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沈季澤到底是小稀的親生父親，總歸是能放得下心的。

卻沒想到，定論還是下得太早了。

 

當我看到小稀從莊凌的跑車上下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僵硬在原地，從頭到腳緊張得要裂開。

 

等我回過神，我才發現自己早已下意識衝過去抱起小稀，冷眼與莊凌對峙。

 

距離我上次和她正面交鋒，已經過去很久。

 

再次看到我這個樣子，莊凌似乎愣了一下，半晌，眯著眼挑起豔紅的唇。

 

「周祈寧，別那麼緊張。」

 

她蹲下身，微笑著平視被我護在身後的小稀：「說起來，我還得多謝謝你的兒子。

 

「這樣，那位才會S心啊。」

Advertisement

 

說完，迎著我防備不解的目光，莊凌依舊是笑。

 

她並沒有為我解惑的打算，隻是優雅地直起身，跨進跑車揚長而去。

 

回到家，我仔仔細細將小稀檢查了一遍，找不到受傷的痕跡，才長舒一口氣。

 

小稀什麼都不懂，隻眨巴著一雙清澈的鹿眼，奶氣的聲音難掩興奮：

 

「媽媽，凌凌阿姨帶我去飆車了！風呼啦呼啦的，好刺激！

 

「凌凌阿姨還帶我去吃了好多小蛋糕，好甜好香，稀稀好喜歡！

 

「媽媽，我好喜歡凌凌阿姨，下次我還能和她一起玩嗎？」

 

我抱著小稀，看著他眼睛亮晶晶的樣子，唇艱難地動了動，掃興的話到底沒能說出口。

 

也是在這時，沈季澤風塵僕僕地推開門。

 

看到小稀，他下意識松了口氣，又向我道歉：「周祈寧，公司突發狀況，我……」

 

看到我越來越差的臉色，沈季澤聲音停頓。

 

我反應過來，不願讓小稀看見父母爭吵，便將他交給保姆，帶去刷牙。

 

等四周無人，我才疲憊地坐到沙發上，摁著眉心：「沈季澤，你知道的，小稀最近在看牙醫，不能吃甜食。

 

「莊凌帶小稀去飆車了，別說你不知情。

 

「莊凌那麼瘋你不是領教過嗎？你怎麼敢放心把你兒子交給她啊？不怕他成為下一個你嗎？」

 

沈季澤沉默著，臉一點點蒼白下去。

 

我根本不在乎，隻是越說越憤怒，越說越疲憊，整個人陷進沙發使不出一點勁。

 

語氣卻輕飄飄地發狠：

 

「沈季澤，如果小稀出一點事，我S都不會放過你。」

 

9

 

沈季澤是沈家認回的私生子，但沈稀卻是沈家實至名歸的長孫。

 

他一出生就受到沈家的高度重視。

 

自莊凌帶沈稀飆車後，沈家覺得沈季澤無能，就以沈稀需要接受精英教育為由，不顧我的反對，送來許多管家和老師。

 

孩子的言行舉止，受大人潛移默化地灌輸和影響。

 

誰跟他說什麼，教他做什麼，他就會記住什麼，表達什麼。

 

即便我再阻止沈家的人靠近沈稀，但漸漸地，他還是不願再與我親近。

 

他會叫我「媽媽」，可稱呼卻是疏離的「您」。

 

當初那個天真活潑總喜歡黏著我的乖崽如今板著一張小臉，奶聲奶氣地問：

 

「媽媽，您可以讓老師來教我嗎？您學歷低，還總說那些幼稚的話哄我，我不喜歡。」

 

「媽媽，您怎麼總是圍著我轉啊？您難道沒有什麼愛好或者事業嗎？這樣真的很沒有出息呢。」

 

「媽媽，您在以什麼立場教訓我呢？我姓沈，隻有沈家才配教育我。」

 

「……」

 

再到後來，沈稀被接回老宅。

 

沈宅謝絕了我的探視。

 

很長一段時間，我發給沈稀的消息石沉大海。

 

再次見到沈稀時，他個子蹿了很大一截，五官長開了些，臉上的嬰兒肥也消減了。

 

很陌生。

 

但我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他。

 

遠遠地，我看到沈稀被一個身姿曼麗的女人牽著，緩慢朝這邊走來。

 

隨著他們的靠近，我的心髒漸漸提起——

 

又是莊凌！

 

腦海中似乎有根弦驀然繃斷！

 

身體下意識衝了過去，我想將小稀拉到身後，卻被他重重甩開手。

 

我怔在原地。

 

呆愣地看著沈稀轉過身，對著莊凌撒嬌：「凌凌阿姨，你能常來看我嗎？」

 

