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陸辰川聽到動靜掐斷煙頭，驀地起立，借著一點月光，還能看到他把雙手搭在身前，很像小時候犯了一點錯，怕挨罵草木皆兵的樣子。

我的氣已經消了大半，但仍自顧自放包，不理他。

「姐，你還吃點嗎？我給你煮點面吃？」

我不理他。

「姐，臥一個蛋還是兩個？」

我不理他。

「那我就臥兩個了，再加點趙叔給我們燉的雞湯。」

我開口：「冰箱還有上次在盒馬買的黑虎蝦，要是有人去掉蝦線再放到面裡就好了。」

陸辰川嘴快咧到後腦勺，隨後不好意思背過去偷笑。

「好嘞，今天專屬廚師小陸為您服務。」

飯廳的燈一直是暖黃色的。

這些年，我天南海北出去拍客片，回家的時間屈指可數。

一小碗面條，讓我想到了小時候，我跟陸辰川半夜打遊戲，餓了，也是他下廚，給我們煮面條吃。

我用紙巾擦嘴，「天下沒有免費的晚餐，你這麼殷勤，是要幹嘛？」

「姐，」陸辰川垂眸，「車禍的事，我那時候是確定你不在車上才放下的心，姐姐的命肯定比女朋友的手掌暖涼重要。至於音音，也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喜歡她，同樣也想得到你的祝福，再給音音一個機會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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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我答的毫不猶豫。

我雖然不後悔給了鬱南音一個耳光，但當時情景下，的確是有些衝動了。

而在這件事上，陸辰川同時作為我的弟弟和鬱南音的男友，給了我足夠的體面。

如果沒有證據還一直指責，反而會傷到我們姐弟情分。

「謝謝姐，那周五晚上我們一起吃個飯，這次音音一定好好準備，不會讓你失望的。」

「好。」

12

不知道是誰偷拍了我掌摑鬱南音的視頻，發到了網上。

雖然已經在壓熱度，但這種扯頭花的新聞自帶流量。

鬱南音哭哭啼啼出聲明：【大家……別罵了……那是阿川最敬重的鄰居姐姐……而且是我不對，不該在姐姐心情不好的時候出現，要怪就怪我吧，姐姐無罪。】

這下好了，網友不止罵我，也跑到陸辰川微博底下陰陽怪氣。

【你的姐是姐，我的姐就不是姐了？渣男，快去給音音道歉！】

【天哪，我都不敢想象，音音公主被最愛的人背刺是什麼感受，那個男人最終也沒有維護音音，戀人終究敵不過竹馬。】

【這段感情裡音音付出了太多，眼睛都腫成那樣了，還要強撐著發不要怪綠茶周的聲明，我心疼死了！】

我看著網上一邊倒的輿論，淺淺勾唇。

山雨欲來風滿樓，感謝廣大網友，為我造勢。

我以瀾星名義發了一則聲明：

【因鬱南音小姐與本公司合作的連續劇【花海盡頭】已在拍攝中，所以公司決定對鬱南音小姐的個人專訪提前，考慮到鬱小姐強烈要求採用直播的形式呈現自己的生活，本司決定對鬱小姐開展為期三天的直播式訪談。】

