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數年過去。
姐姐束腰終於見了成效。雖然不如我前世那般纖細,但在這十裡八鄉,也是首屈一指。
而她又好弄脂粉,唇紅齒白地裝扮起來,活生生一個畫中的美人兒。
她也習慣了束腰的存在,不復前期痛苦。
隻是,生活上的不便,卻是無法避免的。
比如說,洗頭。
她彎腰洗頭十分費力,隻能平躺在板床上,由我或者我娘在她身後,替她浣洗。
但這是需要時間的,我和娘一年到頭沒闲時,十天半個月,才能擠出時間來幫她洗一回。
時間一長,她的頭發油膩結塊,瘙痒難忍,隻能靠篦頭緩解。
「冬青,你來,幫我篦頭。」她講篦子塞到我手裡,頤指氣使。
我一想她那雪花般的頭皮屑,就覺得作嘔,於是將手裡的篦子扔給她:「姐姐,你束的是腰,又不是手。」
說完,我扭頭就走,把她氣得夠嗆,當晚就跟我娘告狀。
「就這麼點活,冬青這丫頭都推三阻四,她還把我這個姐姐放在眼裡嗎?我以後可是要當王妃的……」
自從姐姐的細腰成型,我娘對她的態度也是越來越好,簡直視若珍寶,聞言抄起門栓,氣勢洶洶地就朝我走來。
「小賤人,能給你姐姐篦頭,是你的榮幸,以後等她發達了,你跪著想給她幹活,都輪不上你呢!」
我把手頭的活計一放,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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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我為細腰所累,每次惹怒了我娘,隻能站著挨打。
可現在,我身強體壯,跑得飛快,我娘追了半天,最後隻能氣喘籲籲地站住,叉著腰罵我小畜生。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起:「這家裡有人麼?我們王上微服……呸,我是說,我們王老爺客經此地,想歇歇腳,不知主人家可否行個方便?」
因為我娘的罵聲,我一時沒聽清門外的話語,下意識跑過去開了門。
一張蒼白虛浮、滿是槽瘢的臉映入我眼中,那雙毒蛇一樣的眼睛,貪婪地盯住了我的臉。
是楚王!
他定定地看著我,如前世一般的驚豔和痴迷,喃喃自語。
「像啊,太像了。宋貴妃有孕朕不能碰她,沒想到老天爺就給朕送來這樣的大禮!」
6
我感覺自己已經無法呼吸,種種不堪的記憶,潮水一樣湧入腦海。
前世,楚王納我進宮,不過是因為我的面龐與那個宋貴妃有五成相似,而且又擁有跟她一般細的腰。
他對我予求予奪,床笫之間,盡情磋磨。
我每天被灌大量的春藥和避子湯,夜來嘗遍各種助興的刑罰。
甚至有一次,楚王淫性大發,竟令一群太監將我蹂躪,他在旁擊缶取樂。
不,我決不能重蹈前世的覆轍!
我狠狠咬了一下舌尖,朝屋裡喊了一聲:「姐姐,有個貴公子來咱家了,你快出來呀!」
我必須在楚王對我動淫念之前,盡快將姐姐推出去!
果然,隻聽屋內一陣忙亂,一眨眼之間,姐姐已經扭動著細腰,風一般迎了出來。
「哎呀,公子,快請裡面坐!哎呦——」
她突然腳一歪,就那麼柔弱無骨地倒在了楚王身上。
楚王果然被她吸引了注意力,目光從我身上挪走了。
我與姐姐一母同胞,面容自然是相似的,而她還比我多了一個楚王無法拒絕的優點——那令人垂涎的細腰。
楚王帶著隨從在我家住了下來,夜裡,我聽到木床吱嘎作響,暗暗地松了一口氣。
次日,楚王就向姐姐和我娘表明了身份,隨即提出要帶姐姐回王宮。
娘則是十分驚喜,一個勁兒地磕頭,說這是祖宗墳頭冒了青煙。
姐姐則是貓兒一樣靠在楚王身上,撒嬌道:「陛下,若要讓奴家跟您回去,除非您答應奴家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楚王的手在她的腰肢上遊走。
姐姐就笑了,招呼我近前來。
這些天,我都鑽在灶房裡,故意將自己弄得灰頭土臉,再也沒有引起過楚王的注意。
可看著姐姐那不懷好意的笑,我本能意識到危險,警惕地站在那裡沒有動。
「冬青,你怕什麼?」
姐姐笑得燦爛,「姐姐這不是有了好歸宿,所以格外惦記你嗎?」
「這樣吧,西村那個劉秀才人不錯,就讓你王上姐夫將你賜給劉秀才,怎麼樣?」
劉秀才?!
