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皇宮啊,不吃人。」
鄔太後這是生氣了。
沈綠黛瞪我:「還不快謝過太後娘娘,然後跟著林秋姑姑去!」
我誠惶誠恐謝恩,低垂著頭跟著林秋姑姑離開。
林秋姑姑將我帶到一間空無一人的宮室,抄著手,耷拉著眼皮子,說:「就是這裡了,丞相夫人,是您自己搽藥換衣裳,還是由我來伺候您?」
她嘴裡說著伺候我,但站得離我十步遠,根本沒有靠近的意思。
她是太後身邊的老人,別說是我,就是沈綠黛親自來了,也沒資格使喚她做事的。
「不敢勞煩姑姑,我自己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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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急著擦藥換衣裳,而是撲通一聲跪在了林秋姑姑跟前。
林秋被嚇了一跳,沉聲問:「丞相夫人這是想幹什麼?」
「姑姑您既然是太後娘娘身邊的老人,那應該知曉娘娘二十年前的那個孩子。」我仰頭看著她,眼圈一下子變得通紅,「他叫謝今安,一個月前,S在了雪地裡。我無法為他報仇,今日所作所為如此莽撞,隻求太後能見我一面,聽我訴苦申冤。」
「丞相夫人,你知曉你在說什麼嗎?你是樓相的妻子,卻跑到這裡來為另一個男人申冤!」林秋臉色變得冷肅。
「林秋姑姑,謝今安是被裝到麻袋裡用棍棒打暈,然後丟到雪地裡,活活凍S的。」我語氣變得有些悽厲,「他S之前,嘴裡還在喊娘。」
林秋聽不下去了,她踉跄轉身,急急往外走。
「你在這裡不要亂跑,我去請太後過來。」
等林秋走了,我才起身,擦燙傷膏,換衣裳。衣裳剛換好,太後就被林秋請來了。
「你說的都是真的?」她威嚴地逼視著我。
「臣婦不敢撒謊。」我回答。
「哀家早年是有過一個孩子,但他掉進御花園的水池淹S了。」鄔太後沉聲說,「你如何斷定,那謝今安,就是哀家的孩子?」
「是謝今安告訴我的。他是孤兒,從小隻有一個老嬤嬤照顧他,後來老嬤嬤去世時,告訴他,他其實是鄔太後的兒子。」
「那他為什麼一直沒來找哀家?」太後的神色不變。
「他不想給太後您帶來麻煩。」我說。
「那你們是怎麼認識的,他為何如此信任你,連這種秘辛都告訴你?」
我垂下眼眸,鼻子一酸,聲音變得有些哽咽:「我十三歲那年,差點被地痞糟蹋,是謝今安救了我。他是地位低賤的商人,我是不被家人重視的災星,我們彼此心悅,以為能結為夫妻,結果他S在了我大婚前。」
「太後娘娘。」我看向鄔太後,說道,「謝今安被我埋在城西郊的杏樹林裡,他最愛吃杏子。」
鄔太後聽我說完,沉默了良久,最後,她開口:「樓夫人,時間不早了,故事講完了你就先回去吧,今日之事,不許同任何人說起。」
「是。」
鄔太後沒有承認謝今安。
但我知道,她一定會去杏林查探,隻要她查了,她就會成為我復仇的助力。
4
三天後,一個衣著破爛的半大孩子敲響了登聞鼓。靖州雪災的消息,頓時傳遍了盛京。
君上龍顏大怒,他沒想到靖州知府居然如此大的膽子,把災情瞞得密不透風。
鄔太後組織後宮嫔妃和百官命婦們捐獻銀兩首飾,借著這個機會,她召見了我。
我到慈安宮的時候,鄔太後已經肅清了宮人,整個大殿裡,隻有她和林秋姑姑在。
我一進去,鄔太後就紅著眼睛把我摟進懷裡。
