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9

 

在場除李未塵以外，全都一臉不解。

 

「公主行跡瘋癲，口出狂言，拉回太後宮裡，著教養嬤嬤好生教導。」

 

趙翎汀被拖走，一邊走還一邊振振有詞，大叫冤枉。

 

「朕想聽你說。」

 

李未塵的聲音喑啞，暗藏危險。

 

我竟不知為何，有些心虛。

 

「是有這麼回事，但那馬，臣妾沒有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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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未塵揚眉，示意我說下去。

 

「臣妾在宮中並不孤寂，教養朝朝，便是臣妾最大的幸福。

 

「且聽說那馬腳程極好，與臣妾一起待在宮中豈不可惜，它屬於天高海闊，不該被鎖在一方天地。」

 

我仔細斟酌，一字一頓地解釋，卻沒能換來李未塵一個好臉色。

 

甚至臉上的嘲諷之意愈加明顯。

 

「朝朝是你最大的幸福？

 

「公主嫉恨你的地位，而你卻瞧不上一點是吧？

 

「那馬匹生性喜愛自由，與你如此相像，照你這麼說，朕也該放你自由，不該拘著你受罪？

 

「你信不信朕將這馬燉了給你吃？！」

 

好好好，我當然信。

 

我本以為這些時日的忍辱負重能讓李未塵有所改變，最終改變一切事件的走向。

 

也不枉我在生S簿上走一遭。

 

跳下去落地那一下多疼啊，五髒六腑都被震碎了。

 

越想越氣，氣得我再也不想忍耐了。

 

於是我脫口而出：

 

「李未塵，你是不是有什麼大病啊？

 

「你上輩子是個教書先生，這輩子才斤斤計較地摳字眼嗎？」

 

完了就完了吧，老娘不想玩了。

 

10

 

「朕的皇後又回來了。」

 

李未塵卻一副心情極佳的模樣，忍了忍，還是大笑出聲。

 

我的囂張氣焰便是在此時達到了頂峰。

 

「笑什麼笑？！」

 

「我就說平日裡沒什麼好臉色的你，近來如何這般反常，本以為你有求於我，那我便統統應了便是。」

 

李未塵舒展了眉頭，爽朗得像個孩子。

 

這般痛快恣意的開心，還是頭一回在李未塵臉上看到。

 

「但是看這樣子，你好像隻是單純地在取悅我？」

 

我愣了愣神。

 

什麼什麼？

 

什麼叫我隻是在取悅你。

 

我明明是不想S，還想過得舒服點。

 

「你……你別誤會。」我的氣消了大半。

 

「那我應當作何理解？」

 

李末塵追問，一派看好戲的姿態。

 

「父皇母後，你們是在吵架嗎？」

 

大概是看我臉色不如往常，李昂從門邊探個小頭出來，小心翼翼地發問。

 

「沒有，朝朝不怕。」我疾步過去擁住小人兒，他的心跳得飛快，許是以為回到了從前。

 

回想前世，我確實情緒極不穩定，動輒發脾氣，也從不顧及李未塵的面子。

 

甚至因為從未撫養李昂，而對李昂的存在視若無睹，從來沒有關注過他的情緒狀態。

 

打從進宮起，便一心隻想著自己。

 

如今直面現實，實實在在感受到了自己的自私。

 

剛剛那些餘氣也消失殆盡。

 

「小娃娃真麻煩。」

 

李未塵卻又板起一張臉，連看都沒向李昂看一眼，便拂袖而去。

 

「父皇……是不是不喜歡朝朝？」李昂剛剛平復下來的小臉立刻變得更加恐慌。

 

我想說「他有病」。

 

但對李昂來說，父皇便是天神一般的存在。

 

於是我還是耐著性子解釋：「父皇隻是有事與母親講，不是不喜歡朝朝。」

 

11

 

和親的隊伍才剛到北疆邊界，便傳來消息，公主不見了，左賢王震怒。

 

趙翎汀跑了。

 

我本以為這一世的她會比上輩子更難對付一些，卻沒想隻是個外強中幹的廢物。

 

上輩子是我太蠢，才會被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計，臨了也沒落個好下場。

 

父親母親慌得很，進了宮來面聖請罪。

 

李未塵的臉色極不好看。

 

「公主就算收養在太後膝下，和親這等大事竟犯了私逃的罪，可見愛卿教養一般。」

 

