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津還是個窮小子的時候,我就喜歡他。
幫他起訴家暴酗酒的繼父。
幫他走出暗無天日的平民窟。
撫平他一身傷痕,也陪他走過籍籍無名。
A 大最耀眼的白玫瑰拒絕了鑽戒跑車,陪他吃著泡面,戴著幾百塊的素戒結了婚。
一點點陪他熬到商業新貴,熬到出人頭地。
結婚後的第十年,我去同學會接他的時候。
包廂裡一片熱鬧。
有人問他:「林總好福氣,如今功成名就,A 大白玫瑰又是你的老婆。」
周自津摟著二十歲的實習生秘書,輕笑了聲,「白玫瑰?」
「可惜年紀大了。」
??
1.
今天是我和周自津結婚的十年結婚紀念日。
我安排好燭光晚餐,等待周自津下班回來慶祝。
然而卻從司機口中得知他今天去了高中同學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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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同學聚會,我凝眉,恍惚想起來確實有這麼一回事。
邀請函也寄了我一份,但我向來不喜歡吵鬧的場合,所以沒去。
怕他喝醉,披了件衣服去接他。
包廂做了開放式中國古建築設計,因此門是半掩鏤空的。
老遠就看見周自津被圍在一群人中間。
黑色襯衣解開到第二顆扣子,額前卷發垂著,遮蓋眸子裡的一點桀骜與不馴。
渾然天成的貴氣與領導者。
鶴立雞群,仿佛是他本能就帶著的一種天賦。
從學生時代眾星捧月的校園男神,到現在商界如魚得水的新貴。
即使結婚已經十年,我看見他的時候仍然不免心髒漏跳一拍。
輕笑了聲,我正準備推門進去,然而卻聽見門內有人起哄著他。
「周總好福氣,如今功成名就,A 大白玫瑰又是你的老婆。」
「是啊,當時多少人追姜大美女,女生宿舍樓下每天都有給她遞情書的。」
「之前那個和你齊名的校草沈大少爺聽說追她砸了一千多萬,被她全部退回來了。」
隨著門內熱鬧的討論,我不禁也想起當時的一段。
一時竟有些感慨和臉紅。
當時那麼喜歡他,義無反顧,一顆心再容不下其他。
現在想來,一輩子裡能這樣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也僅僅隻有一次了。
我不禁對接下來周自津的回答有些期待。
他自近幾年工作忙起來後就很少和我說過情話。
我雖然腼腆寡言,但也是心有失落的。
比少年時更多了一份沉穩的男聲含著一點笑意響起,話語裡帶了一點微醺的醉意。
「白玫瑰?」
「可惜年紀大了。」
他身邊一個面容姣好的年輕女生皺了皺眉頭,有些嬌俏的拍了拍他的手臂。
「老板……」
似乎是有些不滿他話中的輕佻之意。
那女生膚白勝雪,腕間戴著一條耀眼純淨的藍鑽手鏈,襯的整個人靈動清然。
周自津笑了聲,攬過她揉了揉她的頭,「這麼善良?」
那女生有些不滿的推開他,漲紅臉跑出門去。
周自津也沒怪她下了自己的面子,叼了支煙在嘴裡,慢悠悠的追出去。
隻剩下包廂裡的人熱烈的討論。
「那個是……?」
「看不懂嗎,年輕的新歡啊。」
「也是,周自津如今這個身價,怎麼可能還守著姜雪瓊一個人。」
「白玫瑰變成白米飯嘍!」
「哎喲,其實也無所謂,要是我是姜雪瓊,他婚後給我錢就好了呀,我不追究的。」
我兀自站在門外,任身體裡的每一寸血液在那些調侃聲中冷盡。
轉身的時候太匆忙,撞到了來送酒的服務員,踉跄了一瞬,崴到了腳。
有些狼狽的一瘸一拐的走出門去。
夜裡的風從四面八方撲過來,像一頭頭露出冰冷獠牙的野獸,撕咬著我露在外面的肌膚上。
寒冷與疼痛叫我清醒了些許,後知後覺的察覺到心口傳來的鈍痛。
有錢就好了…….嗎?
