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短短的幾天內。

裴夏的名聲一落千丈。

晏風是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來找我的。

明明是夏天，但他卻穿著毛衣。

他的手臂被溫暖的布料包裹，可看著像是隱約在發抖。

「太好了，你沒事……」

他一臉慶幸，恍若隔世地凝視我。

我面無表情地移開目光，按下護士鈴。

「我在雪地裡挖了你很久，都沒找到你……我還以為……」

他的聲音開始微微顫抖。

我卻有些不耐。

「能不能不要再來我面前裝深情了？」

「我沒有！」

晏風語氣焦急地解釋：

「我不知道裴夏會把你推下去……也沒想到她會騙我！雪崩那天，她給我指了個錯誤的方向。要不是她，我早就能救你出來！」

我一臉嫌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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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住。裴夏是你帶來的，我的氧氣瓶也是你搶走的。要不是雪崩來臨時我渾身沒力氣，還不一定會被她推下去。

「要是真覺得對不起我，就麻煩你離我遠點。隻要和你在一起，我就倒霉得很！」

晏風像是被我的表情震住。

他渾身的力氣像被抽幹，極緩慢地後退一步。

夕陽斜照，將他的人影拉得很長。

就在這時，護士來了。

我不堪其擾地對護士道：

「請幫我把他趕出去。」

護士好像認識晏風，她嚴厲道。

「32 床，回你的病房。」

當晚。

我通過護士的闲聊，知道了晏風住院的原因。

「就 32 床那個男的，為了在大雪裡面挖人，手在雪地裡凍了很久，總是神經性地顫抖，不知道治不治得好。」

「聽說他好像還是一個很有名的攝影師，偏偏傷了胳膊。以後怕是再也不能拍照了吧。」

我垂下眼眸，沒說一個字。

出院後，我和顧慎同居了?

我這次突如其來的受傷，搞得顧慎很沒安全感。

他開始在家辦公，天天守著我，一步不離。

某天晚上。

我去上廁所，醒來看見顧慎呆呆地坐在床上，看著衛生間的亮光，不知在想什麼。

見我出來。

他快步走來，雙臂一抬，把我掛在他身上。

「徐夢雲。」

他埋頭在我頸窩，聲音悶悶的。

「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我咬了咬他的鎖骨，摸著他柔軟的頭發，說了聲好。

於是，我們領了證。

13

我恢復身體後，又發布了一期珠峰的旅行視頻。

這期視頻的題目是《當你在珠峰遭遇雪崩時，該如何自救》。

或許是因為之前雪崩事件的熱度。

最開始的評論區裡，觀眾都在玩梗。

【燙知識，博主真的遭遇過雪崩。】

圍觀的人多了，連帶著這次視頻直接爆火。

全網播放量加起來超過五千萬，連著我的粉絲也多了幾百萬。

就連我之前發布過的視頻，也漲了許多播放量。

做了這麼多年自媒體，如今突然爆紅，我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便總是抓著顧慎，問他是不是給我砸了許多推廣。

