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趙觀鶴突然慌亂起來,他扯著拜帖讓人去請什麼太醫,還要速速歸來。
我不懂,「請太醫做什麼呀?」
「不是請先生嗎?」
趙觀鶴面沉如水,他唇抿得很緊,好一會兒才開口:
「煙娘,你生病了。」
15
太醫診脈了許久,他面色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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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是離魂症。」
「姑娘心神受過重創,因而忘記了些事,得好好將養著,可不能再刺激她。不然……心力交瘁而亡的也有不少。」
趙觀鶴蹙眉,「用最好的藥,不拘銀錢。」
「治好她。」
太醫因此留了方子,紅招熬藥喂我,我嫌苦不肯喝,一頭悶進趙觀鶴懷裡。
「不喝不喝。」
「侯爺,煙煙沒病,不想喝藥,煙煙彈琵琶給侯爺聽。」
十三歲,是姑娘家鮮妍的年紀。
十六歲,有姑娘家最窈窕的身段。
我抱著琵琶一下一下地撥弄,有些生疏,很不好意思地看著趙觀鶴。
初見時,他要聽這支曲子。
我練了許久都沒練好呢。
日頭斜斜照進屋裡,落在趙觀鶴身上,給他描了層金邊兒。
突然他起身。
站在我面前,看不清面上神色,伸手按在了我手上,琵琶聲突然停了。
「別彈了。」
我乖乖地松手,仰頭等著趙觀鶴派活。
他看著我。
不知想起了什麼,目光愈來愈柔軟,俯下身輕輕掐我右頰,端著藥碗到我面前。
「琵琶就在這,什麼時候都能彈。」
「把藥喝了。」
最後,我還是將藥飲盡了。
苦得直嘖嘴。
被趙觀鶴往嘴裡塞了一顆梅子,他目光沉沉:
「吃了藥,才能快快好起來。」
「煙娘,沒有我允許——」
「你不能S。」
16
趙觀鶴開始變得奇怪。
從前,他總想我乖一點、再乖一點,聽話一些、再聽話一些。
如今,真聽話了。
他又想方設法地想讓我和他鬧,他抱我在腿上時,我羞怯;他親我時,我逢迎;他俯身壓在我身上時,我顫顫。
趙觀鶴突然起身。
他煩躁地喝了一壺冷茶,又把茶杯砸了,倒嚇了我一跳。
「是煙煙惹侯爺生氣了嗎?」
「侯爺喜歡什麼樣?」
「煙煙願意學。」
趙觀鶴微微張嘴,他什麼都沒說出來,一半身子落在燭光下,一半身子藏在陰影中,他深吸口氣出了院子,步伐那樣慌、那樣亂。
像是要逃離什麼。
我趴在窗前,窗外是一輪明月。
趙觀鶴回來時,夜已深。
他身上沾著酒氣,進了房尋著我胡亂地親,潮潮熱熱的吻胡亂落下,我隻覺臉上有些湿意:
「煙娘,煙娘。」
「侯爺?」
「往後一直這樣吧,不要忤逆我、不要背叛我、不要離開我,你仍是十三歲,我們重新開始。」
我問:「那可以不喝藥了嗎?」
「可以。」
「侯爺還教煙煙彈琵琶嗎?」
「教。」
「那……」我猶豫了好久,試探地祈求,「我姨娘還在宋家吃苦,侯爺能幫煙煙照拂她嗎?」
趙觀鶴僵直了身子。
月色中,他坐了起來,指尖輕輕拂過我臉頰。
「好。」
17
煙娘十三歲,是何等模樣。
趙觀鶴大抵忘了。
所以,當我提出和他一道去宋家時,他先是不同意的:「你病還沒好,就留在府裡等我。」
「可是煙煙害怕。」
