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貧民窟最低賤的少女。
卻和京城大院裡的少爺周京和有過一段情。
為了和我在一起,他申請進駐戰亂區,就為掙一份榮功,讓他父親松口同意他娶我進門。
臨走前,他將我擁入懷裡,滿是對未來的憧憬,「阿嫵,等我回來,我們一輩子不分開!」
可後來,他不幸在爆炸中受傷失憶,身邊也多了一個和他家世匹配,溫柔又漂亮的醫生未婚妻。
五年後重逢。
周京和對我道:「很奇怪,每次見你,我都有種熟悉又難過的感覺。」
我握緊了女兒的手,將她藏到我身後,笑道:「是嗎?但我不認識你。」
1
沒想到再度和周京和重逢是在這樣的情形下。
鎮上的山體突發塌方,滾落下來的山石差一點就要砸到我女兒身上時,一個高大的身影衝過來護住了她的頭。
待被男人拉到安全地帶。
我才順著他被碎石割流血的胳膊,看到了他的臉。
竟是周京和!
五年來,我日日夜夜思念著的,不敢有一刻忘卻的周京和!
一股血腥堵在喉嚨處,我剛要叫出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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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端莊漂亮的女人跑了過來,滿臉擔憂道:「京和,你怎麼樣?」
「不要緊。喬娅,你快看看這個小朋友有沒有受傷。」
說完,他又耐心的向我解釋道:「別擔心,我未婚妻是醫生,她很專業。」
「未婚妻」三個字,似利刃穿透我的胸膛。
痛的我幾乎無法喘息。
來不及細想,我連忙跑到我女兒面前,擔憂的喚了聲,「安安,還好嗎?」
喬娅回過頭來,「她發燒了,手背也有一點擦傷,附近有沒有醫院?」
鎮上沒有醫院,隻有一個衛生所。
我帶他們趕了過去。
安安吃了退燒藥,在我懷裡睡著了。
一旁的喬娅正在為周京和包扎傷口。
熟悉又強健右臂裸露在外,除了新傷,還有幾條縱橫的,駭人的,經年也無法修復的舊傷疤。
我眼神定在那裡。
恍若記起五年前分別時,我小心翼翼的問周京和,「那裡很危險嗎?你會受傷嗎?會死嗎?」
「不知道,也許吧。」
周京和看我要哭,揉了揉我的發頂,一臉壞笑道:「逗你玩呢,我的阿嫵在等我回來娶她呢,我絕對不會讓自己有事的。」
那些舊疤痕,仿佛在我眼前綻開血肉。
周京和,一定很痛吧!
金嬌玉貴的小少爺,受傷的時候,你是怎麼忍下來的呢?
「我的大英雄,你知不知道你的腦袋受過傷,脆皮的很,你是想讓我做寡婦嗎?」喬娅故意勒緊了繃帶,似乎不解氣,還氣呼呼的還綁了個蝴蝶結。
周京和疼的龇牙咧嘴,還不忘溫柔的揉著喬娅的發頂,求饒道:「我知道錯了。」
兩人的恩愛打鬧似烈日灼眼。
許多話堵在胸口,到底一個字也問不出。
我抱著安安,悄無聲息,落荒而逃。
傍晚。
村長帶著周京和和喬娅過來。
「江嫵,他們是京城來的遊客,現下出鎮的路被堵住了,村民家裡全部住滿,你家裡不是還剩幾個空房間,先安排他們住下吧!」
村長對我有恩,我無法拒絕他的安排。
但......