「三日之內若找不到人，愛卿這教養無方之罪，也定要治下。」父親瑟縮著跪下應是。

 

可這人去哪裡找？

 

我左思右想，毫無眉目。

 

且不說找不找得到趙翎汀，左賢王震怒，便已是極明顯的信號。

 

若是以此為借口起事，朝廷必然要吃虧。

 

再說若找到了趙翎汀，她不願和親，去到北疆，萬一想不開，再惹怒了左賢王，便是一樣的結局。

 

看來這場仗是免不了要打的。

 

上一世北疆未曾起事，卻在左賢王統治後期國力極為強盛，堪堪與大周並肩而立。

 

這也是李未塵極力主張通過和親鞏固兩國關系的重要原因。

 

而我將趙翎汀送去和親，最重要的原因，是怕她會進宮生子，威脅到李昂的未來。如今想來，大概是我錯了。

 

於是我手書一封，快馬加鞭送去敬王府上，說明幾處趙翎汀可能所在的地點。

 

12

 

三天之期已過，趙翎汀仍毫無蹤跡。

 

李未塵來了中宮，臉上帶著慍怒的神色。

 

「讓你妹妹和親，是你的主意，如今人丟了，朕也給了你時間。」我有些羞赧。

 

「可這是什麼？」

 

一封信被甩落在地，正巧落在我的腳邊，信封上赫然蓋著敬王府的大印。

 

敬王回了信，卻被李未塵截了？

 

「我本隻是加壓找人，不想降罪於你父親。」李未塵的聲音有些沙啞，「可你遇到困難便立刻想到敬王，而非你的夫君？」

 

原來李未塵生氣的點在這裡。

 

我有些哭笑不得。

 

「陛下日理萬機，臣妾隻是想到敬王無甚要務，才……」

 

「既然敬王無甚要務，那便派他平定北疆吧。」

 

李未塵眯了眯眼，打斷我。

 

「不行。」

 

前世北疆崛起，屢屢犯我邊境，是撫遠將軍犧牲了自身性命，才勉強保得大周安定。

 

如今這北疆雖說還未有前世雄厚的軍事實力，卻不容小覷。

 

若本該是撫遠將軍的命，轉嫁到敬王頭上……

 

而這一切又間接因我而起。

 

我幾乎沒有猶豫，「不行」二字便脫口而出。

 

眼前這人見我反應如此之大，直接被我氣笑了。

 

「就這麼喜歡？」

 

我百口莫辯。

 

從前，是喜歡的。

 

但這份喜歡在前世就已經了結。

 

重生之後，我已經想得很明白。

 

隻為給李昂掙個好前程，也為我自己留點機會。

 

「臣妾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李未塵見我不知從何說起的糾結，涼涼拋下一句：

 

「既然你舍不得敬王，那便由朕御駕親徵。」

 

13

 

「站住！」

 

我如五雷轟頂般，望著李未塵將出殿門的背影，忍無可忍地喊。

 

「敬王不能S，你，一國之主，李昂的生父，便能S了嗎？」

 

李未塵回頭，也是一臉不可置信。

 

我軟下聲音：「陛下，你願意聽臣妾講個故事嗎？」

 

我將年少時，敬王拜於父親門下，與我常見面，才有了後來的婚事的經過說與李未塵聽。

 

「敬王瀟灑恣意，與我十分投契，年少時無甚機會出府遊歷，他口中的奇聞逸事於我而言很有吸引力。」我拉李未塵坐下，「前一世，我確也不甘，在我進宮後仍惦念了許多年。」

 

李未塵聽到我說前一世，低垂的眼睑倏然睜大。

 

「所以重生了的這輩子，我不願再執著於過去，隻想活在當下，與陛下在一起的時光。」

 

「你……是怎麼S的？」

 

「冷宮有個矮門，出得門去，便是眺望塔的入口，鮮有人來往。」我咽了咽口水，身體落地時的鈍痛仿佛又重現一遍，「我墜塔而亡。」

 

李未塵瞳孔緊縮，放在案幾前的手握成拳，再松開。

 

「前世墜塔前，你因何在冷宮？」

 

「因陛下納了趙翎汀做貴妃。」我搖頭，這不是重點，「前一世犧牲在戰場上的是撫遠將軍，萬箭穿心而亡，當比墜塔更痛。」

 

「所以敬王不能S，你更不能。

 

「我不想你S。」

 

李未塵霎時間呼吸沉重了幾分。

 

