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望著他。

別人說他是好男人，有空就陪孩子。

可他一消失就三個月，多年陪孩子的時間，恐怕湊不足一年。

他還說，這叫有效陪伴。

呵呵。

我搖搖頭：「不，我要離婚，而且不要孩子。」

這段時間我認真思考，老天爺讓我重生的意圖，我大致明白了。

祂想讓我知道，自己也有錯誤。

因家境貧困，又很忙碌，我時刻處於焦慮中。

無法控制情緒，經常對著孩子發火。

動不動就長篇大論地說教，還老拿「為了你們不離婚」「我真的好辛苦」抱怨。

兩個孩子唯唯諾諾，成績稀爛，長大也沒出息。

生活從那時候開始無可避免地滑坡。

李濤死後，我在分財產的事件上處理得不夠好，在兩個孩子的婚事上也過於極端……

我不是個合格的媽媽。

待在這裡，我永遠也不會開心，也無法做到心平氣和地對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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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根源在經濟。

既如此，我還不如離開，努力賺錢，調整心情。

等準備就緒，再按老天爺的意思將兩個孩子領到身邊好好教養。

聽到我的決定，李濤吃驚道：「什麼？周妍，你真要離婚？還不要孩子？」

我點頭：「對，以後你帶孩子！」

「不是……我怎麼帶孩子？」

「你不是孩子的爸爸？我能帶孩子，你為什麼不能帶？」

「我在工作啊！」

「難道我沒工作嗎？」

「我工資高啊！」

「工資低就該在家帶孩子啊？我不帶孩子，工資就會漲！」

我和李濤又吵起來。

他不願意離。

我態度堅決地要離婚。

李濤說：「咱們還是好好考慮一下。」

很快，他以出差的理由又逃走了。

呵呵。

誰都不願意當那個吃力不討好的育兒冤大頭。

我沒有猶豫，將家裡剩下的錢請了一個保姆，自己收拾東西離開。

「媽媽，你要去哪裡？」

女兒大一些，已經會察言觀色了，有些不安地望著我。

我說：「媽媽也要出差。」

兒子問：「媽媽什麼時候回來？」

兩個孩子欲言又止，表情怯怯的。

這一幕何其熟悉。

我忽然記起前世偷看女兒的日記，她說媽媽總在生氣，言辭間有嫌棄的意思。

我看到後十分受傷，那時候情緒上頭，言辭裡都是自己辛苦，兒女卻嫌棄我，譴責她不孝順。

女兒一句話也不敢說。

這樣的事情好像發生過很多次，但我都忘了。

我隻記得自己很累，每天都在忙碌，為兒女付出一切，什麼好的緊著他們，委屈得不行。

或許從一開始就錯了……

我回過神，蹲下身摸摸兩個孩子的頭，露出笑臉，溫柔地說：「以後再回來，你們兩個要乖乖的。」

兩個孩子用力點頭。

我心情復雜地站起身，提著行李箱離開。

李濤會走，我也會。

猶猶豫豫舍不得孩子，沒離婚把自己徹底套死，最後養出白眼狼。

萬事總想兩全，結果兩頭都不討好。

這次一定要果斷！

婆婆除了身體不好，人還算靠譜，不會虐待孩子。

孩子留給她不會有大問題。

12

走出家門的那刻，我回頭望著熟悉的大樓，心裡百味陳雜。

我很快轉回頭，決絕離開。

此後我租了個房子，認真工作，努力學習做個管理者。

下班後便找機會看書，去網上收集那些憎恨父母的孩子的傾訴。

見得越多，越能意識到自己的問題。

但心裡依舊覺得委屈。

明明我付出那麼多，辛苦那麼久，也的確為孩子們好，難道僅僅因為做錯一些事就要被孩子們厭惡至極嗎？

在一個控訴媽媽掌控欲太高的帖子下，有人這樣回復：

【你對媽媽的要求也太高了！從你生下來開始，每兩個小時就要媽媽喂奶，一直要媽媽抱，見不到媽媽就哭。你像訓狗一樣訓媽媽，讓她時時刻刻關注你，照顧你。】

【你這麼訓你媽，訓了十幾年，習慣都養成了，也讓她全身心放到你身上。結果你長大了，忽然讓她滾遠點兒，不要管你。你覺得她一下子能做到嗎？】

博主回答：【從來沒有什麼突然。懷孕的時候，孩子與媽媽一體，從孩子出生那刻，就注定了母子分離。孩子小時候的確離不開媽媽，可大了後，沒有每隔兩小時讓媽媽喂奶，沒有一整夜讓她照顧。上幼兒園，孩子每天都會離開媽媽很長時間。孩子有了自我意識，會拒絕父母的安排……一樁樁一件件，孩子早就在告訴媽媽，我們注定要分離……如果經過這麼多年，媽媽還沒學會收回掌控欲，不習慣分離，那就是媽媽的問題。】