我拽著趙觀鶴的衣擺,「煙煙不亂跑,就跟著侯爺,真的不能帶我嗎?」
趙觀鶴猶豫了。
「非去不可?」
「嗯。」
趙觀鶴就這樣,帶我上了馬車,去了宋家。
今次,他上門是送節禮。
宋夫人留他說話,昔日嫡母見了我,眼睛瞪得像銅鈴,我坐在趙觀鶴身旁,像是要貼在他身上一般,宋夫人狠狠地皺眉。
所以,上茶時。
笨手笨腳的小丫鬟將熱茶潑在了我裙上,宋夫人連忙說要帶我換身衣裳。
趙觀鶴握住我手腕。
我天真地同他笑了笑,「侯爺,湿衣服穿著難受。」
「煙煙去去就來。」
小丫鬟領著我去了偏房,宋苑已經等在那兒了。
見了我。
她上來就要給我一巴掌。
被我捏住手腕,踹著膝蓋,狠狠地打了回去。
一巴掌、兩巴掌……
宋苑被我打蒙了,她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大聲尖叫:
「小賤蹄子!」
「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我歪頭不解:「是姐姐先打我的呀,觀鶴哥哥說了,有人欺負我讓我別怕。」
「他給我撐腰。」
「觀鶴哥哥?」
宋苑真是被氣糊塗了,隻聽見了我管趙觀鶴喊觀鶴哥哥。
都忘了我喊了她姐姐。
她咬牙切齒:「宋煙,你還不知道吧,他杖斃了你的姨娘妹妹。」
「S母仇人。」
「你居然叫得這樣親密,你姨娘地下有知,怕是要被你氣活過來。」
我手忽地一松。
宋苑撲上來,拿著簪子就要劃爛我的臉。
「宋苑!」
趙觀鶴就在這種時候趕來,他劈手奪了宋苑的簪子,狠狠地推了她一把。
「毀人容貌。」
「宋苑,從前竟不知你是這般惡毒的小人。」
宋苑紅了眼,她露出臉上巴掌印。
「我惡毒?」
「這都是這個小賤人打的,你不向著我,怎麼還護著她?」
趙觀鶴看向我。
我咬唇,任由淚水滑落。
「侯爺,宋大姑娘說你打S了我姨娘和妹妹。」
「是這樣嗎?」
趙觀鶴別過臉,不去看我。
他質問宋苑:
「你就是這樣同她說的?宋苑,這門親事我看就到此為止吧!」
「居心叵測。」
「不堪為配!」
趙觀鶴拉著我就要走,我甩開他的手,跌跌撞撞地出了偏房,又噴出一口血。
昏S過去前。
隻聽見趙觀鶴心急如焚地呼喊:
「煙娘!」
18
這一覺,好似睡得格外久。
等我醒來時,窗外的紅梅已然盛開,熱氣騰騰的男人將我摟在懷裡。
嚇我一跳。
「你是何人?怎麼在我榻上。」
「你不認得我?」
「我應當認得你嗎?平白無故宿在姑娘房中,你是哪來的登徒子!」
趙觀鶴緊緊抿唇。
「煙娘,你今年幾歲?」
「十一。」
他垂下眼眸,低低地笑,再抬眼時眼尾通紅。
「煙娘,你生了病,忘了許多事。」
「你不是十一,是十六歲;這不是宋家,是侯府,我是趙觀鶴。」
「這樣啊……」
我歪頭看趙觀鶴,「那你和我同床共枕,可是我夫君?」
「我們拜過堂嗎?」
「喝過合卺酒嗎?」
「姨娘說了,可不能無名無分地給人做小。」
趙觀鶴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抬手想要捏我臉頰,被我避了過去。
「還沒。」
「不過早就收拾齊備了,就等你好起來,想拜堂的話,挑個黃道吉日就行。」
我同意了,要盡快才好。
畢竟都睡一張榻了,傳出去多難聽呀。
「好。」
趙觀鶴又請了太醫給我診脈,這一回診得有些久,太醫說心病得需心藥治,看著可不能受刺激了,不然可不好說呢。
