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那年,我爸媽實在愛不下去談崩了。
他們一個要走了弟弟,一個帶走了妹妹。
至於我,他們推脫著不要。
等我放假回家的時候,隻有我和我的行李還在家。
沒辦法,我隻好在學校幹起了兼職。
1
因為學校舍不得放假。
開學後,我連讀了兩個星期沒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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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讀的第三個星期開始。
從家裡帶來的錢用得差不多了。
本就沒什麼存錢習慣的我窮得叮當響。
眼瞅著還有一個星期要在學校待著。
我實在是窮得忍不住了。
找了個沒人的時段,我憑借著熟練的技術。
從辦公室的B險櫃,偷出我上交的手機。
本想叫家裡給我轉點錢。
剛打開手機看完我那五十塊的餘額。
等跳到主頁。
突然發現一個星期前。
我爸媽各給我發了一條信息。
我爸說:【你弟跟我,你跟你媽,以後要錢找你媽要去。】
我媽說:【你妹跟我,你跟你爸,以後要錢找你爸要去。】
唉,離婚也能這麼默契?
【真的假的?你們真離了?】
我納悶地打下一行字,分別發去給我爸媽。
收獲了兩個紅色感嘆號。
看來是真離了。
說刪就刪,也不想想我在學校怎麼活。
我爸媽真的太叛逆了。
還沒等我再發什麼,辦公室外遠遠傳來一陣腳步聲。
我急忙把手機關機重新丟回櫃子。
衝出辦公室的那一刻,正好跟班主任打了個照面。
她眼神犀利,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會兒。
就在我緊張得手都出汗的時候。
她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
「緊張什麼呢,想手機了?別急,這周雙休,再上五天就能回家了,加油。」
我乖乖點頭,找了個機會開溜。
走了老遠,我忍不住嘆口氣。
可惜了。
進辦公室前我還有家,出來之後就沒有了。
2
刷完中午的那餐,我掃了一眼刷卡機。
飯卡上還有二十塊。
回宿舍翻箱倒櫃。
愣是隻找到兩個鋼镚。
偏偏這兩個鋼镚還不能充值進飯卡。
食堂規定,飯卡一次起碼要充一百。
今天才周一。
二十塊還要熬四天。
天要亡我。
如果早知道剛上高一沒多久就要面臨這種請假的狀況。
我當初肯定不會選這所學校。
我們學校的食堂又貴又難吃。
可選的種類還少。
比它貴的沒它難吃。
比它便宜的跟它一個味。
打個比方,一個小肉包三塊,一杯中豆漿三塊五,素菜五塊,葷菜十塊。
順帶一提。
我們都管它叫貴族食堂。
所以當天晚上,我面前擺著一碗沒有油水的清粥。
食堂為了彰顯它不那麼坑,特別推出清粥米飯免費吃,免費續。
剛開學我不屑一顧。
現在我趁著四下沒人,默默再打第三碗。
將大勺往下狠狠一撈,撈出滿滿的米粒。
可惜練就了這種技能。
以後估計是當不了食堂阿姨了。
我邊喝粥,邊給自己定了個吃飯計劃。
本著早上吃得好,中午吃得飽,晚上吃得少的健康原則。
我的規劃如下:
早上喝宿舍裡的牛奶就行,補鈣還有蛋白質,關鍵不用花錢。
中午食堂多吃點,一碟素青菜五塊,一碗免費的飯,吃得飽飽的。
晚上食堂喝點免費的粥,還能減肥,關鍵不用花錢。
計劃的時間是等到食堂人走得差不多了我才去吃,這樣還能混點剩下的菜。
我的計劃悄咪咪地進行。
直到星期三,舍友許妙突然約我一起吃午飯。
3
我和許妙雖然是同學,還同宿舍。
但其實我們不算太熟。
巧的是,我向來不好意思拒絕別人的邀請,更別說是不熟的人。
她長得特別可愛。
許妙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彎起來,問我要不要中午一起去吃的時候。
我一時鬼迷心竅,啥都沒想,狠狠點頭。
等意識到情況時,我們已經一起走到食堂了。
許妙買了一碗牛肉面。
雖然我很不想表現出自己窮逼的事實。
但還是在現實中低下了頭。
我打算故技重施點個五塊錢的素菜。
沒想到天有絕人之路。
今天食堂菜送少了,五塊素菜賣完了。
食堂大爺拿起碗,邊遞給我邊問:
「要不今天犒勞自己,整個八塊錢的半葷半素。」
我搖搖頭,接過飯碗,義正詞嚴地拒絕了:
「抱歉,我要減肥。」
二十塊四天挑戰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萬一我今天花了明天就更控制不住了。
雖然沒菜,但我也不能餓著自己。
我拿了三個窩窩頭配稀飯。
飽腹感拉滿。
許妙看著我的搭配,有些沉默:
「你減肥這麼狠嗎?可這全是碳水吧。」
「沒事,今天是放縱餐。」我隨口答道。
隻是吃著吃著。
我突然感覺意識好像開始模糊不清。
4
面前的許妙在我眼裡有了兩個疊影。
食堂的桌椅和人群變得看不清。
我忍不住思緒飄飄:
是學了一個早上太累了嗎?