看到這條評論，我大受觸動。

或許當初我太過追求回報，把情緒寄託在孩子們身上，才會給孩子們那麼大的壓力。

並不是孩子們離不開我，是我離不開孩子們。

擁有讓自己快樂的能力，也關注自己，才是當媽媽的正確方式。

因為孩子一直在往外走，在離開，並不想有個人在他們身上套上韁繩。

媽媽學會關注自己，讓自己快樂，就是放開韁繩，允許孩子離開……

這一刻，我理解當初那本育兒書籍裡講述的意思。

之後我努力工作，業績出類拔萃。

其間李濤發現我真不管孩子，找過我幾次。

我都堅決地說：「離婚！」

為了孩子委曲求全，最後害了自己，也害了孩子。

前世，孩子們曾經在我抱怨的時候讓我離婚，每次我都拒絕了：「你們懂什麼，婚是隨便離的嗎？」

孩子們露出牙疼的表情，又不敢多勸。

那時候似乎有很多不能離婚的理由。

現在發現，都是自己給自己的枷鎖。

李濤依舊不願意離。

我們僵持著。

某日經理找我，問：「願意外派嗎？」

我毫不猶豫：「願意。」

外派很可能去分公司當經理，我絕不會放棄這次機會。

他說：「可你有兩個孩子，不照顧家裡？」

我說：「有奶奶和保姆。」

經理放心了。

李濤得到消息，著急地給我打電話：「我在出差，你又出差，孩子們怎麼辦？」

我說：「涼拌！你能出差，我不能出差嗎？」

「周妍，這樣對孩子不好。」

「那你別出差，回家照顧孩子啊。」

李濤苦口婆心地勸我。

我：「離婚吧。」

李濤：「非要這樣？」

我冷冷地說：「我網貸了 10 萬請保姆，如果你不離婚，我就繼續借高利貸，借上 100 萬，到時候由你來還。」

說完我就掛掉電話。

他網貸，我難道不能網貸嗎？

前世我考慮家庭每次都給他兜底，現在發現，根本不用。

我原本可以不用那麼痛苦。

很多委屈，都是我自找的。

而我卻將所有債務加在孩子們頭上，要求他們回報。

13

鬧成這樣，李濤終於同意離婚。

整個過程拖了半年多。

拿到離婚證時我很驚訝，證書殼子居然是紅的。

喜氣洋洋。

走出門，天空晴朗，氣象萬新。

李濤在離婚後終於承擔起父親的責任，他想盡辦法調回本城，每天回家照顧孩子。

我每個月定時給撫養費。

在廣城的日子充實又快樂。

我有錢，不再委屈自己，想買衣服就買，想去旅行就旅行。

以前我總把自己排在孩子後面，沒有享受，心中委屈。

現在做了以前想做的事，新鮮勁兒過去後，發現也就那樣。

如果當初我找機會給自己買衣服，抽空去旅行，或許會明白心心念念的東西也就如此，也不會滿腹怨氣。

可那時，我總認為要把錢留給孩子們，要為未來做準備，一直在為經濟焦慮，不願意出行。

然後又委屈，覺得自己付出許多，經常在孩子面前念念叨叨。

如今想來，我也有錯。

在廣城的一年，我漸漸成長起來。

重新考慮我和孩子們的關系。

一些忽視的細節重新梳理過後，發現真相可能並不是我認為的樣子。

孩子們並非完全拋棄我。

李濤死後，他們逢年過節會回來看我，偶爾打電話慰問。

不過話都很短。

因為我老是不放心他們，絮絮叨叨地叮囑。

他們回來和打電話的次數越來越少。

有段時間女兒生孩子，兒子忙於工作，兩人春節沒回家。

這件事讓我很崩潰。

當他們初五才提著禮物回來時，我哭著控訴他們不孝，又列舉他們平時不回家，不打電話的事。

鬧得很不愉快。

那時候我理直氣壯，春節不回家就是他們錯了啊，我那麼委屈，為什麼不能控訴？

可現在想來，佔理就一定要咄咄逼人嗎？

我目前當上經理，手下管將近一百號人。

下屬有時候犯錯，哪怕我氣得肝疼，都會盡量考慮措辭。

因為我知道得罪人的後果。

對孩子，為什麼就肆無忌憚呢？

我總說兒女不孝，可他們都按我的意思和前男友分手，放棄夢想回到本城工作。

女兒最後在我的逼迫下努力相親結婚。

兒子也按我的意思升職加薪。

如果他們真打從心裡討厭我，恐怕和主管一樣早就遠走高飛了吧？

我漸漸想通一切。

開始與自己和解，與孩子們和解。

一年後，我飛回去見孩子們。

李濤見到我，友好地打招呼：「周妍，回來啦？」

語氣輕松，仿佛我們是多年老友。

我說：「嗯，看看孩子。」

他叫出兩個孩子，將空間留給我們，自己出去買菜做飯。

我想象中，他應該恨我，一個人帶孩子怨氣衝天，經常發火。

但今日見到他，他並沒有任何埋怨，微笑以對。

客氣疏離。

我恍惚地想，或許之前認為孩子們偏心爸爸對我不公平的想法，是錯誤的。

李濤並非一無是處。

至少他脾氣比我好。

我問孩子爸爸對他們如何，孩子們老實作答。

李濤養孩子挺糙。

煩躁的時候也會吼孩子們，還打過他們的屁股。

我聽得笑了。

原來他脾氣好是真，但也有限度。

果然誰管兩孩子都會煩躁。

至於他糙養孩子，換作以前我會生氣，現在我懶得說。

反正不用煩我，愛咋咋的。

14

我帶孩子們出去玩了一天。

「媽媽，我好愛你！」

晚上回家路上，女兒親我的臉蛋。

「媽媽，可以不走嗎？」

兒子依依不舍。

我沉默片刻，說：「媽媽要工作呀，不過媽媽以後會經常來看你們，等放假就接你們去廣城玩，好不好？」

「好！」兩個孩子齊聲應答。

途中我問到學習，兩個孩子一下子局促起來。

我笑著說：「學不好沒關系，隻要開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