鬱南音想要直播的原因很簡單，無非是要向網友秀秀自己的豪門戀情。

我給她機會。

周五，直播開啟。

屏幕中的鬱南音米色針織衫，淡粉色長裙，走在大街上，身邊跟著一個主持人，宛若一起逛街的閨蜜。

掌摑加澄清視頻的熱度，直播一開啟，人數就達到了 100w+。

「聽說音音曾經在英國留學過一段時間，是學的表演？」

鬱南音點頭微笑，「我學的也是藝術類，不過不是表演，是美術，說起來，那時候的生活也算精彩，我們經常去寫生啦，互相當對方模特啦。」

彈幕飄過的大多數都是【音音真厲害】之類沒什麼內涵的彩虹屁。

我挑眉，怪不得陸辰川被迷的死死的。

原來都有過留學經歷，而且是一個國家，還都是美術方向。

他知道我不太喜歡鬱南音，所以沒有多說過兩人之間的事。

接下來，鬱南音要和陸辰川約會了，主持人很識相的閉麥，這部分主要直播小情侶之間的真實日常。

我弟有時候雖有些不解風情，但人傻錢多心又細，才一會功夫，手裡就提滿了給鬱南音買的奢侈品包包和衣服。

觀眾和粉絲自然是買賬的，畢竟這年頭多的是一毛不拔的摳男。

隨著鬱南音小鳥依人的依偎在陸辰川懷裡，他的風評很快又恢復到了曾經的在線水平。

【有一說一，前夫哥雖然偶爾有點拎不清，但對音音是真舍得，也細心，從沒讓音音的話掉在地上過。】

【前夫哥，我承認之前對你有些太大聲了，但是，之前你沒護住音音也是事實，我還是要替我女鵝等一個解釋。】

很快到了下班時間，我在跟拍的車上脫下工作服，準備回家收拾收拾，給網友們一個驚喜。

吃親姐姐的醋？

人的本性總去關注某個衝突中處於弱勢的一方，尤其是在【原配】【插足】【青梅竹馬】這樣的熱點詞匯下。

幾乎是本能認為，弱者即正義，插足者卑鄙，並腦補一出捉奸大戲。

可從底層邏輯上推翻呢？

我不是什麼青梅竹馬的鄰居姐姐，而是親姐姐，這時候，吃瓜群眾是否從情感上的難以接受中掙脫出來，真正去關注造成矛盾的原因本身呢？

13

下車前，我瞄了一眼直播屏，我弟出去買其他東西，鬱南音一個人在餐廳。

又是收拾發型，又是補妝，又是拉直皺了的裙邊。

應該是陸辰川跟她說過我在他心裡的分量，所以她才會這麼重視。

鼠標一滑，切到了遠景，我意外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宋遲單手插兜，老神在在地走進了我跟陸辰川約好的那家酒店。

兩分鍾後，鬱南音看到了妄圖破壞她見男友姐姐的我。

觀眾看到了一個打扮潦草的插足者火急火燎地跑進了直播屏幕。

彈幕炸了。

【這姐還好意思再出現，服了。】

【陸辰川，快來啊，有人要趁你不在欺負你老婆。】

【哪家餐廳，我坐飛機過去給女鵝出氣。】

鬱南音顯然對評論很滿意，她縮了縮身子，一副怕極了我的樣子。

【周小姐，今晚是我和阿川還有姐姐的家宴，請問你來是有什麼事嗎？】

【約了人。】

我緊張地盯著門口攝像頭，看宋遲有沒有走出去。

就他那個吊兒郎當，目中無人的樣子，辰川遇到他，兩個人非得打起來不可。

鬱南音見我沒把她放在眼裡，變了變臉色。

【那能不能麻煩周小姐去大堂那邊坐著等您約的人呢，我們可能不太方便。】

【我就約在這裡。】我繼續漫不經心地回答。

終於，我在外景鏡頭上看到宋遲出了餐廳，松了口氣。

等有空，我一定跟陸辰川解釋一下宋遲的事。

這時突然天空一聲驚雷，窗外飄起了瓢潑大雨。

我看看攝像頭，宋遲明顯沒帶傘，所以他又退回了餐廳，站在了門口等雨停。

我正要抓狂，抬頭一個白影快速閃過。

鬱南音不知道看的哪一年的偶像劇，居然跑進了大雨裡。

哭泣。

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出門了，可就在我糾結是先把鬱南音拉進來還是先把宋遲趕出去的時候，陸辰川回來了。

「音音，你怎麼站在雨裡？」

眼淚混著雨水從鬱南音臉上滑落，「阿川，我已經退了很多步了，可為什麼周小姐要步步緊逼。感情的事，哪有什麼先來後到，阿川愛的人是我！」

同樣站在雨裡的陸辰川也很焦灼，「你誤會了，那是我姐，我親姐……」

話沒說完，他看到了一臉氣定神闲看戲的宋遲。

「你來這幹什麼？」

宋遲對我努努下巴，「找姐姐啊，姐姐跟我約會好不好？」

「你再敢調戲我姐一句試試！」

陸辰川被激怒了，他揮著拳頭就要上前，我趕緊攔住他。

「姐，你怎麼能跟他，你明知道……」

「我不是，我沒有，」我伸出三根手指，「我跟他要有什麼天打五雷轟。」

突然一道驚雷，轟隆一聲，震得我鼓膜發麻。

陸辰川眼眶泛紅，「姐，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一聲尖銳的剎車聲，鬱南音被撞出去十多米。