我震驚地抬頭,我幾乎已經將這個人忘掉了。
沒想到,姐姐竟一直琢磨著,將我送給劉秀才,讓我受她前世所受一切苦!
不過,其實似乎也不錯?
劉秀才父母雙亡,親族俱無,家財卻不少,隻要我嫁過去,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他,我就成了名正言順的寡婦。
一個人,豈不是更自在?
想到這,我不由得露出一絲笑意。
「就是姐姐曾經相好的那個劉秀才嗎?一直聽姐姐說他以後要考狀元的,我當然願意的!」
「曾經相好?」楚王眯起了眼睛,不悅地打量著懷裡的姐姐。
我當然知道,楚王有極嚴苛的處女情節。
姐姐一下子慌了:「不,不是的,我妹妹她胡說……程冬青,你這賤人,既然你不願意嫁給劉秀才,那就嫁給村頭的老光棍算了!」
她話音未落,門外突然響起車馬之聲。
緊接著,有人叩響了柴扉:「程冬青,是住在此處嗎?」
熟悉到深入骨髓的聲音。
我全身一僵,緩緩地轉過頭去。
還沒看清來人的臉,已經被一個小姑娘撲了個滿懷:「姐姐,我和哥哥終於找到你了!」
7
前世,我在楚王宮中受盡折磨。
不光是楚王的暴虐,還有宋貴妃的陰狠。
她恨我在她孕期「佔有」了楚王,每次心情不好,都要召我過去,讓我做人燭臺、美痰盂、肉屏風。
而且不止一次地向楚王提出,等她誕下子嗣,就要把我扔進湯鍋裡煮死。
眼看她生產在即,我心急如焚。
那日,楚王宴請楚地將軍周驀,一時喝醉了酒,竟然將我叫去宴會,扒光衣服橫於案上,任周驀欣賞,還哈哈大笑。
「孤與愛卿親如兄弟,這等美色也與愛卿同賞,何如?」
他醉得真是太厲害了,沒有看見,周驀看見我的那一剎那,飛紅的耳尖。
當晚,我拖著被楚王蹂躪過的軀體,在宮門暗處堵住了正要出宮的周驀。
他比我想象中的更好勾引,但當天卻並沒有要我,隻是給我披上衣服,囑咐我養好身體。
之後,我就成為了周驀安插在宮內的釘子,原來,他早就想造反了。
他幫我暗殺了臨盆的宋貴妃。
我不用死了,還借由他的勢力,徹底取代了宋貴妃在楚王心中的地位,最後登上王妃寶座。
正當我松了一口氣時,周驀出現在了我的寢宮中。
他的體力比楚王更好,隔三差五來一趟,我身酸體軟好幾天,隻能求他饒了我,求他事成之後,放我離開這暗無天日的楚宮。
可他卻輕咬著我的耳垂,聲音沉沉:「事成之後,你就徹底屬於我了,我怎麼會放你離開?」
我錯了。
楚王是沉溺酒色的暴君,他就是陰狠冷靜的煞星。
可惜,還沒等他舉事,我就意外死在了姐姐手裡。
不知道,前世他是否成功當上了楚王,有沒有給我上一炷香?