「為什麼啊？」

 

莊凌摸著沈稀的頭，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有你媽媽陪你了，不需要阿姨了。」

 

沈稀癟了嘴，委屈地說：「可是……她總是管我，這不讓我幹那不讓我幹。

 

「還沒錢沒地位，根本不配做我的媽媽！」

 

說著說著，他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睛亮了起來：

 

「我媽和我爸還沒有辦結婚證，凌凌阿姨，你和我爸結婚吧！我給你們當花童。」

 

10

 

當天晚上，我重新啟動了系統。

 

系統對於我要立刻回家的想法相當驚訝。

 

「宿主，時間還剩一年，您不想再陪陪孩子了嗎？」

 

系統還想再說些什麼，劇情回溯恰好完成，它應該是聽到了白天時沈稀對莊凌說的話，不由沉默下來。

 

我自嘲地笑了笑，說：「系統，我是不是很失敗啊？」

 

攻略男主六次通通失敗，第七次就要成功了，卻陰差陽錯發現他是一個根本不值得的爛人。

 

為了孩子留下，孩子卻轉頭想讓別人當媽媽……

 

怎麼想，都很失敗啊。

 

「宿主，3S+的世界，你已經做得很棒了。」

 

系統陳述道：「您的初始身份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孩，也沒有強大的主角光環。在和莊凌經年累月的對峙中，隻有您，堅持到了最後。」

 

確實。

 

無論在穿來前還是穿來後，我都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孩。

 

頂級豪門從來隻存在於我的想象中。

 

我也沒有什麼主角光環，我能依靠的隻有我自己。

 

我憑借輪回記住每個劇情的關鍵節點，但那些節點又會隨時改變。

 

因此，我隻能不斷地學習，不斷充實自己，才能將攻略的進度條向後拖拉。

 

真的很累啊。

 

之前為了沈季澤堅持，後來是為了沈稀。

 

如今，我想隻為了自己。

 

11

 

因為是提前脫離攻略世界，系統需要向上級系統遞交申請。

 

隔了一天，它帶來了好消息。

 

「宿主，申請通過了！

 

「您不僅可以回到穿書時的節點，而且您七次任務累計的積分可以為您兌換一具健康的身體。

 

「時空通道已經準備就緒，請問您要何時脫離？」

 

我回頭，看了眼餐桌上正在吃飯的沈稀。

 

他慢條斯理地將桌上所有的菜品都嘗了一遍，卻唯獨避開了我為他盛的一碗米飯。

 

我笑了笑，對系統說：

 

「現在。」

 

12

 

按照約定，系統治愈了我的癌症。

 

我的生活重新回到了正軌，也遇到了愛我的、我愛的人。

 

他叫沈淮之。

 

我總覺得他很熟悉，明明初遇，卻宛若老友。

 

他和我有著相同的愛好、習慣，又體貼溫柔，順理成章地，我們結婚了，並有了一個可愛的兒子。

 

系統再也沒有出現——

 

直到今天。

 

聽完系統的請求，我當即表達了拒絕：「誰愛回誰回，老子不回！」

 

系統勸說道：「沈季澤就要S了，主角光環轉移到沈稀身上，但是他的黑化值爆表，有很大概率會成為一個反派角色。

 

「屆時，攻略世界崩壞，所有人都要陪葬，包括您在攻略世界的朋友。」

 

它無機質的機械音帶了懇求：「宿主，您就回去看看吧。」

 

我搖了搖頭：「我隻是一個曾經失敗了的攻略者，你都沒辦法拯救的事情，我去了又有什麼用呢。」

 

「宿主，您不要著急拒絕。」

 

系統不知想起什麼，語氣鎮定下來：「攻略世界崩壞，沈淮之也會S。

 

「還有沈慕周，也活不了的。」

 

「什麼！」

 

我感到一陣頭暈目眩：「你什麼意思？嚇唬我？」

 

系統的機械音依舊平鋪直敘——

 

「因為，他們，都來自攻略世界啊。」

 

13

 

結束與系統的對話後，我轉頭去找沈淮之。

 

在我們交往前，我曾向他和盤託出那段攻略經歷。

 

所以他在聽到「系統」兩個字時並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甚至，我在他臉上捕捉到一抹一閃而過的戾氣。

 

他手裡的切菜動作未停，卻單單抿起唇，似乎並不打算解釋。

 

我也不急，倚著廚房的門看他。

 

沈淮之身量很高，將近一米九，長腿細腰，渾身薄肌，任誰見了都說我吃得真好。

 

但這並不是重點。

 

