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我心裡浮起淡淡的厭煩。


他抬起手臂,理所當然地等著我為他更衣。


「那個衛思安,年紀不小了,成家了嗎?」他問。


衛思安去從軍前,父親尚在人世,想要為他謀一門親事。


衛思安雖父母雙亡,但容貌昳麗,身量颀長,想來找一門好親事不難。


但不知為何他就是不願,後來直接一走了之。


前三年了無音訊,第四年起,我才收到了他報平安的信。


這次回來,我還來不及問衛思安是否成家。


許是在塞外遇到了心儀的女子也說不定。


裴暘並不在意我的回答,又道:「他一直住在客房,不成樣子,盡早讓他搬了吧。」


我語氣平淡道:「他是我表弟,如今來投奔我,我自要照顧好他。」


這話,曾是裴暘說給我聽的。


他說,沈幼染是他的表妹,投奔而來,他有責任照顧好她。


裴暘一噎。


他怒氣上漲,踢了一腳床榻,吼道:「但他是男的!那麼大個人了,還不成家,住在別人家裡像什麼樣子!」


我挑了挑眉:「怎麼,你表妹能住,我表弟就不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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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府邸雖然掛著裴家的牌匾,但修建的銀錢都出自我父親。


聞言,裴暘表情難看至極。


可他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他試圖用自己的邏輯說服我:


「染染不一樣,我和她幼時相識,若真有什麼,早就輪不上你嫁給我了……」


「我和衛思安也不一樣。」


「我們還一起經歷過生死,早就超越了男女之情,你思想不要這麼齷齪。」


我打斷了他,義正詞嚴地說。


裴暘瞪大了眼睛,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5


裴暘似乎是想給我個教訓,一連幾日沒有再來找我。


他這招,以往還挺有用的。


在我頭一次為了沈幼染和他大吵大鬧後,他說我不信任他。


他夜不歸宿,回來也隻去沈幼染的院子。


我哭得泣不成聲,同他道歉,說再也不會誤會他和沈幼染了。


可現在,我隻覺得清靜。


我瞧了眼日子,就去回春堂找大夫了。


我的身子還要調養,需按時去拿藥。


巧的是,我在回春堂裡遇見了陪著沈幼染的裴暘。


他看見我時,眼中閃過一抹了然。


但了然過後,便是氣憤,他質問道:「你跟蹤我!」


我還沒說話,沈幼染拉了拉裴暘的衣袖:「表哥,嫂嫂怎麼會跟蹤我們呢!」


「我們之間清清白白,嫂嫂又不是不知道。」


她一下把我說成了一個疑神疑鬼的妒婦。


我若要自證清白,就得順著她的話說下去。


可我並不在乎。


我嗤笑一聲,轉身正要離開。


不想,沈幼染紅了眼眶,道:「嫂嫂若是真的因我誤會了表哥,我還有什麼顏面……」


裴暘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腕。


「道歉,你必須和染染道歉再走!」


我身子一直未好,掙脫不開裴暘的束縛。


幾番推搡間,我撞在桌角。


下身傳來的疼痛,讓我額頭沁出了冷汗。


沈幼染見狀,過來扶我。


她話語關切,可眼神中盡是得意。


我厭惡地拂開她的手,誰料她竟順勢跌倒在地,眼淚說掉就掉。


裴暘慌忙抱起沈幼染,轉頭瞪向我,大吼道:


「陳凌霜,你好毒的心思!」


「你又不是不知道染染體弱,為何還要這麼推她!」


我撐著桌子站著都困難,懶得理會他。


眼見我就要倒下,伸出一隻青筋賁張的手臂攬過我的腰。


衛思安將我抱進懷中。


寬厚的胸膛令人安心。


我疼得脫力,再也撐不住,放心地暈了過去。


失去意識前,我聽到裴暘呼喚我的名字。


再次醒來時,已是熟悉的臥房。


外頭天色已黑。


窗外老樹上,枯葉零星。


裴暘坐在我的床邊。


他眼神中俱是懊悔,臉上還紅腫著。


不用想就知道是衛思安下的手。


他雙目赤紅道:「凌霜,我不知道你有過孩子……」


「大夫說,你憂思過度,所以之前孩子沒有保住。」


「我不知道,你竟受了這麼大的苦。」


這是我和大夫對好的說辭。


見我不應他,他又自顧自地說:


