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一時覺得我們是靠本事吃飯,沒偷沒搶有啥好內疚的,一時又想起那些年娘帶著我們兩個小娃娃過得有多難。


 


就這麼吃啥啥不香地過了好幾天,我拉起娘悄摸去了那對婆媳家,這個心結不解開,我們母女都要餓瘦了。


 


城裡的房子都小,那家的還要更小,我們到的時候是收攤的傍晚,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拉著她三四歲的弟弟邊走邊說著:「強兒乖,娘跟阿奶有話要說,我帶你去街口飯館的後門,我們聞飽了再回家。」


 


這顯然不是他們第一次去聞飽,小男孩興奮地舞著手說:「燒肉香,我要去聞燒肉。」


 


娘看著他們雖舊但幹淨的衣服紅了眼,大約是想起了小時候不懂事饞肉的我吧,等走近了發現他們就是從那對婆媳家裡走出來的,終於忍不住掉下一滴淚。


 


門裡人的聲音其實不大,但無奈房子太小了,每一句我們站在門口都聽得清清楚楚。


 


「秀兒她娘,你把秀兒送去吧,下個月家裡連攤子月租都給不起了,不賣了她,一家子都得餓S,進了劉員外家,再不濟她能吃飽啊。」


 


「吃飽又怎麼樣,當丫環的主子說打就打,她才那麼小,您可真狠得下心,那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就是自己去碼頭學男人扛大包也不賣我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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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心狠,不是為了強哥兒你當我做祖母的願意!老天爺啊,要是有人要我這把老骨頭,我就是去賣自個兒,也舍不得我的親孫女啊。」


 


屋裡是人間慘劇,屋外是我跟娘相顧無言,我們上門本是有些話想問,如今也不需要問了,回去的路上,娘低聲說:「也許你娘賣你也是不得已的,我以後不拿這個說事了。」


 


我沉默地點點頭,心裡卻明鏡似的,一個是賣去做丫環,一個是賣去做J女,中間差了十萬八千裡,但無論如何,我不想讓這個叫秀兒的小姑娘受這一遭罪。


 


這世上,不是誰都是阿娘和成才哥的,那是我的福分。


 


13


 


我跟娘決定不再賣白豆腐,反正灰豆腐和臭豆腐的生意已經讓我們忙不過來,成才哥的藥錢早就夠了,雖隻三個月,我們不大不小也能算個鄉下富戶了。


 


但秀兒一家的情況還是沒能改善,哪怕我們不賣了,很多本來吃白豆腐的人家也早改了吃灰豆腐,老百姓的菜錢也是精打細算的,她們以往也就是剛剛夠活。


 


娘偷偷去看了幾回,王大姐竟真的去碼頭找活了,有一次還撞見她被那些工人輕薄哭著跑回家,男人堆裡的活計,一個寡婦有多難,娘再清楚不過了。


 


墨跡了幾天,她終於忍不住對我說:「要不我們勻點灰豆腐給王家賣吧,咱倆也能輕快點。」


 


我蹙眉道:「也讓她們在城東這片賣?娘,我們可以發善心,但把自己口袋的錢掏出去給別人,換回來的可不一定是感激。」


 


升米恩鬥米仇,超過自己能力的施恩,太危險了。


 


「那就讓她們去城西或者城南賣,離我們遠些。」


 


「萬一城西城南也有自己的孤兒寡母呢,救了她們再坑別人?」


 


「那,那去沒有豆腐攤的地方賣總行了吧。」


 


娘被我問得亂了,城裡要是有市場沒豆腐攤,她們早去了,哪還用等到現在,但我的腦子卻一下子被這句話激醒了。


 


晴月城東西南北不管哪個方位,肯定都有做熟的豆腐攤,但灰豆腐和臭豆腐卻隻此一家,我跟娘隻有兩個人,也變不出那麼多攤子把生意都做了。


 


可如果我們不再擺攤,而是開作坊把東西賣給小攤販呢,三文錢帶醬的豆腐我們兩文錢就賣,兩文一大塊的灰豆腐,二十塊起就三文兩塊。


 


他們再按市場價賣出去,算下來,也是有賺頭的,更何況有些人不愛吃白豆腐,卻愛吃這兩種豆腐,買家的總量是大大提升了。


 


而我們,若真能做完全城的生意,那可就不止是小小的鄉下富戶了。


 


難怪廟裡的和尚總叫人做好事,不是發這一場善心,也不知何時我才能想到這個主意。


 


