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一年多裡，我投入的感情自然是真的。

可我更愛我自己。

因為真的愛，才會甘心成全和奉獻。

我不想做成全和奉獻的人。

這一年多裡，這是他第三次叫我的名字。

上車時候，我也沒說一句話。

我坐在座位上，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陳華飛追上來了，坐在我對面看著我。

他伸手來拉我的手，我沒躲，他卻停住了。

我抬頭看他，我說：「陳華飛，我要去繼續讀書了，我希望你以後也能出來看看更寬廣的世界，這個世界真的很大啊。」

他垂下了眼眸。

這一次我沒看懂他的答案。

火車要開了，列車員開始催促送親人趕緊下去離開。

陳華飛起身要下車。

「陳華飛。」

我叫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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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前抱了他一下。

感謝他的善良。

讓我們都有一個好的結局。

陳華飛下車了，在車窗外面一直看著我，我看見他嘴唇動了動，似乎說了什麼，但我已經聽不清了。

火車開出去很遠很遠，他的身影都還在。

我摸了摸衣服，摸到了一個硬包。

我借著上廁所的時候看了一眼。

是一沓錢，三千多塊。

車外的景色飛速後退，我默默的流淚。

賣糧食的那些錢，陳華飛都給了我。

哭著哭著，我就笑了。

有這錢，足夠我回到學校。

還好我的學籍還保留的。

再次見到陸臻，他成熟了不少。

他看見我時，一臉的難以置信。

「小綿羊，這一年多你去哪裡了？」

他跑到我身邊，眼眶漸漸紅了。

「我找了你好久都找不到，警察說你可能被你媽賣了，但是你媽媽不承認，要警察拿出證據，她說你還給她買了黃金項鏈。」

「她說你喝醉了，來接你的車子是你朋友。」

「是我沒用，我怎麼都找不到你……」

陸臻聲音小了下去。

我笑著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很柔軟，不像是陳華飛頭發那樣扎手。

「沒事了，我已經自由了。」

我以為再見陸臻我會很激動，但沒想到反而很平靜。

和學校做完交涉，我就要回去了。

因為真正的事情還沒有處理。

陸臻一直陪著我。

知道我是被我媽賣了，他震驚又氣憤，最後心疼的抱著我。

我不能給他感情回應，因為我已經不需要嫁高門了。

所以我提出了分手，並且告訴他，我對他那份不堪的算計。

「陸臻，事實就是這樣，我們分手吧。」

我看著陸臻平靜的說。

陸臻搖頭拒絕，他眼裡隻有疼惜，他抓住我的手不許我閃躲：「小綿羊，我不信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隻相信我感受到的愛意，那才是真的。」