「當時籤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有這個能力。」

顧慎從我身後抱住我，安撫道：

「你是風箏，本來就能飛。而我隻是一陣借力的風，恰好送你上了青雲。」

……

出院後，我再也沒見過晏風。

我差點把這個人忘了。

直到某天我在網上尋找靈感，突然點進了某個直播。

這是國際知名攝影節的獲獎典禮。

我聽見主持人公布了某個獎項第一名的獲獎者——

晏風。

他接過獎杯。

然後在全球直播的獲獎感言環節，對著鏡頭，喊了我的名字。

「夢雲，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那天我又夢到了我在撒哈拉沙漠向你求婚的場景。

「從夢中醒來後，我很想你。

「可我翻遍了手機，卻沒能找到一張你的照片。

晏雲聲音低沉，雙眼發紅。

「一直以來，是我錯了。等你願意原諒我的時候，我們一起環遊世界，用你的照片把我的相冊填滿，好嗎？」

他看著鏡頭的雙眼滿是悽然。

那一瞬間。

我仿佛跨國半個地球的距離，跨越他的皮肉，凝視到了他血肉深處，那顆期期艾艾的心。

天才攝影師跨國直播表白是很大的噱頭。

僅在半小時後，就登上了熱搜。

我等了一會。

在這件事的熱度發酵到頂峰的那一刻。

我打開微博，選了一張圖片。

點擊發送。

配圖很簡單，是我和顧慎的結婚照。

【@晏風，聽說你想要我的照片，你看結婚照行嗎？】

14

我發出微博的第二天夜晚。

晏風瘋了一般地來我的門口堵我。

盛夏的暴雨哗啦啦地往下灌。

晏風從國外趕回來，出現在我面前時，他的衣服幾乎全部被雨水淋得湿透。

這些日子他瘦了，面容變得瘦削許多。

「你和他結婚了？！什麼時候，你在騙我對不對？！」

他的語氣焦急不安。

我搖了搖頭，舉起手上的鑽戒。

「沒騙你，我是真的和顧慎結婚了。」

他抖著手臂，從口袋裡拿出熟悉的盒子。

那枚紅絲絨盒。

我曾經。

在撒哈拉沙漠見過。

晏風低低地笑著，眼裡有淚光閃爍。

「我本來想等直播結束，就再次向你求婚的。」

我冷靜地陳述了一個事實。

「晏風，我們沒可能了。」

「為什麼……我們究竟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

他頹然地靠在牆上。

閃電劈開蒼穹。

白光短暫地閃過，映出他蒼白的臉頰。

雷聲轟鳴。

「夢雲，和他離婚，跟我復合，好不好？」

晏雲深吸了一口氣。

他眼眶發紅，語氣卑微。

「等我的胳膊治好後，我會給你拍很多很多照片！」

自從我和他在一起，總是我事事遷就他。

這是 4 年以來，我第一次見他如此低聲下氣的模樣。

看著他痛苦的面容，我平靜地搖了搖頭。

「從始至終，你都沒有明白我為什麼生氣。

「和我在一起後，你的電腦裡還保存著裴夏的照片。你敢說，你和我在一起的 4 年裡，真的從來想過要和她復合嗎？

「在她的照片泄露的那一天，我們的過往就全部都變得面目全非。

「我總是忍不住想，每一次，在你拒絕為我拍照的時候。

「你想的究竟是站在你面前的我，還是裴夏的那組私房照？」

雨水順著玻璃蜿蜒劃下，帶著泥土的腥味。

我自嘲一笑。

「要不是她在珠峰上推了我一把，把自己送進了監獄，說不定直到現在，你還會在我和她之間搖擺不定。」

聽到這話的一瞬間。

他像是想到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整個人變得毫無生機，臉色灰敗。

暴雨從窗外打湿了他的肩膀，他卻毫無察覺一般呆呆站著。

像是一具雕像，和黑夜融為一體。

雨越下越大。

最後，我扔給了他一把雨傘。

「回去吧，天已經很晚了。」

他接過雨傘，失魂落魄地按下電梯。

他走進電梯的那一瞬間。

我開口道。

「晏風，我們是真的結束了，別再來找我了。」

隔著逐漸合上的電梯門。

我看見他狼狽地閉眼，聲音喑啞地說了一句。

「對不起。」

回到房間。

我趴在顧慎的腿上，突然有些傷感，忍不住發問：

「顧慎，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呢？」

顧慎左手將我按在他健壯的腿上, 右手敲擊著鍵盤, 分神看了我一眼。

「我很久以前就喜歡你了。」

「什麼？」我來了精神, 「快說說。」

「我是你的粉絲。」

我恍然大悟道。

「怪不得你老是催我工作！原來你是我的粉絲，催更催到我面前——唔。」

顧慎吻上了我的唇。

一吻完畢, 他輕聲道。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麼？」

「今年上半年的百大博主名單已經出來了, 據公司統計，你的數據排名第十。」

第十？！

我歡呼一聲，突然又覺得渾身充滿了幹勁。

雨還在下，室內卻溫暖如春。

我趴到窗邊，看著地面上汩汩流動的雨水，扭頭對顧慎道。

「下一個視頻選題, 我們去尋找地下暗河吧！」

15

我去拍攝龍橋的地下暗河的時候。

在當地，又一次看見了晏風。

那時，我正坐在長椅上，對著相機檢查我剛拍的一張流浪貓照片。

突然。

我感覺長椅的另一邊有人坐了下來。

扭頭一看，是晏風。

見我看他, 他訥訥地解釋，「我沒有跟蹤你。」

「……那你是怎麼來這裡的？」

「我在你的粉絲群裡看到了你想拍攝暗河的消息, 一個月前就來這裡了。」

我再次低頭繼續檢查照片, 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

他手裡摩挲著相機。

半晌。

他似乎是做了很大的心理準備，鼓起勇氣道。

「我可以幫你拍一張照片嗎？雖然我的手還有點抖，但我會努力拍好的。」

「不需要，謝謝。」

我幹脆果斷地拒絕了他。

他難堪地轉過了頭。

我們兩人各自坐在長椅的另一頭，像是隔著一道天塹。

剛剛拍過的流浪貓輕盈地跳到我腿上, 被太陽曬得眯了眯眼。

我撸了會兒貓, 站起身。

晏風見狀, 下意識地也跟著站了起來。

我頭也不回地道。

「不要跟著我。」

一直走出很遠, 我回頭時, 還能看到長椅旁穆然佇立的一道身影。

他肩膀聳動, 好像在哭。

後來。

他把微博頭像換成了我的視頻頭像截圖, 然後搬去了撒哈拉，發了最後一條微博：

【讓我在撒哈拉，做一場醒不來的美夢吧。】

……

年末。

我登上了百大博主的名單 。

臺下是黑壓壓的一片觀眾, 聚光燈的熱度籠罩著我。

我說完獲獎臺詞, 興奮地提著裙擺小跑到閨蜜面前。

一捧玫瑰靜靜躺在休息室裡我的桌子上。

「誰送的花？顧慎？」

我一邊問，一邊打開卡片。

上面隻有三個字, 【祝賀你。】

……是晏風的字跡。

閨蜜一臉糾結。

「他剛才從撒哈拉趕來，專門看你的獲獎儀式了。」

我沉默著放下手裡的紅玫瑰。

離開休息室, 我抱著花來到停車場。

遠處, 站著一個沉默消瘦的身影。

或許是因為剛從熱帶回來，他還不習慣京市的冬天。

渾身上下隻穿了一件黑色薄毛衣，鼻子凍得通紅。

我看見他哀傷而期待地死死盯著我。

可我隻是淡淡垂眸。

下一刻。

我舉起玫瑰。

扔到垃圾桶裡。

「可憐了這束花。」閨蜜感嘆。

女網紅的名字我聽過。

「「我」走出幾步後。

拐角處。

顧慎站在他的車前等我。

他親自來接我了。

身價千億的顧總寶貝似的戴著我手工編織、歪歪扭扭、成本不足 20 元的圍巾。

圍巾長長地垂落, 搭在他的羊絨大衣上。

他冷淡的氣質, 吸引了不少來往路人的目光。

此時，他單手插兜，另一手點著手機。

我的手機隨之震動了下。

打開一看, 是他發的短信。

【婚紗已經定好了，什麼時候舉辦婚禮？】

遠處。

冬日金色的暖陽落在淨白的雪地裡。

我笑了下，揮手向他跑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