「天S的人販子,哀家見了謝今安的屍體,一眼就認出那是我兒。」太後娘娘號啕大哭,「他腳心的胎記,和我兒分明一模一樣。」
鄔太後告訴我,當年先帝不想讓鄔家女有第二位皇子,因此她的孩子剛生下來,一發現是男孩,先帝就下令將嬰兒沉塘。她哀慟欲絕,大病一場,幾乎S去。就在她想追尋她兒一起去地府時,有位老宮人告訴她,她們借著放歸老年宮女,偷偷將孩子救下來,送出宮去了。
再後來,宮外傳回消息說,那孩子和照顧孩子的宮女一起被人販子拐走了。
鄔太後這些年,一直在暗暗尋找那個孩子。
「不承想,哀家終於找到他,他卻已經被人害S了。」鄔太後痛苦道。
我低著頭,咬牙切齒地說:「是樓聿和沈綠黛害S了他。」
鄔太後整個人被恨意填滿,對我說:「這仇必然要報,你先回去,等哀家想好了籌謀,再通知你。」
我跪在地上告退:「隻要能為謝郎報仇,青墨一切聽太後娘娘的。」
「我的兒,去吧。」鄔太後掩面擺手。
我上午回到樓相府,下午,林秋姑姑就帶著鄔太後的懿旨來了府上。
樓聿剛好在家中,他同我一起跪在地上接旨。
鄔太後在懿旨裡,誇我在這次賑災的籌集中貢獻很大,說我上午捐獻了一顆珍珠,中午太後娘娘小憩時,就夢到那顆珍珠發出溫暖的光芒,救活了即將凍S的災民們。
鄔太後說,這是吉兆,我是福星,靖州的雪災一定會很快好起來的,她決定遵從天意,收我為義女。
那顆珍珠,就是謝今安S時攥在手裡的那一顆。
我身邊沒有別的值錢的東西,嫁給樓聿時,一切從簡,爹娘給我的嫁妝隻有幾套被褥。我憂心災民,隻能將那顆珍珠捐出去。
謝今安那麼善良的一個人,他生前做了無數好事,應該積攢下一些功德。希望這顆珍珠能讓更多災民活下來,然後把功德算在謝今安頭上,好教他在地下的日子能過得好一些。
接旨時,林秋姑姑俯身對我耳語:「太後說,城東的白馬街有一家茶樓,裡面新來了一個女琴師,你可以帶樓相去聽一聽。」
「臣婦知曉了。」我彎了彎嘴角。
鄔太後不愧是上一屆宮鬥中存活下來的佼佼者,這麼快,就找到了著手點。
樓聿出身寒門,他能和沈綠黛結識並相愛,就是因為琴。
樓聿的父親就是一名琴師,樓聿的琴藝自然不差。沈綠黛年幼時,喜歡樓聿那張臉,就假借學琴接近他。
一開始,沈綠黛是真心想嫁給樓聿的,因此她出錢出力,督促樓聿讀書,樓聿也爭氣,考上了狀元。
當今君上亦喜歡聽人彈琴,於是樓聿的好運來了,他憑著天子寵信,成了本朝最年輕的白衣卿相。
可惜,沈綠黛見過一次妃子回娘家省親的奢華場面,就不肯嫁給樓聿了。她用樓聿教她的琴藝,吸引了出宮禮佛的君上,成了君上最寵愛的妃子。
鄔太後這一招,是在攻心。
林秋姑姑走了之後,樓聿質問我:「你背著我做了什麼?太後怎麼平白無故收你為義女?」
我縮了縮脖子,像隻鹌鹑一樣,小心翼翼回他:「聽說這次宮妃捐贈,出力最多的是阿姐,再加上君上把賑災的事務交給了相爺您,我不算什麼,可我是黛貴妃嫡親的妹妹,也是您唯一的正妻,太後定然是看在您和阿姐的份上,才收我做義女,不過是個名頭罷了。」
樓聿信了。
畢竟,在他眼裡,我確實不算什麼,我就像是一隻蝼蟻。
沒有人會覺得,一隻蝼蟻敢背刺自己。
5
「相爺,阿姐喜歡魚缸造景,我想去白馬街為阿姐挑一挑。可我不知道阿姐喜歡什麼花式的,您今天有空嗎?」我盯著自己的腳尖,躊躇著問他。
樓聿接了賑災的事情,會很忙,但是現在戶部還沒有理出來能有多少銀兩可以用來賑災,因此今日他還是有空的。
他在沈綠黛的事情上向來好說話。
