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我安慰他:「別這麼想,人家有書的也不一定能考上。能考上的,說不定是真的聰明呢。」


 


兩句話說完,小老頭秀才差點哭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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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老頭秀才的話題說著就到餘十九身上了。


 


小老頭秀才瞟了瞟餘十九,說:「侄媳啊,遇到你真是十九的造化啊,要不然我們還真以為他不打算成親了呢。


 


「他家是軍戶,家裡父輩還有一個弟弟都是徵兵S在戰場了,一條命賠到手就幾十文錢。


 


「之前鄉裡人給他說親,他是一個都不應啊,非說自己是軍戶不配娶妻。」


 


我不解:「軍戶為何不配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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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十九喝了一口悶酒。


 


他自己解釋:「軍戶的孩子也是軍戶,隻要有徵兵那都得去。那日子太苦了,我不想我的下一輩也吃這樣的苦。所以,不如沒有下一輩。」


 


我聽得愣住了。


 


這餘十九真是狠人,竟然主動斷自己後。


 


我一想又不對:「可你說那買慄子糕的錢是娶媳婦用的。」


 


餘十九眼裡多了幾分促狹:「嗯,騙你的。」


 


我氣得去撓他腰側的荷包,我知道那裡面還有十幾文錢!


 


一分都不能給他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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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十九將荷包舉得高高的。


 


我跳起來也夠不著:「給我!」


 


餘十九左右閃躲,原地跳起來了:「一文都沒有了,一文都沒了!」


 


我哇嗚一聲假哭出來:「餘十九餓S本小姐啦。」


 


他毫不心軟,說:「不行,賣了半個月野味才攢的,你一次就花完了。」


 


小老頭秀才看不下去了:「十九怎麼能這麼對侄媳呢,侄媳你要什麼,我這做叔叔的給你買。」


 


我撓了撓頭,沒敢提。


 


花餘十九的理所應當,但是花小老頭秀才的我卻覺得不好意思。


 


我說:「衍叔,要不你給我介紹點活吧,我自己賺錢也行。」


 


餘十九大笑:「你要去做工,都得把主人家吃窮了!」


 


我氣得又踹了他兩腳。


 


不過他身上硬邦邦的,踹兩腳他似乎一點感覺都沒有。


 


小老頭秀才:「跟小生媳婦一起織布?」


 


我搖搖頭,那我哪會啊。


 


小老頭秀才:「那替有錢人家洗衣服?」


 


餘十九捏起我的一根手指拎起來:「你看看這嬌嫩的手,像是會洗衣服的嗎?上次還把自己的衣服洗了個大洞。」


 


之前裡衣我沒好意思讓餘十九洗,誰知道自己一洗就破了個大洞呢。


 


後來我再也不自己洗了,還是餘十九去吧。


 


我洗確實有點費衣服。


 


小老頭秀才思索半晌,突然一喊:「小生知道了!侄媳認字也會寫字吧,要不你去書局抄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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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頭秀才帶著我們去了書局。


 


我寫得一手簪花小楷,倒是頗得書局掌櫃的喜歡。


 


他給了我幾本空白書頁,讓我回家誊抄。


 


我看著旁邊有散亂不用的草紙,拿了些走。


 


餘十九那最後的十幾文也算是用了。


 


被我用來買筆墨紙砚了。


 


我拍拍胸脯跟他說:「十九,以後本小姐罩著你!待我抄書給你買慄子糕吃!」


 


他背著我回去的路上走路都比平常有勁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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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誊抄書這件事情後,我的日子充實多了。


 


餘十九種田的時候,我在誊抄。


 


餘十九做飯的時候,我在誊抄。


 


餘十九洗衣服的時候,我在誊抄。


 


餘十九給我燒洗澡水的時候,我在——


 


呃,我在用那些廢草紙給父母兄長寫信。


 


說是信,其實不過是些家長裡短,尤其著重寫了我吃了些什麼。


 


我將那些草紙用線裝了起來,還在封面處取了個名:《鄉野寶鑑》。


 


等知道他們的信了,我就把這一本都寄給他們去。


 


我爹說了,無論遇見什麼事,都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看到這個,他們就知道我過得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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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日,小老頭秀才又要去鎮上書局。


 


我把誊抄好的書給他,讓他帶過去。


 