「你倒下去的時候,你不知道我有多緊張、多害怕……」


他臉上的後怕不似作偽。


說著,他來牽起我的手。


「孩子,以後我們還會有的……」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屋外的聲音打斷了。


「老爺,表小姐一直沒吃東西,說對不起夫人,你快去勸勸她吧。」


是沈幼染的貼身侍女。


「一直不吃東西,表小姐的身子哪撐得住。」


這一次,裴暘沒有馬上起身隨她離開。


他用眼神詢問了我。


見我絲毫沒有回答的意思,他冷硬地道:


「身子是她自己的,若是不想吃就隨她去吧。」


那侍女磨蹭了許久才走。


裴暘似乎一點都不關心沈幼染哪裡,專注地照料我。


隻是他將湯藥喂給我時,完全忘了吹涼。


滾燙的湯藥潑灑在被褥上。


他方才驚醒,又手忙腳亂地去替我換新被褥。


我看夠了他的戲。


我說自己困了,讓他出去吧。


見我趕人,裴暘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


「凌霜,等我回來。」


他走得匆忙,連門都忘了給我關上。


想來也知,他是去看沈幼染了。


寒涼的夜風吹動樹葉。


隻是還沒吹進屋,就被人擋住了。


衛思安替我關上了門。


他坐到我床邊,將那碗喝了一半的藥又端了起來。


他試過溫度,拿起勺子,正準備喂我,被我打斷:


「我自己來吧。」


「……好。」


月上梢頭。


月光灑在他俊美的面容上。


衛思安突然開口:


