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整片血漬佔了床單的二分之一還多。

可以想象當時的情況有多兇險。

「就是這個病房，這個床位。」

「當時她一直看著門口，等啊，等著你，可惜你在給別人當新郎。」

「醫院打了那麼多電話聯系你，你不接，讓優優失血過多而亡，你真該死啊。」

江嘉奕認同點頭，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就要往自己身上捅。

「請問哪位是江嘉奕先生，許優女士的丈夫。」

刀刃鋒利，還沒來得及用力，也劃破了皮膚，開始流血。

可江嘉奕一點也不在乎。

充滿希冀看著來人。

原來是保險公司的員工，過來談賠償事宜的。

許優曾買過一份大額人身意外險，受益人正是江嘉奕。

江嘉奕渾渾噩噩，見不到許優大吵大鬧，要生要死。

甚至撕毀了賠償合同。

工作人員見時機不合適，索性離開。

不過走的時候留下一封信，說是當初許優寄存在那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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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嘉奕一下就冷靜下來，打開信件。

我在他旁邊，也看見了裡面的內容。

【嘉奕，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死了，很遺憾沒有一直陪你走下去。】

【很抱歉，給了你一段不是特別完美的婚姻，沒有成為一個優秀的妻子。】

【不過你那麼好，總會有人喜歡的。】

【祝你幸福。】

寫到這裡的時候，筆跡已經開始有些凌亂。

這個位置的紙張有些皺，應該是當時有淚水滴上去。

現在，落在上面的是江嘉奕的眼淚。

「沒有了，老婆，你死了沒人愛我了。」

許優的信很長，後面密密麻麻全是江嘉奕的習慣喜好。

棉棉的習慣喜好。

還有我的。

整整十二張，上萬字。

後面還有一個優盤，是她錄制的一些江嘉奕喜歡的美食教程視頻。

我讓人拿過投影，我們一起看。

視頻裡的許優認認真真做飯，每一個步驟包括注意事項說得清清楚楚。

隻是好幾次她想對著鏡頭笑，沒有成功就趕緊避開。

再次出現在鏡頭下的時候，眼睛微紅。

這個教程近十個小時。

我和江嘉奕不吃不喝，貪婪地看著每一個許優出現的鏡頭。

視頻的最後，許優分別換了三套衣服。

給我和江嘉奕還有棉棉錄制的生日快樂視頻。

看著鏡頭裡的許優，應該是去年拍的。

去年她查出身體有點小毛病，那段時間許優心情低落，常常不在家，很神秘。

原來那個時候，她就準備了這些。

隻是沒想到這麼快就用上了。

視頻結束，投影儀黑屏的時候，江嘉奕再次拿起桌上的刀子，狠狠捅向自己。

9

他這次很幹脆，直接往心髒的位置用力。

很快就有醫生過來，拉去手術了。

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想起剛剛江嘉奕目光渙散，喊著許優的樣子。

並不可憐他。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何況對方已經死了，現在作踐自己，不過是想減輕負罪感罷了。