我略微掙扎,「我家簡陋,怕城裡的客人住不慣。」
「不會啊,你家很漂亮,還種了滿院子的薰衣草,我未婚夫最喜歡的花就是薰衣草了!」
喬娅笑眯眯道:「這麼詩情畫意的小院,我們出雙倍房費。」
周京和也走上前,「孩子還好嗎?下午的時候你沒打招呼就走了,還有點擔心來著。」
周京和看向我的眼神禮貌又客氣。
就像看待一個陌生人。
在眼淚湧出眼眶的那一瞬,我低下了頭,「你們是安安的救命恩人,我怎麼能收錢,先進來吧,我給你們收拾房間。」
頓了頓,聲音也有些顫,「你們住兩間,還是......一間?」
喬娅甜蜜的挽住了周京和的胳膊,「一間就好了,我不陪著他,他睡不著的。」
周京和寵溺的朝她笑。
我咬緊牙關,快速逃離。
收拾好房間,我又給他們做了頓可口的晚餐。
夜深了。
他們房間的燈也滅了。
安安揉著惺忪的睡眼,來院子裡尋我,聲音像小貓一樣,「媽媽,我夢到爸爸了。」
「很高大,很好看,就像今天那個救我的叔叔一樣,還說會永遠保護媽媽和安安。」
「媽媽,爸爸怎麼還不來看安安?」
我撫平她發頂的呆毛,沒有接話。
安安縮進我的懷裡,眼淚汪汪的蹭了蹭我的下巴,又很快睡著了。
我將她抱回房間,重回到小院的時候,周京和剛好站在外面,低頭看石桌上我沒做完的薰衣草香包。
我剛要抽回腳,就聽他道:「這個香包,能給我縫一個嗎?」
他揉著太陽穴,「我總是失眠,很痛苦。」
拒絕的話就在嘴邊,可身體還是坐在了石凳旁。
我從笸籮裡挑出最漂亮的薰衣草幹花,小心的修剪著。
周京和坐在不遠處的花牆上,看著漫天星鬥,又慢慢將視線移到我身上。
「我們以前......是不是認識?」
剪刀劃過指腹,一顆血珠子冒了出來,滴落在暗紅色的香包上。
他沒發現,隻是指著腦袋解釋道:「我當過兵,腦袋被彈片擊中過,失去了一段記憶,所以經常看見別人,就會這麼問。」
「江小姐,不知為何,看見你,總覺得很熟悉。」
我眨巴了兩下眼睛,逼回眼淚,裝作若無其事的低頭縫制香包,「是嗎?但我不認識你,我從來沒出過這個鎮子。」
「也是,是我想多了。」周京和點點頭,又將院子巡視了一周,「一直沒見你先生,他不在家嗎?」
我縫好最後一針,剛滴落的血跡融化在暗紋裡,像零落的花瓣。
聲音細不可聞:「他......不會回來了。」
我的阿和,不會再回來了。
2
我和周京和失去了聯系。
起初,他每隔半個月會打電話給我報平安。
再後來,一個月,兩個月,半年......直至全無音訊。
我曾去周家找他,卻被佣人無情的趕出來。
周京和的媽媽怒罵道:「要不是因為你,我兒子也不會......」
後面的話她沒說完,但我不是傻子,也能猜個大概。
我便時常在周家附近出現。
厚著臉皮,在暴雨中下跪,死纏爛打,對周家的保姆司機笑的卑微又討好,抱著一絲僥幸,企圖從他們嘴裡套出一絲關於周京和的消息。
可五年了,我始終沒有再見到他。
我想到了最壞的結果。
或許,他死了。
死在戰火紛飛的境外,或在歸國治療的途中。
我肝腸寸斷,一度也活不下去。
可安安的哭聲又喚回了我的理智。
周京和不在了,可安安還在。
我帶她回到鄉下,悉心教養她長大。
我對她說,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但未來,我們一定會重逢。
「在哪重逢?」
「在世界的盡頭。」
月亮藏進雲層。
我躲進房間。
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原來周京和沒死啊!
