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勸我住院。
我當然拒絕了。
我獨自一人住在系統安排的小房子裡,看電影、打遊戲,快樂的虛度光陰。
還點了一大堆周彥謙以前不讓吃的垃圾食品。
過去創業的時候,忙得吃不上飯是常有的事,經常餓著肚子去應酬喝酒,我的胃就是那時候熬垮的。
後來周彥謙走遍了 A 城大大小小的中醫鋪,每天為我做藥膳,一點一點調理,才慢慢恢復。
可是當我想起這件事時,卻隻能回憶起他為蘇曼熬粥時的畫面。
我遺忘的事情越來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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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我脫離世界的時間越來越近,我的病也肉眼可見的越來越嚴重,除了咳血外,我的頭痛也越來越嚴重,夜裡痛得睡不著,隻能躺在床上數路過的車燈倒影。
這次,我想去醫院開一點安眠藥。
卻想不到,又一次見到了周彥謙。
原本在最低谷時都幹幹淨淨、清風朗月般的男人。
此時卻渾身狼狽,像是好幾天都沒有好好收拾自己一般,穿著一件皺巴巴的襯衫,頭發凌亂,下巴上是青色胡渣,那雙一向溫柔如水的眼睛裡,布滿了紅血絲。
「小黎……」
周彥謙渾身顫抖,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一般,緩緩向我走來。
「我終於找到你了。」
「打住。」
我抬手攔住他,眼睛裡全是疑惑。
「我們很熟嗎?」
周彥謙一下僵在了原地。
12
其實,我剛離開時,一口氣找系統兌換了很多回憶。
我看見周彥謙回到家裡,看見廁所地板上未幹的血跡,一下就腿軟跪到了地上。
我也看見他驚慌失措的打電話、到處找人,那個如今已經在 A 城成就赫然的商業新貴第一次這樣失態,砸爛了辦公室的每一樣東西,指著董事會那幫老頭子的鼻子,紅著眼罵:「我老婆沒了還催我開什麼會?我賺再多的錢又有什麼意義?」
他開車疾馳,一路超速險些發生意外,對方打開車窗罵人,他也充耳不聞,一直踩油門衝到蘇曼屋子的樓下。
然後他上樓,一把掐住熟睡女人的脖子,把她從睡夢中弄醒。
「是不是你?」他雙目赤紅,額角青筋暴起:「賤人,是不是你去找了小黎?」
他要叫人把蘇曼送回國外。
蘇曼是背叛了男主跑回來的,一心以為周彥謙在這邊可以給他庇護,結果現在要被強制送回去,男主即便不那麼愛她,也無法容忍自己女人的背刺,勢必會折磨她。
她又哭又鬧,和以前一樣楚楚可憐的去抱周彥謙的腰,卻被他一掌揮開。
周彥謙根本看都沒看她,隻是站在原地,低聲喃喃著:「她會生氣的。」
「我的小黎,會生氣的。」
看著這一幕幕的時候,我的心裡已經沒有一絲波瀾。
我的內心好像有什麼東西隨著回憶也一點一點消散了,我隻是特別特別疑惑,既然如此……
周彥謙,你早幹什麼去了呢?
我不見的這幾天,他吃不好睡不好,把自己搞到崩潰。
公司將他革職然後派選了新的代理總裁,蘇曼被送走了,他其他什麼事也不幹,把所有的時間精力都花在找我身上。
直到這一天,他終於找到了我。
卻發現我快S了。
並且……
我不再愛他了。
13
我住進了最好的病房。
周彥謙不相信我真的快S了,可是莫名的失憶又隻能被歸結於疾病,我不止一次聽到他和醫生吵架,要求對方用最好的藥請最好的專家,無論如何都要把我治好。
我鬱鬱寡歡的躺在病床上,隻能數吊瓶裡的泡泡玩。
後來,他又開始到處求人。
系統為我安排的這個病還挺花錢的,況且他想要更好的醫療資源,除了錢還要有人脈。
隻是。
商人重利,你事業有成,在公司風生水起時人人都尊重你、牽橋搭線想認識你,可你得罪董事會,被革職被開除,雪中送炭隻是故事裡的空談。
他很快就變賣了房產與車子,在我的病床旁邊支起一張小床,日夜守候。
我看著他,有時會懷疑,在我S掉之前或許他會先把自己熬垮。
按理說,此時哪怕我出於禮貌,都應該關心一下、心疼一下。
可看著他那張臉,我怎麼都禮貌不起來。
我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還會喜歡上這樣一個滿臉胡渣、不修邊幅、還一臉苦相的男人。
甚至有一天夜裡,我被一陣奇怪的聲響驚醒,抬頭一看,竟然是他在哭。
「抱歉,吵醒你了。」
一個成年男性把自己熬得臉色煞白,一把鼻涕一把淚伏在我手邊的景象太過驚悚,以至於我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小黎……我隻是回憶起我們過去的日子。」
「最艱難的時候,所有人都不看好我,拋棄我、傷害我……隻有你在我身邊,隻有你願意陪伴我。」
他如今又經歷了一次人情冷暖,對過去我的陪伴與支持更難以釋懷,看著我,像是看著一道曙光。
隻是雖然他把回憶描述得非常美好,我卻還是覺得很陌生,以至於忍不住問:「後來呢?」
我好奇的問:「那後來你又是怎麼重新和蘇曼搞到一起的?」
周彥謙一下就卡殼了。
他眼底的清淚還沒流盡,要掉不掉的掛在通紅眼眶裡,活像一隻瞪大眼睛的悲傷蛙。
