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被抓了,你還不替他說話,讓他沒有藥被關了一個多月!】


【他貧血你知不知道?!不吃藥會頭暈,會難受,還會死!】


沈執越臉上的血色褪去。


挺拔的肩背一寸寸頹敗。


他把額頭重重地磕在門上。


喃喃自語般地道:「對不起,對不起……」


「我沒有不幫你,我賠了醫藥費,還託人關照你在裡面的飲食起居。」


周延繼續打字:【你是挺關照他的,你讓他一個人搬那麼多貨。】


【你知不知道單腎病人最怕勞累?】


【你要害死他才甘心嗎?!】


沈執越臉色僵白,隻有眼圈泛紅。


他一言不發。


一瞬不瞬地看著躺在病房裡面的人。


一名護士走出來。


將半塊青玉遞給沈執越:「抱歉,搶救時紅繩斷了。」


「病人現在也戴不了,還是你們替他保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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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沈執越伸手接過,周延衝上去就搶。


他沒搶到。


衝沈執越臉上比劃了一串兒髒話。


我坐在樓道窗臺上,咯咯直樂。


入夜的時候。


重症監護病房的走廊入口走來了一個人。


他身量很高,長得很好看。


穿白襯衫、駝色長風衣。


戴金絲邊眼鏡。


隻是嘴唇發白。


臉色看起來不大好。


「請問,」高個帥哥禮貌地說,「那位剛剛脫離危險的,Rh 陰性的 AB 型血的患者是不是在裡面?」


沈執越蹙眉看他,周延已經衝人點了點頭。


高個帥哥:「我能見見他嗎?」


我飄到他面前,問:「我們認識嗎?」


他沒回答。


我卻望著他的臉出了神。


奇怪。


我們明明沒見過面。


但為什麼我會覺得他的樣子很熟悉?


「你是誰?」沈執越警惕地問,「為什麼要見他?」


「我是北市市立醫院的醫生,景泊嚴。」


「今天來這裡會診,碰巧遇到他受傷需要獻血。」


他從頸間取下一根紅繩。


紅繩上,拴著半塊青玉。


他說:「裡面的人,很可能是我弟弟。」


13


難以置信。


如果不是關盛午和廖寒都死了。


我一定以為這又是誰給我下的套!


我飄到他面前,看見他手中的半塊青玉。


隻一眼就能看出來。


我的那半塊與他的這半塊能完全吻合。


拼成一塊完整的青色玉牌。


難道,他真是我哥哥?


「不可能!」


沈執越蹙眉將握住玉的右手背到身後。


「關皓說他幾個月大就被遺棄了,怎麼會忽然冒出來一個哥哥?」


「你有什麼目的?!」


「我也是 Rh 陰性的 AB 型血,剛給他獻了 400CC。」


景泊嚴神色未變,擲地有聲:「我的目的,就是救他。」


沈執越被噎住,冷聲道:「僅靠血型和半塊玉,並不能說明什麼。」


「請你離開,否則我叫保安了!」


景泊嚴不退反進,直視著沈執越道:「你是誰?不會是害他受傷的人吧?」


周延在一旁猛點頭,沈執越面色難看到極致。


景泊嚴繼續道:「我弟弟左腳腳踝內側有一塊硬幣大的胎記,紅褐色的。」


「我來這裡,隻是想證實這一點。」


我靠!


我真的有這塊胎記!


位置也一模一樣!


他真是我哥!


我有哥哥?


我居然有一個哥哥!


跟我的興奮不同。


沈執越顯得很不高興。


就好像……


就好像猛地發現,曾以為完全屬於自己的東西。


其實是別人的。


他一眼就看出了兩塊玉的關聯。


也清楚地知道我胎記的大小和位置。


但他仍然趕景泊嚴走:「你說的這些都不足以成為證據,除非等關皓醒來做 DNA 檢測。」


我在一旁急得團團轉。


因為我太了解沈執越了,他一定會趁著景泊嚴走掉就把我轉移到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怎麼辦啊?