更何況,看了看成才哥的房門,我還得多留在家裡想辦法敲開那道門呢。


 


14


 


說幹就幹,趙老板家三代都在城裡開飯館,人面最是廣,我便託他把消息散出去,撇開其他不談,他是個好人。


 


況且他跟我說了,是從前推他娘子散步的時候,他娘子愛我身上的鮮活氣,那是一個病人最渴望的,所以他娘子希望他的下半生身邊能有個這樣的人,那是故人遺願,他總要盡力滿足。


 


趙老板說起娘子時溫柔感傷的眼神,讓我知道他隻是懷念娘子才順帶照拂我,若我真的答應婚事,恐怕事到臨頭他跑得比我還快。


 


沒了這層顧慮,我們通力合作,他替我招攬登記買家,我給他一成分利,我跟娘在家搭建作坊,尋合適的人手,連吳媒婆都心動地把她閨女送過來學手藝。


 


開張的第一天,往日五天才能賣完的量,不到中午就沒了,不隻是本來家裡賣豆腐的,好多貨郎或者農闲想做點小生意貼補的都來進貨。


 


到第二個月,甚至隔壁城都有人挑了擔子去賣,沒多久,當地人就聽到了風聲,半夜往作坊趕,挑回去正好趕上午市賣。


 


村裡大部分闲散的嬸子伯娘和她們的媳婦閨女都分到了活計,手巧的我跟娘就教著做豆腐,反正最關鍵的部分隻有我們知道,大家熱熱鬧鬧地一起發財,才不會有小心眼的人使壞。


 


活了十八年,我頭一次知道日子充實了原來是這樣的,苦哈哈的人因為你生活能松一松,那感覺比單純賺錢又多了一份什麼,我說不出來,卻發自內心的喜歡。


 


可偏偏這樣的好日子,你最親近的人卻不讓你好過。


 


15


 


娘見我跟趙老板合作默契,又開始舊事重提,這回我真的不懂了,藥錢已經解決,按娘的脾性,她縱然覺得嫁給成才哥對不起我,但想到世上除了她隻有我能對成才哥不離不棄,也不該把我往外推。


 


我盯著她的眼睛問道:「您老實說,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作坊開起來後,娘待我的態度不同了,她說我是老板了,以後不會輕易駁我的面子,那樣我在外人面前才能拿得起架勢。所以她隻是沉默了一會兒,就回答道:


 


「張大夫說你成才哥躺太久,做不成男人了。腿廢了我還能昧昧良心,可讓你守活寡沒後代,娘還狠不下那個心。」


 


這記悶棍一下把我打愣住了,但大腦空白過後,我想起他一直以來堅定拒絕的態度,又忍不住懷疑,張大夫從前是他師父,誰知道有沒有跟他一起做戲。


 


更何況,就算是真的,一個還沒出生的孩子,永遠抵不過成才哥在我心裡的分量。


 


但在這之前,我要先試上一試。


 


生娃娃的事情我是一知半解,可王大姐已經生過兩個了,她現在就在作坊幫忙,握緊拳頭,我拔腳就去找她取經。


 


何成才,若是假的,我就不信你忍得住。


 


16


 


王大姐是紅著臉給我講完的,我卻是雄赳赳氣昂昂進的房間,我兒子女兒說不定就在今天要來了,可顧不上害羞。


 


娘還想勸我,被我一番子孫滿堂的展望安撫了回去,她說沒成婚這樣不好,我眨了眨眼問她:「家裡是你會看輕我還是成才哥會?」


 


他們都不會,所以我才要為自己爭取,一輩子待在這個家裡,幸幸福福地生活。


 


人,為自己爭取,到哪裡都不丟人。


 


初時成才哥沒發現我想幹什麼,依舊是溫和地說著他的老三樣,等我從床邊挪到他身上,他才終於急了。


 


但這會兒急也沒用了,那東西在我手裡的變化就跟王大姐說的一樣,我們會兒女雙全,根本沒問題。


 


直到此時,我的臉才刷一下紅了,回憶著王大姐教的,我低著頭不敢看他準備下一步,可已經四肢無力的人,咬著牙趁我害羞掙脫著滾到床下,臉上青筋四起地頭一次衝我吼道:


 


「柳茵,你別糟蹋你自個兒,我護你這麼大,不是讓你為個殘廢守一輩子的!」


 