他沒死。
隻是將我忘了。
那個絕食抗爭也不說放棄我的少年。
那個被父親抽打到後背潰爛也咬牙說愛我的少年。
那個被家裡斷了生活費去工地搬磚隻買的起一個饅頭也要分我一半的少年。
將我忘了。
3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醒的。
外面天光大亮。
院子裡,安安和他們在乘涼。
周京和見到我,笑著打招呼道:「江小姐,你的香包好神奇。我失眠很多年了,什麼中醫西醫都試了個遍,昨晚竟破天荒睡個安穩覺。」
我低下頭,聲音悶悶的,「有用就好,家裡還有很多,你需要的話,可以多拿幾個。」
周京和道了謝,又將目光放在喬娅身上。
喬娅和安安在編花環。
一大一小,好不快樂。
周京和的目光繾綣,那是隻對愛人流露出來的溫柔。
看了半晌問道:「你女兒真可愛,她叫什麼名字?」
我一頓,「祈安。」
「祈安?」周京和反復咀嚼,「祈福,平安的意思?」
我裝作沒聽見,轉身打水。
就聽安安自豪又大聲的搶先答道:「是祈求爸爸平安歸來的意思!」
「媽媽每念一次安安的名字,爸爸就會快些和我們重逢。」
空氣一靜。
周京和好聽的聲音傳來,「是個好名字。」
安安眼睛笑的彎彎的,拿著一隻編好的花環小跑過來,「叔叔,你蹲下。」
說是花環,實則就是軟花枝圍成的圈,上面插著各色的花朵。
粗糙又簡陋。
安安墊著腳將它戴在周京和的頭上。
聲音甜糯,「叔叔,謝謝你昨天救了安安。」
「告訴你一個秘密哦,安安昨天夢見爸爸了,爸爸個子高高的,很好看,就像叔叔一樣好看。」
「安安,別吵叔叔阿姨。」
我輕聲斥責,上前去拉安安。
喬娅走上前,「不會啊,我們都很喜歡安安。」
說完,又害羞的看著跟周京和,「京和,我們將來也生個女兒吧,像安安這樣的,一定可愛極了。」
周京和也笑了,「好啊。」
心似被刺了個窟窿,我強忍著痛楚拉安安的手回了屋裡,讓她先去畫畫。
然後又一個人去廚房忙活。
喬娅過來幫忙,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幾句話,便問道:「江小姐,你們附近有沒有可以辦婚禮的地方呀?」
我茫然的抬頭,「什麼?」
「本來昨天我們就該離開這裡回京城籌備婚禮的,可眼下出鎮子的路被堵死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修好。日子是大師算好的,說是天賜良緣的好日子,實在不想就這麼錯過。」
「我和京和商量過了,幹脆就在鎮子裡辦好了。」
「這裡這麼美,在這裡結婚,也算終生難忘。」
喬娅半仰著頭,眼神裡全是對婚禮的憧憬。
我如同機械一般,重復著切菜的動作,哪怕案板上已無菜可切。
我又想起了以前。
周京和和我擠在學校附近一個破舊的民房裡的日子。
有天傍晚,外面下著下雨。
他在灶臺裡笨拙的翻弄幾個紅薯。
身上的短袖不知道哪淘來的,後背上還印著「永旭超市」四個字。
初秋時節,他的穿著已經很顯單薄了。
坐在矮小的木凳上,時不時還會咳嗽一聲。
見我下課回來,他將烤好的紅薯扒皮遞過來,讓我趁熱吃。
還神神秘秘掏出一把錢,像討主人誇獎的小狗一般,道:「你男朋友是不是很厲害?」
我數了數,一百三十五塊錢。
「哪來的?」
「幹活賺的。」他將錢疊好放進我手裡,「攢起來,給阿嫵當彩禮。」
民房破敗。
外面下小雨,屋裡漏大雨。
周京和聽見雨聲,急忙轉身,輕車熟路的拿出幾個盆放置在漏雨的地方。
我看著他忙碌的背影。
裸露在外的肌膚上,是紅的嚇人是曬傷和淤青。
初秋時節,他穿的那樣單薄,甚至病了都舍不得買點藥來吃。
他本是金嬌玉貴的小少爺啊!
哪裡吃過這樣的苦?
那一刻,我無比痛恨自己的貧窮。
聲音低進塵埃裡,我道:「周京和,要不,分開吧。」
「這不是你該過的日子。」
他回過頭,眉頭蹙成川字,「江嫵,再說這樣的話,我真的要生氣了!」
我的眼淚不要錢似的流下來。
他又慌了起來,「對不起,你別哭。」
「阿嫵,我不覺得辛苦,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特別快樂。」
「別不要我,別說喪氣話,我真的會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