還是說,這麼貴的食堂也會下毒嗎?
那我去舉報會不會就有錢拿了……
「哎!陳安悅!醒醒啊。」
我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出聲的許妙。
此時她焦急地來到我身邊掐我胳膊:
「你踏馬該不會暈碳了吧!」
我張了張嘴,她連忙湊到我耳邊,我說:「你能不能幫我做一件事……」
她毫不遲疑回道:「你要我幫你做什麼你說,我一定做到!」
說不感動是假的。
我掙扎著站起身,指著桌上吃剩的那個窩窩頭:
「幫我……把我和那個窩窩頭一起帶回宿舍。」
「不是,陳安悅,你有病吧!」
這是我意識最清醒時聽到的話。
5
再次醒來,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
許妙剛從宿舍外推門而入。
見我醒了,她指了指我的桌子:
「別擔心,幫你請假了。喏,你的窩窩頭。
「你說暈就暈,要不是食堂阿姨過來幫我一把,我都拉不回來你。」
我訕訕一笑。
估計是這兩天吃得少惹的禍。
我意識再這樣下去不行,必須得賺點錢。
可在學校裡又能幹什麼事?
學校又沒有奶茶店讓我搖奶茶……
沒想到當天晚上,活就來了。
晚自習,老師突擊檢查練習卷,發現大半個班沒寫作業。
一怒之下,她當即決定每人獎勵罰抄課本該單元的英語單詞十五遍。
第二天下午檢查。
下課之後,大家叫苦連天。
許妙是我隔壁桌。
她趴在桌上,長嘆口氣:「有沒有搞錯啊,十五遍抄完我手都廢了。」
我寫了作業,不需要罰抄。
本著報下午的恩情,我走到她的座位上,戳了戳她的胳膊:「要不我幫你抄?」
許妙欣喜抬頭:「你真的要幫我抄?」
她的聲音響亮,引得周圍的人側目。
他們一擁而上。
「安悅,我們也是同學吧?」
「求代抄!」
見此情形。
我靈機一動。
我心裡給自己壯了壯膽,回著話:
「可以是可以啦。
「但是我收費的,一份……五塊?」
我原本還會擔心自己的定價是不是太高了。
沒想到周圍的人更多了。
6
「我先來的我先來的!」
「都別跟我爭,五塊錢抄兩千個單詞,多一個自由的晚自習,怎麼想也是賺了哈。」
面前被圍得水泄不通。
許妙被擠在人群中,著急地抓了抓我的袖子:「可別忘了你說的啊。」
一時半會兒我抄不了那麼多。
隻好先接了個三四單,外加許妙那份。
晚自習結束後,我拿個板凳,坐在宿舍裡的陽臺,挑燈夜戰。
還好宿舍就我和許妙兩個人住,其他的兩個人因為住不慣退宿了。
許妙睡覺會戴眼罩,我也不怕打擾到別人了。
我一手拿兩根筆,奮筆疾書。
隻願讓顧客看見我認真的態度,工整的字跡。
好評記得再來啊。
緊趕慢趕。
終於在第二天下午上課前,我頂著兩個大黑眼圈把罰抄拿給同學。
也如願從他們手中,依次接過那閃著希望光芒的五元錢。
我揣著兜裡的二十塊睡了一下午的課。
夢裡我夢見自己變成了百億富翁。
再醒來。
是有同學敲我的桌子,問我還代不代抄。
我渾身打了個激靈。
夢裡數到手軟的百元大鈔變成了現實中的紫色的數字五。
我默默接過那張五塊錢:
「放心,服務包滿意。」
邊抄我邊想:現在是資本原始積累階段。
而且我抄的還是英語。
