕別人不誤會他們似的。

 

蕭瑾面露不滿道：

 

「江總這話太偏袒了吧，本來就是夏小姐說話前後矛盾沒有邏輯。

 

「大腦空空的還非要帶來參加採訪類綜藝，被人指出錯處還要裝可憐，江總自己夾帶私貨也就算了，怎麼還幹涉嘉賓說話呢？」

 

言下之意就是，夏燭沒有被邀請，是江勝祠非要帶著她一起上節目的。

 

呵，他還真是有什麼好事都想著他的寶貝夏燭呢。

 

聽蕭瑾這樣毫不留情地懟江勝祠，心裡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好爽。

 

這樣看，這個節目有他在這做我的嘴替，也是很不錯的走向。

 

【但是，苒苒，你居然叫我蕭總這麼生分，555……傷心……】

 

……

 

當我沒說。

 

【家人們，很不對勁啊，我嗅到了濃濃的八卦的味道！】

 

【+1，江總今天非常反常啊。】

 

【按照目前的形勢，我分析，應該是江勝祠和蕭瑾二男爭一女！】

 

【樓上的少放屁了，江總和我們夏燭天生一對好麼，江總親口承認的唯一繆斯！】

 

彈幕討論得越熱烈，導演臉上的笑容越真誠。

 

主持人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樣子繼續提問蕭瑾：

 

「那麼蕭總真的和黎總監談過戀愛嗎？」

 

「沒有……」

 

我否認的話說到一半，就被蕭瑾打斷了。

 

「我準備過一場表白，隻不過失敗了。」

 

「你什麼時候跟我表白了？」

 

「夠了！」

 

江勝祠突如其來的吼聲鎮住了所有人，他冷冷地看著主持人，不滿的情緒呼之欲出。

 

主持人尷尬地笑了笑，很快轉移了話題。

 

我既震驚又不解地看向蕭瑾，他什麼時候對我有過表白了，為什麼我不知道？

 

10

 

採訪接近尾聲，主持人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黎總監談過戀愛嗎？看你的外形條件讀書時也有不少人追吧。」

 

我大方地回答：

 

「當然有了，哪有少女不懷春？十八歲時談了一場戀愛，不過前段時間已經分手了。」

 

剛才聽到主持人提問還像傷心小狗一樣的蕭瑾，聽到我的回答一下子就來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