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在紅塵沉浮一生,活得像一隻無頭蒼蠅,到頭來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我有一個小我五歲的弟弟。
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
爸爸媽媽的愛並不是免費的。
在這個家庭裡。
我再怎麼掩蓋自己的天性扮演好女兒的身份。
也不過是一個加深他們宋家書香世家標籤的花瓶。
還是做得不怎麼好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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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記從什麼時候開始。
我累了。
不想執著於得到本就不愛我的人的認可了。
事實就是我沒有天賦。
怎麼努力都彈不出所謂有靈魂的琴音。
請了多少名師都臨不好一個帖子。
看無數名作也培養不成像樣的文雅的審美。
父親母親和所有老師失望的眼神成了我生活裡的家常便飯。
看多了,我也就習慣了。
有什麼呢。
不過就是沒長成爸爸媽媽期待的樣子。
不過就是不被愛罷了。
宋雲溪回來,於我而言無疑是一種解脫。
我終於可以不用活在懷疑自己的惶恐當中了。
為什麼要黑化?
世界這麼大。
人各有路,我看得清自己真正喜歡的是什麼就是最大的天賦。
普通無罪。
9
因此,我沒有接受沈宗庭的邀請。
私以為。
沈宗庭想砸錢,讓我當他金絲雀。
他一定以為我由奢入儉這條路走得很艱難。
想鑽空子得到我。
然而他不知道。
我在把錢全拿去搭建面子工程的宋家那幾年,也沒過過什麼好日子。
養小短劇的片酬已經足夠我生活得很富足了。
我被管怕了。
此生不想再受任何人的拘束。
但我也不想把話說得太肉麻。
什麼我不想做情婦雲雲。
畢竟看沈宗庭這副做派。
似乎正對我正上頭。
要是被誤會我撺掇沈宗庭和宋家取消婚約就不好了。
因而我十動然拒:
「抱歉,我們女明星在事業上升期都是不談戀愛的。」
沈宗庭紅著眼睛被我氣跑。
那天之後。
他再也沒有聯系過我。
如同消失在我的世界當中。
很久後的某天。
我坐在自己越換越好的 200 平大平層裡。
窗外碧藍的天空有鳥群飛過,帶來一絲久違的惆悵。
我突然想起他離去的背影。
往自己嘴裡送了一口玫瑰花茶,悠悠嘆出一口氣。
哎。
我就說愛是經不起考驗的吧。
10
相安無事了一整個冬天。
直到第一場帶著尚未褪去寒意的春雨的到來。
本勞模再度進組。
開機儀式現場被湿潤水汽氤氲得格外朦朧。
盡管已經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
但到場後。
我還是看著布置得過分隆重的開機典禮瞪大了眼睛。
「金主爸爸好大的手筆。」
這部劇的金主也是尚未官宣的男主。
是的。
開拍當天才能開對手戲男主的盲盒。
這個世界終於癲成了我想象不到的樣子。
不過在這位神秘金主的鈔能力加持之下。
這部劇片酬高得離譜。
制作團隊和規格更是可以直接對標上星劇的程度。
癲就癲吧。
也不是不能慣著。
站在我身旁的女二演員八卦地笑了笑。
「我已經迫不及待等男主到場了。要我看,能這樣燒錢給自己圓夢,看這架勢,估計不是一般地醜。」
「唉,有錢真好,我也想被你這麼漂亮的姐姐追著跑。」
這部劇裡。
我扮演的女主是男主的究極迷妹。
愛他愛到骨子裡。
確實。
有這樣的財力。
但凡長得像個人。
請個好一些的造型團隊帶資進電視劇劇組,應該也不是大問題。
既然退而求其次選擇網劇。
那大概是真的長得有些對不住觀眾的眼睛。
花錢也救不了的那種程度。
可我還是感覺有哪裡不對。
這麼有實力的小少爺,何必到虛擬的網劇裡找我一個網劇女演員的優越感?
我皺眉,試圖捕捉到異常背後的蛛絲馬跡。
女二看穿我的困惑,拍我肩膀安慰。
「宋老師,別想這麼多了,咱們做演員的和誰拍都是拍,貨真價實的片酬就是最好的春藥。
「你也是有福了,對手戲演員長得醜才是真正歷練演技呢。又賺錢又提升自己,你人生贏家啊。」
也有道理。
都是出來賺錢的。
我還是別胡思亂想為妙。
然而上一秒還在侃侃而談。
下一秒她卻越過我,視線直勾勾落在我身後的某個地方,驚呼出聲。
「臥槽,計劃有變。
「男主?!
「如果這是男主的話,感覺演他的花痴和呼吸一樣簡單……我感覺我上我也行。」
心中隱約的不安仿佛即將破土而出。
往身後望去。
沈宗庭那張臉落入我視線。
他穿著一身休闲衛衣裝遠遠地朝我展眉招手,闲庭信步走過來。
衝我來的。
我不著痕跡地往後退,扯了扯嘴角,試圖再努力掙扎一番,不讓不好的預感成真:
「沈總,您日理萬機,投資就投資吧,總來片場多辛苦啊。」
沈宗庭笑了笑。
在劇組眾人過分震驚的表情當中。
他若無其事從我頭上拿下一朵被春雨打落的海棠花,在我面前晃:
「不是,我是來拍戲的。」
他頓了頓。
與其無比認真。
「雲汀,做你的男主,我隨時有空。」
……
哥。
雖說春雨貴如油。
但不代表你能真的用言語往我頭頂倒油。
到底什麼髒東西奪舍了沈宗庭。
無論你是誰。
請立刻從他身上給我下來!