更對味了。
看來我將來要走向國際舞臺了。
7
在校的這周,我資本原始積累了五十塊。
但我決定不幹了。
至於為什麼。
我感覺我錢還沒到手,近視就要加深了。
於是我的抄寫兼職暫且告一段落。
那之後,偶爾也會遇到有同學問我要不要代抄。
我開始學會用時間不夠來找借口。
當然,如果出的價格夠多,我們另外說。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假時間,別人都走光了。
我卻沒走。
我始終惦記著食堂那幾碗免費的粥。
不要錢的東西,不要白不要。
食堂阿姨看了眼我身後那一大堆空落落的位置。
到底啥都沒說,默默給遞給我的那個碗底添了一勺肉醬。
我一邊吃一邊感動得淚流滿面。
尼瑪啊,終於吃上肉了。
吃飽喝足後。
我提著行李坐上了回家的車。
手機餘額裡的五十也在打完車後變成了二十五。
打開家門,我繞了一圈家。
我爸滿書房的手辦都帶走了。
我媽衣帽間的衣服包包現在隻剩下空空的灰塵。
我弟和我妹的兒童房甚至連床都拆走了。
隻有我的房間保持原樣。
估計是真離了。
哎喲,怎麼什麼都記得帶。
哎,怎麼就把我落下了!
還好是留下我一個最大的。
如果是那兩個小的,我都不曉得留下他們,他們才那麼豆丁大點要怎麼活了。
罷了。
我爸媽又不是第一次這麼幹了。
小時候我還沒弟弟妹妹,他們經常出去旅遊。
留我自己在家,自己去上下學。
有時他們會忘記給我留錢。
等姥姥得知這件事趕來的時候。
我從不會做飯,到做的飯已經能吃了。
8
姥姥推門而入的那刻。
我正站在椅子上面往案板撒面粉,打雞蛋要給自己做碗生日面。
回頭看見姥姥,我很高興,欣喜地喊她:
「姥姥!」
「哎!」
她心疼地把我從椅子上抱下來。
讓我去客廳看電視。
我聽見她打電話臭罵了我爸媽一頓。
最後她好像真的生氣了,說:
「再不回來下個月不給你們錢了。」
為什麼這麼說呢。
其實我爸他是一個畫畫家。
但他不出去工作,他跟我說世界上沒有人能明白他畫的價值。
後來有一次爸媽又吵架。
媽媽對我冷笑道:「你爸騙你的,不賺錢那是因為你爸自恃清高不肯接,其實也沒多好看。」
年輕時候的我媽,就是這麼被畫匠風骨的我爸給騙了。
兩個人談理想說未來。
當時媽媽不知道骨氣不能當飯吃。
知道了後,他倆已經就這麼湊合著過了。
我爸媽經常在我面前貶低對方。
但又愛得S去活來。
媽媽是一位化妝品測評博主,但她買得比賺得多。
所以家裡挺窮的。
每個月都要靠姥姥救濟。
打完那通電話後,姥姥回頭看向我,眼裡是止不住的歉意:
「抱歉啊乖,姥姥年輕的時候,把你媽寵得太過了,現在連你也不管了。」
「沒有,姥姥在就好啦!」
我衝上去抱住了她。
被斷了旅遊經費來源的爸媽沒了辦法,當天就老老實實回來了。
託姥姥的福,我過了一個開心的生日。
我許願爸爸媽媽一直在家。
許願姥姥也能一直陪我。
9
願望既靈又不靈。
第二年開始,爸媽真的一直在家。
第三年,媽媽生下了一對龍鳳胎。
爸爸媽媽為了定下他倆的名字吵得不可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