而現在,看著眼前這張熟悉的臉,我仿佛能感覺到他熾熱的氣息噴在我耳邊,但也隻能硬著頭皮開口。
「這位公子是這小姑娘的哥哥嗎?真高興你們團聚了。」
他一雙古井無波的眼睛看著我,在我腰間停留了片刻,似乎是嫌棄我腰粗。
然後,他才開口,卻並不是對我,而是對著院子裡的楚王拱手行禮:「王上怎麼在此處?」
楚王也暫時忘了姐姐與劉秀才之事,哈哈大笑。
「真巧!竟能跟你偶遇!怎麼,你不會也是看上這家的細腰小娘子,要來討了做妾吧?」
「確實是想來求娶一人。」周驀輕輕哼了一聲,隨即轉身,朝我輕笑。
「這位小娘子救了我幼妹,使她免遭匪徒毒手,我很感激,思來想去,財物未免俗氣,隻能以身相許,不知道小娘子意下如何?」
8
什、什麼?
我頓時愣在當場。
而姐姐剛從劉秀才一事的打擊中回過神來,聽到周驀想娶我,頓時就像被驚雷劈了。
她前世跟我進宮後,也是見過周驀的,當然知道,他是楚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將軍,多少女子心中的良配佳偶。
「不、不行,她不能給將軍做妾!」
她語無倫次地叫喊,「我已經給她定親了,她應該嫁給劉秀才,不不,劉秀才她也配不上,她隻能嫁給村頭的老光棍!」
我娘聞言則是大喜過望:「這位……大人,您說真的,您要收我家冬青為妾?哎呀,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了餡餅……」
「我什麼時候說,要娶她為妾了?」周驀氣定神闲地看著她們。
姐姐頓時長舒了一口氣,臉上又堆起媚笑:「哎呀,我就知道,周將軍這樣的人物,怎麼能看上我妹妹這種鄉下丫頭呢?」
「尤其是,她腰身那樣粗,給將軍您當個侍婢都不夠格啊!」
我娘聞言也十分失望,卻還是不死心,又陪笑著對周驀說:「這丫頭是上不得臺面,但是勤快能做活。」
「將軍不然那就把她帶回去,當個洗腳婢,這賣身銀子,咱們好商量……」
楚王也笑:「正是!這丫臉長得十分俏麗,雖說身體笨重,但也耐用不是?你就帶回去,好好讓她疼一疼,也怪有趣的呢。」
他們這你一眼我一語,仿佛認定了我身為下賤自是當感恩戴德。
我深吸一口氣,才想找理由推脫,卻又聽周驀道。
「我什麼時候說要娶她為妾了?我周驀一生孑然,要娶,自然是要娶妻的。」
議論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他,包括我。
他從懷裡掏出一把銀質匕首,塞到呆若木雞的我的手裡:「這是我家傳的貼身物件,你拿著,就當我的信物了。」
我下意識推拒,他卻上前一步,幾乎貼身了我的臉,聲音很低,隻有我一個人能聽見。
「王後,拿著吧,不然你真想嫁給什麼秀才光棍嗎?」
9
他叫我王後!
這久違的稱呼,讓我全身一個激靈。
一抬頭,正撞進他霧沉沉的眼睛。
周驀,也是重生的。
不知為何,就想起幾年前,我把周妹妹送到官府時,衙役們的討論。
「聽說周大將軍正在找一個細腰姑娘……」
他當時找的人,不會是我吧?
還沒等我理清楚,他已經松開了鉗制我的手,恭敬地對同樣呆滯的楚王道:「王上這是要啟程回宮?臣正好送您回去。」
楚王這才回神,哈哈一笑,抱起又驚又怒又恨的姐姐,大踏步往外走。
留我一人風中凌亂。
三天之後,周驀就派了人來,將我和我這些年來積攢的幾十兩銀子一起送到了周府。
他不提給我娘彩禮,我娘看著那些高大健壯、冷面無情的侍衛,也不敢問,唯唯諾諾地將我送出了門。
等到了周府,隻見張燈結彩,一片火紅,周驀親自提了燈籠,等在門口。
他並沒有大張旗鼓地穿喜服,隻是淡淡地將我從馬車上抱下來,一路慢慢走到臥室。
「你這究竟是……」我被他放倒在床上,看著他架輕路熟的欺身而上,不由得十分無語,急忙伸手制止了他。
「匆促之間,禮儀不周,也怕引得楚王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