可我是從他最落魄的時候陪著他的。
2
初見的時候,我是弱勢的被一群混混堵在牆角的乖乖女。
他是桀骜不馴,恰好路過的混子學生。
他平日裡孤僻冷漠,我不抱希望的求助,他卻為我打了見血的一架。
自此我就成了他身後的小尾巴,走進了他破敗灰暗的世界。
母親早逝後,他的繼父染上酗酒賭博,對自己的親生孩子還好說,對周自津這個「繼子」動輒打罵,甚至欠下巨額債務後逼迫體格身手不錯的周自津去地下打拳賺錢。
所以他總是帶著一身傷來上學。
那時的我從第一次看見他身上可怖的傷口時就拍著胸脯發誓。
姜雪瓊要愛他,保護他。
我為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幫他脫離那個殘暴的繼父。
聯系當時已經在律師界小有名氣的我舅舅一起,我耐心的,一點點收集證據,幫周自津起訴。
那時他總想遮掩那些不堪的傷痕,每次都冷著臉唱衰,「怎麼樣?夠不堪吧。」
「你不該靠近我……」
「不靠近你怎麼帶你走出去?」
我笑著反問,將白色的小狗棉帽戴在他頭上,溫暖的手罩住他冰冷的耳朵。
「周自津,天太冷了。」
「我帶你去曬太陽。」
周自津似乎總是習慣一個人站在陰暗的雨裡,冷的蒼白一片。
十七歲時姜雪瓊許的願望是,帶周自津走到燈火通明,走到春暖花開。
算起來,我似乎從沒有食言。
十八歲,我陪周自津聽完勝訴他繼父的宣判。
十九歲,教別扭冷漠的周自津學會坦誠的笑,和身邊朋友打成一片。
二十歲,陪周自津從吊車尾到接到國內知名學府的通知書。
二十一歲,陪周自津建立自己的工作室,兩個人下班的時候擠在幾平米的出租屋,吃著兩桶泡面還要往對方碗裡多加一根腸。
白天出外勤跑業務,晚上湊在電腦面前修 bug 修到眼睛疼。
二十二歲,周自津一個在網絡上小有名氣的師兄因為嫉妒他,發文汙蔑說周自津偷了他的學術成果。
一時之間,周自津從天才大佬淪為過街老鼠。
那一年,工作室郵箱和我們的個人社交平臺被人衝爛。
「要不,我不做了。」
昏暗的夜裡,少年的碎發遮著微紅的眉眼,亮著的手機屏幕上是觸目驚心對我的辱罵。
「舔狗」,「什麼白玫瑰,抄襲怪的腿毛罷了」,」長得就茶死了」……
溫熱的手掌握住少年冰冷的指尖,我熄滅手機屏幕,彎起眼睛笑得溫柔。
「周自津,我會陪你走到燈火通明。」?
3.
半年後天光大亮,萬物顯性。
周自津的工作室走上了正軌,一年後軟件爆火,成為日活躍度第一的遊戲軟件。
他又借勢開發了別的軟件,一步步打通更多的路子,業務涉及各行各業。
短短五年,就從一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一步步走到如今掌握話語權的商業新貴。
公司正式上市的那天夜裡,我們大醉一場,抱著彼此又哭又笑。
終於是彼此攙扶著走到了燈火通明處。
他給我補了一場盛世婚禮,也給我補了一枚昂貴的鑽戒。
而我卻日常戴著的都是周自津第一次和我求婚時用的那枚素戒。
那時他身上隻有八百塊,買這對素戒卻花了七百多。
隻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呢。
周自津很少再戴他那枚戒指了。
生活越來越好,然而我們卻漸行漸遠。
從前幾平米的狹小出租屋內緊緊抱著的兩人,如今住在別墅,卻是很難在彼此醒著的時間碰見。
那麼難,那麼苦的日子都能堅不可摧的愛。
卻在清闲的富貴中走到末路。
夜裡的風太涼,吹拂過脖頸時叫我瑟縮了一瞬,一點光影從我眼前劃過。
我突然想起來,剛剛那個女學生手上戴著的手鏈我曾在雜志上見過。
據說是多年前一位公爵為其夫人親手打磨的。
公爵歷經千辛萬苦,找到了當時世上最純粹淨透的藍鑽,請了數十位工匠一起設計圖案。
最後打磨設計出這樣一條手鏈。
來紀念自己和夫人一起攜手走過的一切,名為「患難之愛」。