縱然是有算計，可何嘗又不是以真心入局？

我心刺痛了一下，我垂下眼眸，我和陸臻回不去了，若是沒有被我媽賣掉，那我們的愛情會是最美好的。

結婚，生子，我相信我們會很幸福。

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它就過不去。

我是可以不計一切重新和陸臻在一起，可我更怕闲言碎語，會擊碎我們的情感堡壘，與其到那時候面目全非的分開。

不如現在就此結束。

「我們回不去了。」我抬頭看陸臻，眼裡蓄滿淚水。

陸臻搖頭，緊緊的抱住我。

我趕不走他，他要陪著我，他說：「小綿羊，別趕我走，我怕你忽然又不見了，真的怕，哪怕我們無法重新在一起，也讓我護著你走這最重要的時刻好麼。」

我沒有再趕他。

回到老家後，我到警局報案，我媽很快被傳喚來了。

看見我她很震驚，看見陸臻她更震驚。

我知道她震驚什麼。

震驚我居然完好無損的回來了。

震驚陸臻已經知道我的遭遇還不肯拋棄我。

但得知我要告她，她開始憤怒。

「我養你這麼多年，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

「警察同志，她是騙子，她是騙子。」

我媽情緒因為憤怒而失控，可她做過的事情假不了。

有我的配合，她賣我的事情石錘了。

得知她自己要蹲監獄。

她氣得哈哈大笑。

「向陽，你以為你還幹淨嗎？你以為陸家還能接納你嗎？」

「你以為你比我清高到哪兒嗎？」

「我坐牢幾年出來，你也還是我女兒，你以為你能逃得了以後的赡養義務嗎？」

「我們是一樣的，永遠都是！」

她看著我，眼神嘲諷。

我神色平淡的回：「我不需要陸家接納我，關於赡養，國家規定的赡養費會如實打到你卡裡，我們這一輩子，不必再見。」

這就是最後一面了，我和她從來都不一樣。

我不會把時間浪費在恨意裡，我更不會去折磨自己，我坦然的看著她。

讓她好好看我，看我和她是不一樣的。

我媽神色復雜，最後她咬牙切齒對我吼道：「向陽，你不能這樣對我，我是你媽，沒有我生你，你連人都做不了，不管怎麼樣，我都是你媽啊。」

我不再回她，轉身離開。

我的選擇，不會因為她是媽就有所改變。

陸臻陪著我去了警局，在我處理事情的時候一直陪著我，我要返回學校時，他喝了酒。

半醉時他說：「小綿羊，我爸媽不是古板的人，喜歡你的是我，隻要我愛你，別人都無所謂。」

陸臻的愛意毫無保留，他還想挽回我。

而我看著他的眼睛，笑著揉揉他的頭發，傻瓜啊，那不是別人，是你的親人。

很高興，你還有親人，而我沒有了。

我們已經回不去了。

「陸臻，這些年謝謝你，但很抱歉，我現在沒有戀愛的打算。」

曾經的感情，假多真少，我悸動我付出的真心，卻更清醒我未來要走的路。

現在的我，不需要維持這份感情。

所以我不想耽擱陸臻，更不想騙他。

回到學校，我全身心投入學習裡。

次年，y 省出了一個大新聞，一個落後的村寨存在數起拐賣婦女犯罪活動，警方成功解救上百名受害者事情上了新聞。

而這個落後的地方，竟然連電也不通，警察抓捕搜救都困難。

還好有人帶領和幫助，才讓這次打拐行動得以成功，讓這裡的孩子能走出去接受好的教育，讓無數被拐賣的女子得以回家，這個被文明遺落的地方終於回歸了。

「陳華飛，請問，你曾經買了一個女人是真的嗎？」

「陳華飛，你是因為那個女人的感化，才知道這一切都是錯的嗎？」

「陳華飛，你的親人們都在罵你，你會後悔今日所做的一切嗎？」

「陳華飛，你坐牢出來會去找她嗎？你覺得她有喜歡過你嗎？你覺得她說想和你結婚是真的嗎？」

那張古銅色的臉出現在鏡頭，面對記者刁難的採訪，他一字不說。

但他會直視鏡頭，仿佛透過鏡頭在看一個人。

人們記住了這個大義滅親之人的名字，他叫陳華飛。

聽說他會坐三至十年的牢。

看到這個新聞時，我在補課做作業。

看見陳華飛出現在鏡頭裡，我隻是出神了一會就恢復了。

火種是我種下的，路是他選的。

我也有我要走的路。

我落後了一年半，想要補上學業並不簡單。

可我最不怕的就是熬。

我的生活平靜，別人的議論聲有增無減。

每每遇上，我會上前告訴他們，我經歷了什麼。

因為我要坦然的面對一切，那不是我的錯，向陽而生，不懼黑暗，不是我的錯。

慢慢的議論聲也沒有了。