死腦子快想想辦法啊!


忽然,重症監護室裡傳出尖銳的報警聲。


床頭的監護儀紅光爆閃。


醫生護士趕過來。


把床上的人圍起來搶救。


我飄過去。


看見病床上蒼白的臉。


我知道為什麼覺得景泊嚴看起來熟悉了。


我們兩個。


長得好像啊。


正傻樂呢。


一股巨大的吸力猛地襲來。


我頭暈目眩地睜開眼。


看見白色的天花板。


和一圈的大小眼。


有人衝到我身邊。


是沈執越。


他抓住我的手,絮絮叨叨地說著話。


我一句也不想聽。


眼神越過他。


落在他後面的人身上。


我把手從沈執越的掌心裡抽出來,伸向景泊嚴。


氧氣面罩下的唇瓣啟闔。


說出幾不可聞的兩個字:「哥哥。」


14


DNA 檢測結果出來的時候。


沈執越的臉色比我醒來那天還臭。


景泊嚴是我哥。


千真萬確。


他把我轉回了北市他所在的醫院,說是方便照顧我。


好多小護士跑來看我。


說景醫生找了十幾年,終於把弟弟找到了。


還說這一看就是親弟弟,長得都一樣帥。


那段時間我都不知道疼了。


換藥的時候都能龇牙咧嘴地笑出來。


可景泊嚴笑不出來。


他看著我的傷口。


臉上像結霜似的冷。


「還笑?」


「子彈擦著腎髒過去的,再偏一寸,你就——」


「我就見不著你了,哥。」


我笑嘻嘻地哄他:「所以我高興啊,我多幸運啊,沒死。」


「還有你這樣又帥又優秀的人當我哥,我且得多活幾年呢!」


景泊嚴停下手上換藥的動作。


糾正我:「是很多年。」


「還有,以後別讓我聽見你再說死字。」


「遵命,哥。」


周延敲門進來。


指了指外面。


我看了眼我哥的臉色,沒做表情。


我知道沈執越在外面。


他不眠不休地守著病房門,連進都進不來。


我哥不讓。


他從周延那知道了我所有的事。


包括沈執越救我又在車禍裡為我受傷。


但可能親人做不到客觀公正,我哥還是恨沈執越。


「別想著原諒他,」景泊嚴用紗布在我腰腹上打了個漂亮的結,說,「真正愛你的人,無論如何也舍不得傷害你。」


我微笑點頭:「我知道,哥。」


其實談不上原諒不原諒的。


我跟沈執越之間的糾纏太多了。


已經無法評判誰欠誰。


現在我更想做的事。


是告別。


「是到了跟過去告別的時候了,」景泊嚴望著我的眼睛,說,「等你出院,我們就去派出所改名字。」


我說「好」,然後笑得眼睛都沒了。


我不姓關。


姓景。


我喜歡這個姓。


出院那天。


沈執越終於在病房門口見到我。


他消瘦了許多。


下巴滿是泛青的胡茬。


「關皓,」他的眼神把我從上到下捋了一遍,扯了扯唇角,「你的傷好了嗎?現在感覺怎麼樣?還疼嗎?」


我還沒說話。


景泊嚴冷聲說道:「沈先生,請您回南城,別在這裡擋道。」


「我弟弟身體還沒完全恢復,站久了會頭暈。」


其實差不多都好了。


是我哥太緊張。


剛才一會兒說要推輪椅,一會兒說要把我抱到車上。


我嫌丟人,都沒讓。


沈執越欲言又止,眼睛裡的盛氣消弭。


看我的時候顯得小心翼翼。


他變了。


我也是。


「沒事兒,哥。」


我笑著對景泊嚴說:「我想單獨跟他說幾句話。」


景泊嚴:「好,我先把行李放到車上, 然後回來接你。」


病房門口重回安靜。


我直視沈執越的臉, 發現他眼圈紅了。


「對不起, 關皓。」


「我不該故意為難你, 把你趕到大街上。不該傷害你, 不該不幫你, 不該……」


他漸漸地說不下去了。


深吸了兩口氣才繼續道:「你能,給我一個機會彌補嗎?」


15


陽光透過走廊窗戶灑在身上。


讓人覺得放松又溫暖。


「你踹我那一腳, 也沒留下什麼疤痕, 早不疼了。」


「現在身上留下的這些疤, 也不全是你的責任。」