「姐姐,我後悔了。」


6


「我後悔當初離開了。」


我喝著藥,隨口道:「你志在四方,沒什麼好後悔的。」


衛思安搖了搖頭。


「我若是沒走,就不會錯過見父親最後一面……」


父親是在衛思安走的那年病逝的。


他早就病了,所以那年急著想為我和衛思安找一段好姻緣。


隻是,好姻緣不是那麼容易找到的。


何況,我曾被山賊擄走。


我逃脫回家,卻失了清名,被退了親。


而初遇衛思安,比我小了五歲。


他瘦骨嶙峋,與牲畜同住同吃,八九歲的年紀,輕得像隻貓兒。


當年,我趁機逃下山時,身後山賊緊追,是衛思安突然出現,將我拉入一處狹小的洞裡。


我們在那裡不吃不喝多了三日,方才脫險。


於是,衛思安隨我一道回家。


他身世不詳,無父無母,要在京城娶一個端莊貴女也很難。


他走後,父親為我找到了裴家。


裴家落敗,裴父曾是他的同門師弟,品性優良。


於是,父親將我許給了裴暘。


他撐著病體,盡心扶持還在寒窗苦讀的裴暘。


隻為讓他尊重我,善待我。


那一年,歲月匆匆。


衛思安離開,我出嫁,父親離世,都擠在了一個春秋。


「我若是沒走,也不會錯過……」


衛思安的話沒有再說下去。


彈指嘆息,浮雲幾何。


沒有人有回頭的機會。


我能做的,就是趁現在,放自己自由。


世道艱難,女子若無娘家撐腰,一切皆在夫家掌控之中。


一直到明月當空,裴暘都沒有回來。


我得了侍女的信,披上衣服,前往沈幼染的院子。


走近,我聽見院子裡的哄勸聲和撒嬌聲。


我推門而入。


果不其然,瞧見裴暘正在喂沈幼染吃東西。


吃的是螃蟹。


桌上一應俱全的蟹八件,蟹肉被挑得整整齊齊。


這東西,在上京城,金貴得很。


裴暘一個月的俸祿也隻夠吃一頓。


「你若是再不吃,我就要不客氣了。」


沈幼染嬌嗔了一聲。


兩人幾乎是貼在一起。


與我對上目光的那一刻,裴暘猛然站起身。


沈幼染一個不穩跌坐在地。


但這一次,裴暘沒有理會她。


「凌霜,你誤會了,染染不吃東西,所以我才……」


不待他說完,我走過去甩了他一巴掌。


裴暘被打得頭撇了過去。


打完一巴掌,我不再停留,轉身就走。


裴暘追在我身後。


「凌霜,我隻是把染染當小孩子了。」


「你剛剛打了我一巴掌,若是能讓你消氣,我不會和你計較,你盡管動手……」


我也沒客氣,回頭又甩了他一個巴掌。


但做這些時,我始終面無表情。


沒有像以往那樣吵鬧,更沒有掉一滴眼淚。


「夠了嗎?」


裴暘被打了兩次,神情裡有些不悅。


他耐著性子說:「夠了,就別再鬧了。」


「一會兒被下人看到了,丟臉。」


他要來抓我的手,我連退三步。


「太髒了,別碰我。」


一瞬間,裴暘的表情格外精彩。


他的手懸在半空,嘴唇張了張,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嫌我髒?」他聲音顫抖。


他瞪著我,不可置信道:「陸凌霜,你怎麼敢嫌我髒?」


「我們成親五年來,我為了你從未納過妾,連一個通房都不曾有過!」


「我自問已經足夠對得起你了!」


我看著他,隻覺好笑。


我從未要求過他不納妾。


家中富裕的,夫人三年無出,納妾也常事。


但裴家本不富裕。


不僅這裴府是父親出資修葺的,連裴暘的筆墨紙砚也都是我買的。


裴暘有什麼銀錢養妾室?


難不成是用我的嫁妝?


五年前,剛成親時,裴暘還曾許下過永不納妾的承諾。


那時,紅燭羅帳。


郎君眉眼真摯,執起我的手,說要與我共度一世。


父親走後,我曾把裴暘當做我的依靠。


可惜,縱令然諾暫相許,終是寥寥薄情心。


我深吸一口氣,道:


「裴暘,我們和離吧。」


7


裴暘自是不願。


「你就非要這麼較真?」


我冷笑了一聲:


「若我喂衛思安吃食,你可同意?」


「你敢!」


裴暘道:「那如何能一樣,我是男子!」


所以呢?


男子可以肆意妄為,女子就要潔身自好,一絲一毫都不能逾矩?


憑什麼?


母親生下我之後撒手人寰,父親一生未再續弦。


他考察裴暘時,裴暘說,他知曉女子不易,生子如過鬼門關,世道待女子苛刻,他懂得女子苦楚,和旁的男子不一樣。


可到頭來,似乎沒什麼不一樣。


也是。


他得到好處,得到了利益,行走自由,哪還能和被打斷了手腳的人共情?


我眼神悲悽,看向他,問道:「那沈幼染呢?」


「她與你不一樣,大不了我就納她為妾!」


我本以為他隻是舍不下幼時青梅,沒有意識到自己言行曖昧。


原來,他什麼都懂。


他享受其中,看著兩個女人爭風吃醋。


卻還要面上光明磊落地指責我心思齷齪。


他自知失言,卻不知錯在何處,又道:「你若是不喜歡,我就依你的意,不會納她為妾。」


他神情無奈,仿佛是在為我妥協。


可我隻覺得惡心。


我寧願他是見異思遷者,我棄之便可。


也好過這樣既得利益,心裡明白又裝作不知,利用規矩騎在女子頭上。


令人作嘔。


裴暘伸手想將我抱緊懷裡,被我一把推開。


我踉跄後退了兩步,胃中翻湧,忍不住幹嘔。


「我就這麼讓你惡心?」


裴暘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我道:「隨便納不納妾,都和我無關。」


「陸凌霜,你說什麼?」


說罷,我快步離開,獨留裴暘站在原地,還在那裡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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