11
沈宗庭確實太不對勁了。
誠然身份是假的。
但多年的相處時光卻是貨真價實。
在我的記憶裡,沈宗庭挺討厭我的。
而我,也不喜歡他。
沈宗庭是那種活在鮮花和掌聲裡的天之驕子。
優秀的孩子。
優秀的少年。
優秀的老板。
——沈宗庭的人生軌跡是按照這樣的路線發展的。
可以想見,圈子裡眼饞他的人有多少。
望女飛上枝頭的我爸媽更是铆足了勁把我包裝得美美地往沈家人跟前湊。
但不斷衰敗的宋家在圈子裡排不上號。
我本人平庸。
沈宗庭也更不是什麼良善的主。
我仍記得有一次我拗不過我爸媽。
被迫和沈宗庭一同偶遇在法國某個畫展。
那天,我媽派了專門的造型團隊為我精心包裝。
他們將我烏黑柔順梳成中分的黑長直別在耳後。
匠人手工制作成的白色暗花刺繡連衣裙將腰身收得極好,不堪盈握。
於低調的繁復中透出絲絲縷縷清冷。
活生生就是屌絲爆改南湘。
想必也就這張臉給了我爸媽能高攀上人沈家的錯覺吧。
為了表現出輕盈的藝術感。
我很刻苦地提早一個禮拜開始輕斷食,背這個作家作品的相關資料。
然而當我故意出現在沈宗庭面前。
對著一幅畫侃侃而談什麼學院派、印象派和革命運動時。
他隻不著痕跡地打量了我一眼。
然後便收回眼神,與我拉開距離。
待和我交談的人走後。
他才終於平淡問我:「宋雲汀,你演得不累嗎?」
精心調配出的淑女笑僵在臉上:「你說什麼?」
這都沒迷S你嗎。
沈宗庭沒看我,嘴唇動了動。
沉默半晌後,他開口:
「宋雲汀,沒人會喜歡空有皮囊而沒有靈魂的假人。
「做自己很難嗎?」
我把快要脫口而出的「你以為很簡單嗎?」硬生生吞進肚子裡。
爭論什麼呢。
沈宗庭說得已經足夠直白了。
就是不喜歡我,讓我別再當跳梁小醜。
他洞悉一切的平淡語氣讓我爸媽精心圖謀了一個月的計劃徹底胎S腹中。
眼看著沈宗庭薄唇一動。
還想繼續說點什麼。
哥,但你先別說了。
我有個朋友她輕輕地碎掉了。
我沒把心底的兵荒馬亂表現出來,面上隻是沒心沒肺笑了下:
「是有點裝,你也覺得這樣挺惡心的是吧。
「我懂你意思,我馬上走。」
掃過沈宗庭詫異的眼神。
我轉身離開展覽館。
穿過談笑風生湊在一一塊暢談藝術史的人。
掠過一幅幅我看不懂意義的世界名畫。
逃似的離開這個本來就不屬於我的世界。
暴雨的天空是灰藍色的。
法國人不愛撐傘。
我得以混在人群中。
眼淚止不住往外湧,和淅瀝的雨滴混合。
其實我相信沈宗庭的話是沒有惡意的。
他隻是單純地不理解。
對於有些人來說。
做自己本來就很難。
何不食肉糜。
我於是討厭上沈宗庭。
12
「宋老師,等您一個人了。」
工作人員的呼喚讓我從回憶裡脫身。
因為沈宗庭的到來。
盡管天氣陰沉。
片場裡卻是一片熱火朝天。
畢竟此前猜測了這麼久男主長得多慘烈。
這盲盒卻開出這麼一個真·霸總隱藏款。
而又因為剛才沈宗庭與我毫不掩飾的親密。
周遭似有若無的八卦眼神更是暗流湧動。
我看了一眼站在海棠樹下靜靜看我的沈宗庭。
實在很難將這個抽風的他和記憶裡傲慢地問我為什麼不做自己的沈宗庭看作一個人。
「抱歉。」
壓下心中的詭異,我小跑上前先把眼前事做完。
開機結束後。
我找到機會和沈宗庭單獨相處。
休息室裡。
我忍無可忍掰他肩膀,讓他直視我。
「沈宗庭,你瘋了?」
和我的不解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沈宗庭的平淡。
他眸光沉靜看向我。
「雲汀,我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清醒。」
好一個清醒哥。
我氣笑了:
「好啊,那我就不得不懷疑了,你是有什麼特殊的癖好嗎?
「我們有婚約的時候你說我是假人,對我不冷不熱的,扭頭就委屈地出了國。怎麼,現在沒婚約了你突然換口味喜歡假人了?
「你不覺得自己很搞笑嗎?」
沈宗庭簡直像是搞行為藝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