他終於說出來了,他嫌自己是個殘廢,嫌再也不能像山一樣擋在我前面保護我,所以他要把我趕到他認為好的人身邊,什麼不能人道了,全都是騙娘同意的借口。


 


我哭著邊脫衣服邊說道:「所以當時你做什麼衝過來墊在我身下,你由著我摔S啊,摔S了就不用你操心了!」


 


沒有人知道,連娘都不知道,當年成才哥根本不是自己從樹上摔下來的,摔下來那個是貪玩的我,那麼高的樹,他毫不猶豫地用自己接住了我,才落下這半身殘疾。


 


就是這樣了,他還笑著安慰我他沒事,在娘趕來的時候遮掩說是自己摔的,十五歲的我怕極了,那是娘的命根子,我多怕她再也不要我,卑鄙地縮在了這個男人背後。


 


若從前我隻是懵懂地明白我想跟他過一生,那件事後,他生我要在旁,他S我守墳一輩子,我柳茵的人生,不做第三種打算。


 


可是這個人不懂,他總以為我還是個小女孩,沒想明白嫁給他的殘酷,我伸手拖回他往後掙扎的腿,繼續自己的動作道:


 


「我才沒有糟蹋自己,這世上我對自己最好了,以前你也對我好,可你現在壞,是,那個趙老板好胳膊好腿的,但他會把他的腿給我嗎?不會。」


 


「何成才,你就是個孬種,你就是怕我嫌棄你,可這世上除了你,沒人再會為我拼命了,沒有了呀,你怎麼就是不明白呢!」


 


那些堵在心裡的東西像是打開了一扇門,我的眼淚一串串打在他臉上,這三年,我真的委屈啊,我是他的童養媳,娘用十兩銀子買的,他憑什麼不認!


 


我胡亂撕扯他的衣服發泄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扯到腰帶的時候,隻聽見他握住我的手嘆息道:「鮮花插在牛糞上, 以後可別後悔。」


 


聽懂他話裡的妥協,我含淚笑了出來:「虧你還是個種田的,牛糞多養花你不知道嗎?」


 


「那牛糞想給鮮花一個體體面面的婚禮, 今晚剩下的,我們留到洞房花燭夜好不好?」收攏好我的衣服,他又變回了那個溫柔的成才哥。


 


其實我不在意什麼儀式,但我知這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承諾, 是他在說, 他會一生都尊重我。


 


雨過天晴的人生, 真好。


 


17


 


婚禮那日來了很多人,我蒙著蓋頭從自己的屋子嫁到了成才哥的屋子,吳媒婆說這不合規矩,可以借她家出嫁, 我們一家三口卻同時拒絕了,這裡就是我最完整的家, 既是娘家,也是婆家。


 


林捕快也很給面子地來了, 我們的作坊現在也算交稅大戶, 值得衙門給個面子, 可我們都沒想到,連縣太爺也親自來了。


 


就這麼個人,娘這兩天卻跟她在屋子裡嘀嘀咕咕的,現下吳媒婆還坐到了我身邊,笑眯眯地開口說:「阿茵啊,城裡那個開飯館的趙老板你還記得不,就是老來你攤子上照顧你生意的,前兩個月,他屋裡婆娘去了,如今要再找,人家看上你了,想娶你呢。」


 


「(有」柴大人並沒有坐很久,他找到成才哥,問我們願不願意把臭豆腐作坊開到晴月城以外的地方, 他願意幫著牽線。


 


成才哥卻說作坊得由我做主,微笑著把我叫了出來。唉,新婚第一天,我還是得忙生意,可我好喜歡這份勞碌命。


 


細細聽完,我們才知道柴大人不隻是青天, 他還是個真的能幫百姓過上好日子的實在官,原來他讓我們把作坊開出去, 打的是豆子的主意。


 


他說若我們願意把臭豆腐命名成晴月城臭豆腐, 配合他宣揚隻有這裡的豆子才能磨出最好的豆腐,那他就豁出老臉, 請一位京城的御醫來晴月城遊玩一番,也順便看看成才哥的腿。


 


作坊開出晴月城,秘方泄露是遲早的事,但若晴月城豆子的名頭宣揚出去了, 全國各地都會有人來買, 滿城的百姓就會多一條長長久久的活路。


 


我看了看成才哥的腿,如果天上真的有菩薩,也更願意降福給積德的人吧,這是一份大功德, 我不能錯過。


 


至於秘方泄露之後怎麼辦,誰說我不能在此之前先打出名堂呢?


 


有家有業有希望,我們來日方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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