他點點頭,說了句知道了。
最近的黃道吉日在十日後,但侯府成親的東西好似準備了許久。
隻要裝扮起來就好。
我對一切都很新奇,向趙觀鶴問東問西。
他很有耐心。
直到我看到那支琵琶,隨手撥弄了兩下,皺了皺鼻子。
「我最討厭彈琵琶了。」
「是嗎?」
「可是你從前……最喜歡彈琵琶給我聽。」
「怎麼可能?」我大吃一驚,朝他晃了晃右手,「我小時候琵琶彈得好,被女師傅誇獎,姐姐讓人踩斷了我的右手,從此我再也彈不出好聽的調了,怎麼會喜歡彈琵琶呢?」
趙觀鶴定定地看著我。
「還有呢?」
「你還喜歡什麼?還討厭什麼?都說給我聽。」
他真是一個奇怪的人呀。
都睡在一張榻上過,可他除了我的名字,居然什麼都不知道。
這天,我和他說了許多。
口幹舌燥的。
趙觀鶴為我斟茶,很輕很輕地說了一句:
「對不起。」
「趙觀鶴,不要和我說對不起。」
「我不需要。」
19
或許是出於補償。
趙觀鶴開始討好我,金子銀子成箱地抬進院子, 每日帶一些好看的手串玉牌。
他輕輕吻我, 被我躲過了過去。
「得先拜堂。」
他也不逼迫我, 隻說:「好。」
這場大婚倉促, 卻不簡陋。
趙觀鶴說宋夫人重病, 宋大姑娘要侍疾, 我不方便從宋家出嫁,就從侯府出嫁, 再嫁回侯府。
他請了許多賓客。
都是錦官城有頭有臉的人家。
紅招給我開臉時, 眼眶紅紅的。
她說早就知道姐姐是有出息的, 侯爺待姐姐同所有人都不一樣,那麼冷冰冰的人,隻對姐姐多笑兩下。如今苦盡甘來, 姐姐好好和侯爺過日子, 再生兩個大胖小子,在府裡也算立下來了。
我認同地點點頭。
「這一天,我也等了許久……許久呢。」
「紅招, 再幫我最後一個忙吧。」
20
趙觀鶴進房時,屏退了屋裡侍女。
他挑開了紅蓋頭。
站在我面前, 穿著一身紅衣, 襯得人更好看了,他端了兩杯合卺酒。
「煙娘,所謂夫妻,S生一處。」
「往後, 我們好好過。」
趙觀鶴抱我坐在他腿上, 將酒一口飲盡,而後慢慢渡在我口中。
他不滿這個清淡的吻。
咬在唇間來回研磨,直到被我咬破了唇。
渡進去一顆藥丸。
「你……」
趙觀鶴用力握住我的肩, 黑血慢慢地從他唇邊流下。
「為什麼?」
我從他懷中掙脫出來,眼前發黑。
心中卻快意。
「趙觀鶴, 這是你應得的。」
21
趙觀鶴大抵不知道。
失憶一直都是我裝的, 隻有回到毫無芥蒂的時候, 他才能放松警惕,讓我有機會下毒。
所以, 跟他去宋府激怒宋苑也是我故意的。
這個男人……
真該S啊。
下輩子,再也不要遇見他了。
隱隱約約。
我仿佛聽到了趙觀鶴的聲音,斷斷續續的, 在說什麼?
他說:
「送她走。」
22
近來,錦官城最轟動一時的,有兩件事。
「想什麼呢,樂成這樣?」
「(「」第二件, 則是紅事變白事。
一場婚宴, 侯爺同新娶的侯夫人都S了。
侯爺生前不愛做水陸道場,S後卻在大昭寺停靈七七四十九天。
香客中, 有對不起眼的母女。
為他們上了炷香。
小姑娘年紀尚小, 被娘親抱在懷裡, 催促著:「娘,阿蘿回家家,陪姐姐。」
「好。」
「姐姐今天會醒來嗎?」
「也許吧。」
「姐姐醒來會記得阿蘿嗎?」
「可能?」
「不過, 她記不起來也沒關系,人活著,還是要往前看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