這條手鏈因為其珍貴的材料和蘊含的深厚意義在拍賣會會場上炒到天價。
我因為背後的故事,很喜歡這條手鏈,打算在拍賣會上拍下。
然而卻在現場被一個神秘的企業家截胡。
當時我還和周自津抱怨了許久。
沒想到,是周自津安排秘書從我手中搶走了它。
他將一條命名為「患難之愛」的手鏈,送給了那個女學生。
心口最後留著的一點什麼很細微的碎了開來。
遠處周自津正和實習生並肩站著。
實習生時不時的嬌笑兩聲,二十出頭的面龐嫩的能掐出水來。
周自津低頭看著她,眼中淡淡的寵溺和勢在必得刺痛了我的眼。
我手指冰涼的給他打了通電話。
「周自津,你記得結婚的時候,我和你說過什麼嗎?」
電話那頭的周自津笑了聲,「哪一句?」
「是我們要永遠在一起?還是我愛你。」
那些堪稱沉重的誓言和約定被他輕佻的講出來。
我深深閉眼,嘴角竟然也溢出笑容來。
再睜開眼時,眼底已然一片冰涼。
「周自津,明天你回家一趟,我有事和你談。」
不等他說什麼,我掛斷電話。
其實結婚那天我說了很多,會一直陪著他,會把他帶到有光的地方。
那些都作數。
而好些同學起哄的時候問我,如果周自津變心了怎麼辦。
那時我不假思索。
「那我就不會再要他。」
4.
離婚協議擬第二天下午就擬好了,然而周自津卻遲遲沒有回來。
第三天,第四天……
第五天的晚上,我打通了他助理的電話,卻得到他帶著女秘書出差馬爾代夫的消息。
掛了電話窩在沙發中,我的思緒一陣恍惚。
曾經因為我一句「玩笑胖了就不要你了」,就每天在忙的要死的工作之餘都要抽一小時去健身的周自津,因為我大半夜抽風想看櫻花,連夜訂了機票做了攻略第二天把我卷在大衣裡帶去武漢讓我睜眼就能看見花海的周自津終於是徹底消失了。
曾經連玩笑都視作箴言,如今卻把懇求約定當作笑話。
我突然醒悟,如今這個形勢,不該是我在被動的等他。
第二天早上我就坐上了去雲南的飛機。
離婚協議我叫人給他送了過去,順帶著一個裝滿他和女秘書幽會照片的信封。
我和周自津要離婚的消息也在一晚上傳遍了整個港市。
我出發前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將狗仔拍到的周自津和女秘書的照片公開。
虧,我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吃。
周自津和我離婚的詞條在熱搜隻掛了一個小時就被壓下去了。
詞條莫名被刪,底下為我打抱不平指責那個女秘書的評論也被一應刪除,甚至有幾個賬號被舉報到封號。
話題發酵前就被壓下去了。
較著一股勁,我買話題,他撤熱搜。
一波又一波。
最後是我先失去耐心,關上了手機。
這麼一鬧,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手機信息被七大姑八大姨問爆,不外乎都是來來去去那幾個問題和勸告。
甚至我爸媽都發來消息。
「他如今有錢有勢,你死也不能把周太太的位置讓給別人啊。」
「男人花心點很正常。」
「你發了癔症要和他離婚?」
到雲南的一個星期,周自津都沒有就那份離婚協議給我一個回復。
似乎是並不在意,又或是也和其他人一樣並不相信會有人傻到放棄如今周太太的身份。
所有人都覺得我傻。
現在的狀況,像極了當時我堅定選擇周自津的時候。
換了一張電話卡,我沒有再管這些事情,盡情享受起雲南的旅程。
美景對於療愈傷痛,實在有奇效。
租的民宿的阿姨熱心的給我找了一套藏服讓我穿著爬山。
雪山上寒風凜冽,爬到山腰卻被石子一絆,手掌劃破了皮,手鏈也被碎石割斷掉下石階。
等撐起身,那手鏈卻早就滾到山下老遠。
那根手鏈是周自津拿到第一筆訂單的時候給我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