兩年後。

我大學畢業，順利進入職場。

我的精力都在職場上。

被拐賣那段日子離我已經很遠了，隻是偶爾做夢，會夢見陳華飛。

陸臻先我兩年畢業，早已是業界精英。

他總是約我，哪怕我拒絕，我也常常能偶遇他。

我沒有回應他的追求。

二十八歲那年。

陸臻的媽媽來 s 市看他，打電話約我吃飯。

從我被我媽賣掉後，我沒再見過她。

八年了。

陸媽媽依然氣質出眾，知性柔美中帶著英氣。

「你工作能力很強。」

陸媽媽對我笑了笑。

「阿姨過獎了，我不及你一分。」

我淡笑著搖頭。

陸媽媽放下咖啡，笑著搖頭：「不，向陽你說錯了，你不是不及我一分，而是我甘拜下風。」

「陸臻真的很有眼光，看中你這樣好的女子，這麼多年了，他眼光是沒法下降了。」

陸媽媽眼神中贊賞作不得假，讓我有些意外。

「你的事情我都知道，我真的很佩服你，假如是我，我做不到你這樣，但有一點我很好奇，如果那個陳華飛不送你出來，你會認命嗎？」

陸媽媽看著我，問。

我笑著搖頭：「不會，我會拉著他們都死在那裡。」

陳華飛若是沒有愛上我，不肯放我走，那結局必然是慘烈的，我會死在那裡，會帶上他們全家死在那裡。

我到底是名校生，大自然裡，可利用的東西很多，我連我自己都能利用，何況的別人。

既然逃不出，就都死吧。

「陳華飛為你做了那些，你對他沒有留戀嗎？」

陸媽媽又問。

我搖頭。

「我兒子真的沒有機會了嗎？」

陸媽媽又繼續問。

「阿姨，對不起。」

我隻能抱歉，我對陸臻已經沒有任何情感，或者說我對任何人都不會有任何情感了。

我這輩子都不打算結婚。

「沒事，以後有時間一起吃飯，繼續加油向陽生長吧。」

陸臻媽媽溫和的笑笑。

我笑著點頭，這個沒問題。

冬天很忙，我又一次加班到深夜，回到家點了個外賣。

洗完澡外賣正好到了。

打開門取外賣，看見陳華飛那一刻我兩都愣住了。

他坐了幾年牢，我沒關注。

他現在是個外賣員，樣貌和七年前，沒有多大變化。

他現在應該都知道了，我當年對他沒有幾分真情，有的隻是算計。

我不知道，他現在在想什麼，我想起了幾年前看到的新聞，腦海裡浮現記者刁難他的那幾句話, 他會問我那個問題嗎？

「進來坐吧。」

我最終讓開身，我想我們都有話要說。

他局促的進屋, 脫掉了鞋子, 歸整的坐在我的沙發上。

我給他倒了杯水, 一邊盤腿坐在餐桌打開外賣吃了起來。

「我吃過牛排, 喝過奶茶, 吃過蛋糕了。」

陳華飛說。

他一直記得我說過的話。

「嗯，好吃麼？」

我吃著麻辣燙問他。

他沉默。

看來是不好吃。

「我媽媽在 c 市, 她是那兒的人，現在過的不錯, 會去跳廣場舞, 她另嫁了一個老師, 對她挺好的。」

不知道他有沒有聽懂，陳華飛焦躁的抓了抓頭發，並沒有鎖我，把我關在屋子就出去了。

「這不」「那真不錯。」

我回應他。

「我弟弟上初中了，成績也很好, 以後應該能考上大學。」

陳華飛又說。

「嗯, 挺好。」

到了外面的世界，讀了書, 就能有學識, 就能不迂腐, 以後能避免犯法, 這樣挺好的。

「時間不早了, 我走了，你以後盡量少吃外賣，這些不太健康, 有幾家店鋪還算可以，我寫下來, 你記一下。」

陳華飛起身，從我桌子筆筒拿了筆, 在筆記本上寫著。

「謝謝。」

我起身相送。

走到門口, 陳華飛停住腳步，過了兩秒他就離開了。

看著他走到電梯處，我對他說：「陳華飛，我現在過得很好，希望你也很好。」

陳華飛回頭看向我笑了。

「向陽, 謝謝你。」

電梯打開, 陳華飛走了進去。

「向陽, 對不起。」

電梯關上時候, 陳華飛聲音再次傳來。

我愣了兩秒，關上了門。

他沒有問那些問題，我想他在這幾年之中, 已經得到答案了。

他付出的感情是真, 我也是。

可在那樣的地方，我們不可能在一起。

這樣的結果, 對他對我都是最好的。

一切都挺好的, 他也知道那一切對我是怎樣的傷害，所以他道歉了。

我知道我們以後不會再見了。

心髒忽然松了，我笑了起來。

不管是麻辣燙還是牛排，奶茶還是蛋糕, 我想要的，從來都是可以自由的選擇。

這是我想要的人生，我願意為此奮鬥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