宋遲在肇事車前看著我，滿臉微笑，用口型和我說話：

「姐姐，我替你報仇了。」

14

這個世界終於癲了，以我意想不到的方式。

先從鬱南音講起，她沒死，隻是再也站不起來了，等她康復後，還要去監獄待上個十幾年，遺憾的是，她踩不了縫纫機了。

車禍後她流產了，孩子是宋遲的。

至於證據，很戲劇性，也是宋遲提供的。

說來很巧，原來鬱南音也是我弟那一屆的同學。

她一心喜歡宋遲，宋遲卻極力撮合她跟陸辰川。

那幅【麥田裡的少女】，模特其實就是鬱南音。

那時候她對我弟不感興趣，短暫接觸幾次後，便不了了之。

畢業後，宋遲仍然沒有給鬱南音一個女友的名分。

她改行做演員，卻沒想到和我弟意外重逢。

這時的鬱南音決定放下過去的感情，和陸辰川重新開始。

但陸辰川對我的維護，令她感到不滿。同時，我們在外界看來青梅竹馬的關系，令她不安。

【樓上，兩米長的大刀差點沒收住。】

「-作」是的，她要對我進行生物意義上的抹殺。

動手前，她給宋遲發了一條語音：

【阿遲，我喜歡了你這麼多年，任你利用我，把我推給我不喜歡的男孩子，我都沒有拒絕。可你卻連我喜歡你的原因都沒問過。其實，我們才是同一類人啊，為了自己愛的東西可以不擇手段，恨不得把眼前的障礙都除之後快。你曾經為了喜歡的女生把我推給陸辰川，如今，我真的愛上他了，也要除掉橫在我們之間的周晴星。阿遲，你會為我感到驕傲嗎？你看，我比你更勇敢, 你當年不敢做的事，我做了, 她現在已經坐上通往死亡的車了，不一會就會被我安排的殺手撞得血肉模糊。我要用她的死, 祭奠我和你，沒有結果的愛情。】

也正是這條語音, 救了我一命, 卻讓宋遲成了殺人未遂的兇手。

被逮捕後, 經診斷，他患有桃花癲和過度偏激等精神類疾病。幻想我對他有男女之間的感情。

這也能解釋, 宋遲為什麼要送女人給陸辰川，是因為他覺得，隻要陸辰川結婚, 他就能取而代之, 成為我唯一的弟弟, 獲得我唯一的寵愛。

最終, 宋遲被送到了精神病院, 等醫生判定他痊愈後, 再去監獄服刑。

我弟經此一役後，大受打擊, 很是消極了一陣子。

畢竟，現在這個情況, 沸羊羊來了都能在他頭上吃兩口。

我能理解他, 並鼓勵他, 重振雄風，早日回來管理公司。

我快撐不住了！

現在網絡上對我的評價其實還是褒貶不一，雖然我差點被撞死，但仍然有一部分網友認為, 如果我當初沒有撒那個謊，可能就不會有後來的這些事。

對此，我也沒什麼好解釋的，當然也不會讓自己生活在自責懺悔裡。

一根根稻草，壓死了那頭駱駝。

一片片雪花，堆砌成雪崩之勢。

世間的事，哪件不是無數個偶然的結果。

凡音擾擾, 我心清明。

但我仍然在宋遲出院要被送進監獄的時候去探望了他，畢竟，他會進去, 是為了我。

窗明幾淨, 我跟他隔著玻璃對望。

我說：「謝謝你啊, 宋遲。我唯一覺得對不起你，可又的確沒什麼好道歉的。我給你請了最好的律師, 刑期盡可能縮到了最短，就當是還你的債吧。雖然, 並不夠。你現在病好了, 大可以恨我, 討厭我，朝我說難聽的話，我都會受著。」

宋遲隻是笑了笑, 依然露出那顆虎牙。

良久，他開口：

「姐姐，愛你才不是病。」

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