我笑著對他說:「沈執越,我現在挺好的,所以不要你彌補什麼。」


沈執越話音帶顫:「我們不能回到從前嗎?」


窗外的槐樹樹枝上站著隻胖胖的小鳥。


我看著它說:「可是從前又有什麼好呢?」


更好的。


不應該是未來嗎?


「沈執越, 我以後不叫關皓了, 我姓景。」


「我姓關二十二年,你知道我有多恨這個字嗎?」


「這個字像囚鏈,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 我是關盛午養大的,是個沒有未來的小混混。」


「隻要他不死, 無論我怎麼努力, 都怕他哪天會把我抓回去。」


我看著沈執越說:「可現在不一樣了。」


「我找回了我哥、我的姓,和我的未來。」


沈執越痛苦地看著我。


懇求似的:「你的未來裡,不能有我嗎?」


「看見你,我總會想到以前。」


我釋然地笑笑, 說:「算了吧, 沈執越。」


其實我哥說得沒錯。


真正愛我的人,無論如何也舍不得傷害我。


但我已經不想跟沈執越談論愛不愛的事兒了。


我現在隻想重新開始。


好好賺錢。


做自己想做的事。


景泊嚴回來接我。


沈執越隔著一段距離,默默地跟我們到醫院門口。


我坐上車。


看見他呆呆地站在寒風裡。


變成一個越來越渺小的黑點。


最後消失不見。


番外


在我哥家休養了近一個月。


我的新身份證和戶口本也辦下來了。


景泊嚴把我的新頁夾進他的戶口本裡。


說:「景皓, 歡迎回家。」


我笑嘻嘻地拿過來看。


發現戶口本裡不隻有兩頁。


「這是……爸爸媽媽的嗎?」


「嗯,」景泊嚴坐到我旁邊, 說, 「他們有一次去外地, 住的賓館年久失修,發生了火災……」


「給他們辦完後事, 我就把戶口本的這兩頁留下來了。」


我心痛難當,忍不住問:「是為了找我嗎?」


景泊嚴沉默良久,還是說:「嗯。」


他攬住我的肩, 輕輕晃:「小皓不要難過,爸爸媽媽看見你回家,會開心的。」


「不晚, 不晚……」


景泊嚴說,我是六個月大的時候丟的。


爸爸媽媽工作太忙, 找了個鄉下來的保姆照顧我。


保姆家裡遇到難處, 需要錢。


就把我偷偷抱出去,想賣了我。


可抱出去卻沒人敢買。


當時爸爸媽媽已經報了警。


她害怕, 不敢回來。


就隨手把我放在了老城區一個犄角旮旯裡, 跑了。


有時候命運真的很殘忍。


掌心翻覆。


就能輕易把一個人的人生徹底改變。


但人隻要活著。


就還有希望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景泊嚴說讓我在家多休息幾個月, 再慢慢找工作。


我沒聽。


自己找了所成人大專,學電商運營。


然後開了家小網店,實踐加賺錢。


覺得沈執越的腿好了,品位卻一落千丈。


「他不」讓他給我管倉庫、收發貨。


拿畢業證的時候。


我已經有了第二家分店。


生意做大了。


出差的機會也漸漸變多。


好幾次。


我都在不同的地方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瘦高。


穿黑色皮鞋和黑色風衣。


有一次,在咖啡店的落地窗前。


我看見夕陽打在他身上,落在地上的影子。


一牆之隔。


我們遙遙相望。


就這樣吧。


我想。


關皓和沈執越之間。


注定是一場空。


景皓。


不再需要誰的拯救。


他有屬於自己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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