我目光細細摩挲過他清俊的五官，突然道：「真的很巧，你和沈季澤都姓沈呢。」

 

沈淮之切好菜，擦幹淨手，回身，指尖觸上我的臉頰。

 

冰涼的手指一點。

 

他笑得很勉強，但眼底是一如既往的溫柔，輕而易舉看破我的脆弱。

 

「寧寧，我不是沈季澤。

 

「你，是忘了很多事情，但那些都不重要。

 

「別害怕，有我陪你。」

 

14

 

將沈慕周安頓在父母家，我和沈淮之手牽手一起踏入時空棧道。

 

沒想到再醒來，身邊卻不見沈淮之。

 

系統說：「他和你一樣，回到脫離世界時的地點。」

 

我放下心來。

 

環顧四周，我一眼就認出這是之前和沈季澤一起居住過的房子。

 

似乎很久都沒有人來過，各種物品都蓋上了防塵布，一拉開，所有物品的擺放居然和我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

 

我也不確定會在這裡待多久，索性叫了保潔，將整個屋子都打掃一遍。

 

許是動靜不小，隔壁的鄰居探頭過來。

 

見到我，一臉驚訝的樣子。

 

是個生面孔，估計是我離開後搬過來的。

 

我微笑著同她打了個招呼，寒暄幾句。

 

「媽媽，你在和誰說話啊？」

 

一個珠圓玉潤的小姑娘揉著眼睛從對門出來，見到我，抱著的兔子玩偶都掉了。

 

「阿姨，你是那個阿姨！」

 

我疑惑：「什麼？」

 

小姑娘噌噌噌跑到我的腿邊，仰頭看我：「一個哥哥總來這，他跟你長得可像了。」

 

哥哥？

 

應該是沈稀吧。

 

我蹲下身，溫柔地看著這個同沈慕周差不多高的小女孩：「這個哥哥怎麼樣了？」

 

「他……」

 

小姑娘皺起眉：「哥哥很傷心，總是趴在門上哭。」

 

「我把小蛋糕給他吃，他不要，還哭得更兇了……」

 

15

 

系統凌晨詐屍，發來一個地址——

 

皇朝俱樂部。

 

我趕到時，正好撞見莊凌從車上下來。

 

她身形窈窕，妝容精致，依舊如當年一般，美得不可方物。

 

見到我，莊凌很明顯地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她衝我很輕地笑了一下：「周祈寧，你來了。

 

「好久不見。」

 

那個笑，帶著了然與無奈，看在眼裡莫名苦澀。

 

我愣了愣，不知該作何反應。

 

她也不在意，越過我，微一偏頭：「走吧，他們都來了。」

 

皇朝是京都有名的銷金窟，會員制。

 

我跟著莊凌進去。

 

一進門，霓虹、音樂和煙酒氣都撲面而來，我拿手掩了下鼻子，餘光注意到一間門庭大開的包廂。

 

一道瘦高的人影半蹲著，低垂著頭，額發遮眼，看不太清長相，隻能看到他正摩挲著手中一個半舊的香囊。

 

那個香囊的款式，我有些眼熟。

 

那少年面前，還有一道坐在地上用手擦眼淚的小身影。

 

我視線落到他身上，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子就已經衝了出去——

 

「周周！」

 

16

 

我將沈慕周緊緊護在懷裡，狂躁的心跳才漸漸平息下來。

 

「疼不疼啊，有沒有受傷啊？」

 

沈慕周軟軟的小手臂圈住我，小臉蛋貼著我的脖頸，湿漉漉的。

 

卻還帶著哭腔安慰我：「沒事噠媽媽，沒事噠。」

 

我抱緊他：「周周，你應該在姥姥家啊，怎麼會在這裡？」

 

沈慕周搖了搖頭：「媽媽，我不知道。

 

「我在午睡，醒了就在這裡了。

 

「遇見了這個大哥哥，他還搶我東西！嗚嗚嗚……」

 

餘光中，那少年混亂中被我推了一把，此時狼狽地倒在地上，呆呆看向這邊，嘴裡似乎呢喃著：

 

「媽媽……」

 

他是沈稀。

 

我認出了他，心情一時有些復雜。

 

「什麼東西？」

 

「那個驅蚊蚊的香囊。」

 

「……」

 

情急之下我那一推其實沒用太大的力氣，可是為了護住香囊，沈稀硬生生以背觸地。

 

聽到沈慕周的話，他掙扎著爬起來，紅著眼想要抓住我的衣擺，卻在即將觸到的那刻頹然垂下手。

 

「媽媽，也給我做過。」

 

他哽咽的嗓音盛滿了痛苦：「隻不過，我給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