誰知晚上的時候,我發現我的《鄉野寶鑑》怎麼也找不到了。


 


急得我一晚上把餘十九本就不富裕的家翻了個底朝天。


 


餘十九有些無奈:「祖宗,你大半夜發癲揭我老底呢?你有什麼東西能跑到我箱底裡啊?」


 


他的箱底裡躺著一把大刀。


 


好閃。


 


嚇得本小姐退了好幾步。


 


我哇的一聲哭出來:「我的家書不見了!」


 


正在這時,院外傳來敲門聲,是小老頭秀才異常激動的聲音。


 


「十九、侄媳!這《鄉野寶鑑》是你們的嗎?為什麼一本食譜要取個如此豔情的名字!


 


「這書現在在書局火了!


 


「今後你誊抄這本給書局老板就行了!掌櫃的說加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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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字哪裡豔情了?


 


我不服,問出來。


 


小老頭秀才哈哈一笑,說:「書局裡除了那些科考書,就是豔情小說賣得最好了,你這名字確實取得和那些豔情小說很像。另外就是……」


 


另外怎麼?


 


他翻開書頁,找到一篇就讀:「爹娘兄長,我今日吃了小蔥拌豆腐。豆腐是村口寡婦做的,他們都說那水嫩嫩的豆腐跟寡婦的臉似的。我卻不以為然,那豆腐明明更像我半夜在田埂裡照見的大白屁股。」


 


我撓撓頭,左右張望不說話了。


 


餘十九瞟我一眼:「你管這個叫家書?」


 


我小聲反駁:「給我自己留個念想嘛,又不一定要給他們看。」


 


小老頭秀才:「也就這豆腐誇張了些,其他都是寫些美食做法又摻雜些故事。就你寫的那慄子糕,書局裡的人當時看了都口水直流,有些家有餘財的讀書人立馬就去那鋪子裡買了不少。」


 


小老頭秀才說,書局賣得最好的就是考功名的書和一些豔情小說,再就是奇談故事。


 


我這本《鄉野寶鑑》倒是莫名契合某些讀書人的喜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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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再誊抄那些考功名用的書了。


 


書局老板給了一筆定金,讓我將《鄉野寶鑑》故事整理整理,再誊抄幾份。


 


秀才無事的時候也過來幫忙。


 


先開始隻放了十本,可不過一日便一售而空。


 


一傳十,十傳百,就連當地的鄉紳老爺都坐轎子過來買書。


 


那賣慄子糕的掌櫃的甚至找到我,送了不少糕點:「多謝姑娘,您這寥寥幾筆,我們鋪子裡的生意大好啊,就連隔壁縣都有人跑來找我買糕點啊!」


 


我毫不客氣收下了,也告訴他:「你也不用謙虛,要我說你的糕點確實不比京城那家差,這是你該有的。」


 


掌櫃的抹著淚回我:「唉,實不相瞞,我本身就是從蘭香鋪出來的。隻是受到我那些師兄弟排擠,後來師父去了,師兄娶了師父女兒當了家,我也被趕出來了。京城裡沒有我的落腳地,我隻能在這偏僻小鎮裡開一家自己的糕點鋪子。」


 


隻不過小鎮上大家手上有闲錢的不多,這糕點還是太貴了。


 


但是像慄子糕這類的糕點,不賣那個價格根本不賺錢。


 


我想了想,說:「你不如再弄些便宜些的糕點?」


 


現在的糕點,我都吃不起呢!


 


他思索了許久,最終說:「倒是有一樣糕點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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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的新做的糕點叫做桃酥。


 


是我沒有吃過的味道。


 


雖然我不會做,但是我的口味比較刁。


 


不好吃的碰都不碰,好吃的也就吃上幾口。


 


我細細品嘗了一番,然後對掌櫃的說:「好新奇的糕點,酥脆香甜。隻是最後隱隱帶有一絲苦味,似乎有些火候高了,焦了。」


 


掌櫃的驚訝,自己又嘗了幾口:「姑娘的味覺很靈,確實是有一絲苦味,看來我這配方還需要改進改進。」


 


他說他早年間吃過。


 


但是那正經食譜已經失傳了。


 


他隻能憑借記憶來一點點還原。


 


他說:「我再改進一下,你下次再來嘗嘗。」


 