幾個小時手術後，江嘉奕又活下來了。

本是必死無疑的方向，可他脖子上常年戴著的平安牌幫他擋了下。

刀口偏移，避開了致命位置。

這個平安牌是幾年前，江嘉奕生病那次，長達半個月沒有脫離危險期。

許優三步一叩首，準備走幾百公裡，去給他祈福。

為了趕進度不吃不喝，在快暈了的時候被一個老者攔下。

看她人善心誠，贈送了這個東西。

說來也是神奇，從拿到平安牌後，江嘉奕的病慢慢好起來。

從那之後，他就一直戴著。

江嘉奕醒來後，告訴我。

他剛剛搶救的時候，看見了許優。

許優讓他不要再傷害自己，說她隻能保護她這一次了。

「媽，我看著她的身形變淡，然後消失了。」

「她是不是為了救我，又傷害自己了。」

江嘉奕習慣地去摸平安牌，可惜沒有摸到。

剛剛擋了一下，已經碎了個徹底。

他蜷縮在床上，抱頭痛哭，嘶吼嚎叫。

看著他，我想起之前很多個夜晚。

許優總是在不開燈的客廳裡，摸黑站在窗前看著外面。

偶爾能聽到幾聲輕微的抽泣。

手機的燈光撒在許優的臉上，屏幕上顯示的是江嘉奕和新女友的照片。

江嘉奕從不避諱他在外面找女人的事。

他覺得家裡所有女人都是要依靠他的，他才是這個家庭的第一位。

很多個夜晚，許優都在靜靜等著江嘉奕回來。

照顧那個渾身散發酒臭味和各種女人香水味的丈夫。

就算這個丈夫醉酒的時候，喊出來的從來都是別的女人的名字。

許優多麼希望她的丈夫有一天，能清醒著回來，抱抱她，說聲老婆辛苦啦。

可到死也沒有等到。

「老婆對不起，老婆你太辛苦了，為我做了這麼多，我都沒有好好愛你，嗚嗚。」

許優想要的，在她去世後，等到了。

可是，她再也聽不到了。

10

出院後，江嘉奕身體康復了，精神開始不正常。

嘴裡除了「許優」兩個字說不出其他的。

我把他趕出家門，可他經常在別墅附近徘徊。

嘴裡念叨著許優的名字。

有次棉棉在花園玩，聽見媽媽的名字就跑過去。

結果看見了江嘉奕。

棉棉小小的身體站在江嘉奕面前。

「爸爸，媽媽呢？」

「媽媽是去找你了，你把媽媽帶到哪裡去了。」

「棉棉存了一罐奶奶給的糖，一顆也沒有吃。都給你，你把媽媽帶回來好不好。」

棉棉把糖果都推給江嘉奕，閃著大眼睛看他。

我站在不遠處，沒有走過去。

自從許優走後，棉棉更乖巧了。

媽媽在的時候會撒嬌哭鬧會笑。

媽媽去世後，經常自己待著不說話。

小小的身體往角落一躲，安安靜靜，經常找不到她。

有次落日，棉棉在庭院裡一直望著天空。

我問她看什麼。

她說看媽媽。

棉棉還小，她可能不懂死亡意味著什麼。

但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去緬懷媽媽。

江嘉奕渾身顫抖地蹲下，看著棉棉，久久沒有說話。

突然他跑掉了。

自那之後，我就沒了江嘉奕的消息。

可我也不在乎。

照顧好棉棉才是最重要的事。

我要教她自愛，甚至可以自私，可別像我的傻兒媳。

不過每個月，別墅門口總會有些兒童玩具衣服。

郵箱裡有一筆現金。

可能是江嘉奕沒怎麼照顧過小孩子，也可能是他挑選的東西不好。

反正棉棉都沒有用過，全部推開了。

有次我回來的時候，撞見了郵箱前一個瘦削的背影。

戴著安全帽，褲腳還有水泥石灰。

注意到我的存在，趕緊跑走了。

一瘸一拐的。

我知道，那一定是江嘉奕，別墅區不會隨便放人進來的。

打開郵箱，又是一筆錢。

這些錢一個月比一個月多。

我都幫棉棉放起來了。

大概是一年後，我再次接到了墓園的電話。

江嘉奕死在許優的墓地前。

11

我見到了江嘉奕的屍體，可以用皮包骨形容。

保鏢抱起他入館的時候都愣了下。

之後告訴我，輕得不像是人的體重。

我第一次讓助理查了江嘉奕這一年的消息。

原來那天他在棉棉那跑開後, 就去工地做工。

做最髒最累的活，工資也相對高一些。

開始, 江嘉奕這養尊處優的少爺身體並不能適應這些，再加上還生病手術過。

經常夜裡疼得睡不著, 可他一聲沒吭，隻是拿著許優的照片。

即使疼到渾身抽搐, 嘴裡也不會溢出一個音節, 臉上面無表情。

他櫃子裡最多的就是止疼藥, 吃完了很多瓶。

後來，可能是身體適應了。

他就主動增加工作量。

江嘉奕成了工地上最小氣的人, 從不自己花錢買飯，每天隻吃一頓提供的免費飯菜。

即使這樣，做完當天的工作他還會出去撿瓶子, 或者再接什麼額外的苦力。

不知疲倦。

江嘉奕越來越瘦, 做的工作越來越多。

直到有天做工突然噴血, 才被工友強制送往醫院。

各項檢查後, 醫生讓他隨便吃喝。

已經沒有治療的必要了。

工地上不敢再要江嘉奕, 他就去試藥。

各種不良反應比做工更痛苦。

他攢下了最後一筆豐厚的資金, 放到了郵箱裡。

可能是感覺自己的生命即將到了盡頭，江嘉奕就抱著身上最後的錢買來的玫瑰花。

來到許優的墓前, 不停地給她說話。

夜幕降臨，江嘉奕也閉上了眼睛, 就再也沒睜開。

江嘉奕番外

許優是我見過最傻的女孩。

年少的我有個英雄夢, 順利當上校霸。

見許優被欺負的時候, 隻是隨便喊了一聲，那些人就散了。

許優一身狼狽，身上很多傷，甚至還在流血。

可她忍著痛給我鞠躬, 真誠說謝謝。

那一瞬間，我好像體會到了當英雄的樂趣。

就憑許優的禮貌，我決定罩著她。

比起我，許優做得更多，她會給遲到的我準備早餐，幫我補習。

甚至在老師出言羞辱不學無術的我的時候，一向膽小的她站出來頂嘴。

代價就是年級第一的好學生跟我這個倒數第一一起罰站。

她笑著從口袋裡掏出糖果給我吃。

說吃了會心情好點。

這個傻子, 罰站對我這種壞學生來說是家常便飯，怎麼會影響心情。

但我很享受許優圍著我轉的感覺。

我看著桌子上兒媳的黑白照片，心裡像堵了團棉花一樣，又悶又疼。

「不許」後來, 我媽總是催我結婚, 說我這個大號廢了, 給她生個小號。

我身邊很多女人，可我最終還是選了許優。

求婚很敷衍, 戒指都是隨便挑的。

可是那天，許優臉上的笑就沒消失過。

她好開心啊, 看著她開心, 我的心情都不錯了。

許優說能嫁給我, 是她這輩子最幸福的事。

可我終究，成了這輩子她最大的不幸。

許優死了，現在我也要死了。

不知道能見到許優嗎, 我想給她道歉，更想好好抱抱她，說聲：我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