「不是這樣的,小黎,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
他猛地攥住了我的肩膀,急切的解釋道:「我知道你突然離開肯定是誤會了,我對蘇曼、我對蘇曼沒有任何感情,我隻是在復仇……」
我驚訝極了:「報仇報到床上去了?」
周彥謙的表情比我更像一個絕望的絕症病人。
「我可以解釋的,小黎,我都可以解釋。」
我興致缺缺的拉上被子,說:「可是我不想聽。」
「太晚了,你都不困的嗎?」我打了個哈欠:「等下次有空吧。」
不過,不會有下次了。
我在心裡想。
算算日子,距離我的S亡,也就隻剩下幾天了。
想到這裡,我安心的閉上了眼睛。
過了很久,直到我都快要睡著的時候,身後才傳來周彥謙的聲音。
他帶著哭腔,一字一句的說:「可是小黎,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啊。」
「從始至終,我唯一想娶的人,隻有你啊。」
14
S亡倒計時最後一天的時候。
系統問我想不想要一個小彩蛋。
闲著也是闲著,我當然答應了。
結果剛說完,我的呼吸立刻變得困難,心口傳來陣陣可怕的疼痛,顯然是時間快到了。
周彥謙這時剛給我接完熱水回來,推門而入看到我的一瞬間,就愣住了。
「小黎,」他喃喃道:「你頭頂的是什麼?」
我驚奇的看著他,這時聽到了系統冰冷的聲音。
「是愛意值。」
我聽見系統在詳細講解著,而周彥謙的表情一點一點凝固。
他頭頂的數字飛快的變化著,一會兒上一會兒下,不斷波動。
「小黎……」
他身體劇烈搖晃了一下,手裡的保溫瓶也就此脫手,摔倒地上砰的一聲炸開,滾燙的熱水飛濺到他身上,手腕上燙出了一長串的水泡。
他卻像是無知無覺一樣,一點一點,慢慢的走向我。
「這不是真的。」
他撲通一下跪在了我的病床前,雙目通紅。
「十年了,你都在騙我嗎?你接近我,都是有目的的嗎?」
我此時正被病痛折磨得說不出來話,艱難的抬頭看他。
「如果這是愛意值的話……」周彥謙崩潰的吼道:「你看著我,頭頂為什麼會是 0?!」
他像是受了天大的打擊一般, 臉色慘白, 渾身都是僵硬的。
那道照亮他灰暗時刻的唯一的光。
在此刻熄滅了。
我在劇痛之下,聽到他的聲音模模糊糊的傳來。
「小黎……」
他崩潰的問道:「你對我, 就沒有一點點的舊情嗎?」
我想我現在的表情一定很難看。
不過還好,一切都要結束了。
我一把攥起他的衣領,與他額頭貼著額頭, 緩緩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
「當然沒有啦。」
我笑著說:「從始至終,都隻是任務而已。」
「你這樣的人……哪配得到真心啊?」
……
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個瞬間。
我聽見紛至沓來的腳步聲,醫生和護士一股腦的湧了進來。
也看見失魂落魄的周彥謙, 他又哭又笑,抓著我的手不放,斷斷續續的說:「小黎,怎麼會呢?我們在一起十年啊,你怎麼會不愛我呢?你醒一醒,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他被醫護人員一把推開,重重跌到地上的那一刻。
我看到他頭頂的數字終於停止波動。
這一次。
停在了 100。
15
脫離小世界後, 我回到了任務中心。
BOSS 給我復盤這次行動的始末,全程我都羞愧難當,小聲嗡嗡道:「我錯了, 我不該對任務目標動心。」
他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隻是笑了笑,說:「記得這麼清楚,吃醋了?」
「【辜」BOSS 淡淡的說道。
「這個世界是公平的,辜負真心的人得不到真心,加害者犯錯, 怎麼也怪不到認真對待感情的受害者身上。」
「不要失去信心。」
最後,她也給我看了周彥謙的結局。
他在我S後,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像是行屍走肉一般活著。
工作早就丟了, 存款為了治病也揮霍得七七八八。
按理說他還這樣年輕,想要東山再起也並非難事。
隻是心魔難消。
他這樣的人, 被蘇曼拋棄後十年都難以釋懷,本就偏執到病態, 又得知我從未愛過他,執念一下到達頂峰,找不到任何活著的意義。
他總是惦記著我們本來該結婚, 把那件婚紗當寶貝一樣供起來,時常對它說話。
「不愛我也沒關系, 」他喃喃著:「小黎,我們重頭再來一次,好不好?」
「我會更努力, 我會對你更好,我們一定會幸福的, 對不對?」
婚紗不會回答他。
但是胡話說多了, 他自己也就信了。
終於有一天,他抱著那件婚紗,從窗口就這麼走了出去。
二十樓。
BOSS 咔一下關掉了顯示屏, 沒給我看到什麼血腥場景。
「好了, 」她面無表情的說道:「緬懷過去到這裡就結束了,接下來,是全新的任務。」
「是。」
我朝她敬了個禮。
離開了周彥謙,我還有許多個小世界要去探索。
BOSS 說得對。
我永遠不會失去信心, 不論是對自己,還是對感情。
辜負真心的人,才要得到懲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