我點點頭,問他:「這些剩下的糕點你還要嗎?」


 


掌櫃地搖搖頭。


 


於是我全部用油紙裝走了,拿回去給餘十九吃。


 


反正他吃得糙。


 


一點點苦味,他吃不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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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局掌櫃將剩下的錢也給我結清了。


 


我一臉驕傲地拉著餘十九去逛集市。


 


「十九,想吃什麼隨便挑,今天本小姐請客!」


 


餘十九啞然失笑,熟門熟路地挑了幾家我常吃的。


 


不過今日的集市裡倒是有一些不同。


 


大家都是這般叫賣的——


 


「《鄉野寶鑑》力推的美食嘿!松香可口,獨此一家!」


 


「我家是《鄉野寶鑑》書中描述的必吃烤肉!」


 


……


 


有外來的行腳商人問:「這《鄉野寶鑑》是何物?」


 


叫賣的掌櫃嘿嘿一笑,掏出書來:「你外地來的吧?這書可是我們鎮上現在最知名的美食鑑賞錄!您來一本?」


 


我和餘十九看得目瞪口呆。


 


這些賣吃食的,竟然還一塊兒賣書了。


 


怪不得書局掌櫃給我的錢這麼多!


 


這書看來是真賺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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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雖小。


 


可這地方南來北往的人一點兒不少。


 


這《鄉野寶鑑》一下子就讓周邊的行腳商人帶火了——


 


「這是當地特色啊,帶點回去給其他人看看!」


 


「這《鄉野寶鑑》不知何人所寫,不過這書倒是一般人學不來的。書裡描繪的美食都是貨真價實不說,那故事也寫得妙趣橫生,引人逗樂!」


 


……


 


於是我如今也有些闲錢了。


 


我拉著餘十九:「今夜我們去那船上聽曲兒!晚上不回去了!」


 


這夜間的鎮子,熱鬧竟然比白日裡一點不差。


 


本該是漆黑的江面上綴著點點打著燈籠的船隻。


 


有琵琶聲和唱歌聲自江面上飄過來。


 


好生熱鬧。


 


我們找了條船上去坐著,船夫在船頭搖船,我們坐在艙內吃著小菜。


 


船夫說:「歌女都是各個船輪著走的,要聽曲兒的喊一聲便是。」


 


我看著稀奇。


 


便喊了一位歌女上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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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艙裡的燈並不十分亮堂。


 


那歌女抱著個琵琶,初春裡穿著很是單薄。


 


琵琶聲有些哀婉,她的歌聲也是。


 


聽著聽著,不知為何我連小菜都咽不下去了。


 


我的餘光瞥到餘十九,他的肌肉緊繃,隱隱擋在我面前有些防備姿態。


 


這是為何?


 


歌女唱完一曲,對我長長一拜:「大小姐,未曾想到能在這裡遇見。即使謝家敗落了,看來大小姐的日子過得還是蠻不錯的。」


 


這話夾槍帶棒的,餘十九早早做出防備姿態,是剛才就看出不對勁了?


 


她說完這話後,餘十九更是擋在我身前,直接質問她:「你是何人?」


 


而我借著不算明亮的光打量她。


 


那輪廓越看越熟悉,有些像我二叔家的庶女巧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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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果真是巧兒。


 


她說:「你爹在朝堂口無遮攔,弄得一大家子都遭了殃。我和族裡幾個姐妹都淪落了教坊司,憑什麼你在這裡安然無恙,還能過得這般快活?!」


 


我訥訥不能言。


 


這我是知道的。


 


我爹和兄長同在朝堂,他們是「保皇黨」,為了當今聖上不惜彈劾攝政王。


 


哪知道給別人做了刀。


 


而我,是他們向皇上請求的最後一道。


 


「臣等S不足惜,隻求皇上救救我這唯一的女兒。她身子嬌貴,受不得那些苦。」


 


可像巧兒她們這樣的,還是淪落了教坊司。


 


她臉上的妝容豔麗,可眼神裡隱隱帶著疲憊。


 


我被那眼神怔住了。


 


若不是我爹和兄長最後求下的旨意,恐怕如今的我也是那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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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出來玩的,卻最終敗興而歸。


 


餘十九打著燈籠摸黑背著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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