「你不想我S，是為我，還是為太子？」

 

這人真的是……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我都煩透了獨屬於帝王的這份多疑。

 

14

 

見等不到回應，李未塵頓了頓，再次開口：

 

「那你前世身S，是為無法與敬王雙宿雙飛，還是為我薄情寡義將你打入冷宮？」

 

這問題問得……

 

我竟沒有細想過。

 

前世我隻是自苦，無法像敬王一樣，擁有廣闊世界。

 

也因此記恨李未塵，記恨後來接連算計我的趙翎汀。

 

但若我真的恨他，我又怎會如此放心不下李昂？

 

他是李未塵的孩子，貴為嫡子, 又封了太子，誰還敢薄待了他去, 我何苦操心？

 

所以我其實不是在恨李未塵將我從敬王身邊帶走，而是恨他未能從始至終護我愛我？

 

「報！找到公主了！」

 

內侍慌張來報，趙翎汀有了下落。

 

竟是被邊郊土匪擄了去。

 

土匪頭子本來欲將她做個壓寨夫人的，卻在看見貼了滿城的布告後知曉了利害, 才忙不迭送了回來。

 

好在趙翎汀並不是自己想跑，事情還不算太糟。

 

我松了好大一口氣。

 

「我不會S了。」

 

而吃過這麼一遭苦之後的趙翎汀, 性子大概也被磨平不少。

 

李未塵轉向我, 不知何時, 臉上竟掛滿玩味的笑意。

 

「是，那恭喜陛下？」

 

許是過於松懈，我開始忍不住翻個白眼過去。

 

隻見李未塵爽朗一笑, 揮手示意內侍退下，身子向我靠過來。

 

若是放在以前, 我怕是會躲得比兔子還快。

 

但如今我卻不想躲了。

 

他長手一攬, 我便跌坐在他的大腿上。

 

「剛剛的問題, 你還未答。」

 

還來不及回答，便聽奶聲奶氣的呼喊從院子裡一直傳到殿內。

 

「母後母後！快來陪朝朝放風箏！」

 

旁邊的李未塵一擰眉，不耐地揉揉額角。

 

「太子就沒有旁人能陪了？」

 

15

 

我心底暗笑。

 

一物降一物, 大概就是這個道理。

 

看著眼前李未塵露出孩童般煩擾的情緒, 登時覺得無比可愛。

 

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解釋。

 

「陛下, 太子隻是愛粘著臣妾。」

 

才踏進門檻的李昂看著臉色不佳的李未生，小臉漲紅：「父皇……」

 

李未塵松開我，不情不願地「嗯」了一聲。

 

李昂又轉向我，小小一隻, 局促得很：「母親……」

 

我笑起來, 蹲下身子去指李未塵。

 

「朝朝去找父皇放風箏, 父皇能將風箏放得很高很高，朝朝都看不見的那種。」

 

「真的嗎？」李昂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瞬間又暗下去, 聲音小小的，帶了點哭腔, 「可是父皇不喜歡朝朝。」

 

「誰說的？」

 

李未塵眯眼：「不喜歡你, 你便不是朕的太子了。」

 

內侍得了趙翎汀的令，隻虛攔了李昂一會兒，李昂便隨我一同落下眺望塔，小小的身子粉身碎骨，血肉模糊。

 

「「錯」我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這下該輪到李未塵不好意思了。

 

「走走走，父皇帶你去放風箏，很高很高的那種。」

 

看著一大一小兩個身形樣貌極相像的人在院子裡的畫面，我竟覺得就該是這個樣子。

 

我曾鍾愛的自由, 也便不那麼重要了。

 

前世種種, 就讓它統統成為過去。

 

而今當下, 我便隻想珍惜這難得的幸福。

 

決心已定，正欲抬腳走向他們。

 

便聽李昂童聲嘹亮：「母親母親快來看！父皇的風箏快要看不見啦！」

 

李未塵一個平日總也看不出情緒的人, 如今也笑彎了眼睛：「父皇厲害吧？」

 

「嗯嗯！」

 

我湊近李未塵的耳朵, 輕聲說：「不想你S, 是為你。」

 

李未塵的耳根肉眼可見地染上一抹粉紅。

 

「前世身S，也是為你。

 

「往後會好好教導太子，做個賢後, 仍是為你。」

 

錯個身，卻一不小心撞進李未塵情意深深的眼底。

 

「這個答案，朕很滿意。」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