於是,我順利帶著樓聿前往白馬街。
路過林秋姑姑說的那家茶樓時,我故意道:「阿姐以前最喜歡這家茶樓的綠豆酥,可惜之前聽說廚子要回老家,以後就沒有了。」
「那就進去買一些。」樓聿的腳拐向了茶樓。
剛走進茶樓,就聽到嫋嫋琴音,琴技不在沈綠黛之下。
「是我們老板新請來的女琴師,她叫桔瑤,聽過的客人都說好。」店小二熱情地介紹。
「上去看看。」樓聿理所當然地上了樓。
誰知剛到樓梯口,琴聲就戛然而止,女子驚懼的呼聲和紈绔調笑的聲音一起傳來。
我跟著樓聿快步上去,就見三個錦衣華服的壯漢正在拉扯女子。
女子的側臉,神似沈綠黛。
樓聿不可能看著這樣一張臉在自己面前被人欺負,他上前亮明身份,將人救了下來。
被欺負的女子正是琴師桔瑤。
她跪下向樓聿謝恩,樓聿沒拿正眼看她。等綠豆酥打包好了,就帶著我離開了茶樓。
等到回了相府,他叫來心腹,說了茶樓和桔瑤的名字,讓心腹去查一查怎麼回事。
樓聿是一個疑心很重的人,桔瑤和沈綠黛長得很像,他懷疑桔瑤的來歷。
他的心思放在賑災和查探桔瑤上,暫時就顧不上沈綠黛了。
我進宮給沈綠黛送魚缸造景,沈綠黛一眼就看出造景是樓聿選的。
她看起來很高興,故意對我道:「阿聿真是有心了。」
我嘆了口氣,說道:「這造景是前幾日選的,昨日聽聞店裡來了一批新貨,我本想請樓相再為姐姐選些花式,樓相卻說自己很忙。」
「他是天子寵臣,又接手了賑災的調度,確實應該很忙。」沈綠黛伸出茭白如玉的手輕輕撫摸著造景裡的一朵紅花,神情就像是為自己丈夫的忙碌說話的妻子。
「貴妃娘娘,我有一個疑惑。男人……到底是喜歡女人的臉,還是喜歡女人的才能?」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話音剛落,沈綠黛就扭頭用一種惡狠狠的目光瞪著我。
她一字一句道:「我教過你,嫁給樓聿後要安分,不許做我不喜歡的事情。」
「我沒有,我不敢的。」我誠惶誠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你怕什麼?我又不會S了你。」沈綠黛冷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你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我伏在地上,卑微地回稟:「我和貴妃娘娘您是孪生,有一張相似的臉,相爺對我向來不假辭色,甚至是厭惡我。可白馬街那個叫桔瑤的女琴師,琴藝非常好,相爺就對她很上心。」
我抬頭去看,沈綠黛一張臉已經完全黑了,她蔥白的手指掐碎了那朵紅色的花,花汁染在指尖,像是濺起的血花。
「沈青墨,你厲害,居然學會挑撥離間了。你以為,我會信你一面之詞,去疑心樓聿嗎?」
沈綠黛語氣冰冷,像是在對一個S人說話。
「娘娘,青墨不敢說謊的。」我的膝蓋已經跪疼了,但我伏在地上,絲毫不敢動彈。
過了許久,沈綠黛對我說:「後天我會和太後去白馬寺祈福,你帶樓聿過去,若是撞見了旁人詢問,你就說是你們夫妻去求子。」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沉得住氣的人,知曉外面有個桔瑤,她迫不及待想見到樓聿,確認他是否依舊像之前那般愛自己。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