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他有些驕傲:「我這小女兒如今也是朝中史官了。」


獄卒獄友紛紛慶賀吹捧,說話比朝中的大臣還好聽。


我卻看著他,思念之情不由滾滾湧上心頭。


我流下淚來:「爹,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


我爹大驚失色。


他連連擺手:「使不得,使不得!出去是不可能出去的!」


我眼淚淌了一半僵住了。


這是何意?


他指著天牢說:「這裡清淨沒人打擾,我每日編纂史書能寫一千字呢!」


他指著那些獄友:「你這位叔叔原本是欽天監的監正。」


「那一位伯伯原是刑部尚書。」


「還有幾個是禮部、國子監等的人才。」


「我這編史哪裡有疑問的,在牢裡喊一聲都能有解答啊!」


我愣住了,他這牢坐的,怎麼跟我想象的不一樣啊?


我爹:「我這本啊,能編成一個集各家所長的百科全書。如今小皇帝的年號是長樂,我看就叫它《長樂大典》吧!」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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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臉迷茫地回了家。


結果又收到了兄長從琉球寄來的信件。


兄長:【吾妹: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在琉球寫上將士列傳了。】


寫什麼?


他跑琉球寫個球的將士列傳啊!


我接著往下看。


【我這兩年走過許多地方。】


【嶺南、漠北、寧古塔,等等,一直到如今的琉球。】


【我走過的大多是邊疆,見到的多是邊境戰亂,將士們以身守城。】


【當年讀《史記》時候,我不明白為何太史公寫王朝本紀、寫王侯將相,卻又在文中夾雜寫了《刺客列傳》和《遊俠列傳》,那些甚至不為律法所容的小人物,他們哪裡配得上立傳呢?】


【如今我懂了。】


【史學是一個民族精神的傳承和寫照,小人物亦有發光點,忠肝義膽的他們為何就不能作為歷史代表的一部分呢?】


【琉球常有海盜,這裡倭寇盛行。我認識了許多普通卻偉大的將士,我想為他們立傳。】


【或許寫完琉球將士列傳後,我還會回到之前的那些邊疆,為更多的將士列傳。】


【我想我已經找到我存在的意義了。】


【勿念,不歸。】


……


我捧著兄長的信號啕大哭。


天牢編大典的爹,邊疆寫列傳的哥,唯有空蕩蕩的屋子裡……


留下一個沒有風骨的我。


他們都有歸處,那我呢?


18


我又開始渾渾噩噩地上朝。


依舊和侍郎朝中嘻嘻笑討論《野史》。


直到某天,我們聊得太開心,沒看到走到跟前的攝政王。


攝政王忽然一巴掌拍在侍郎肩膀上:「什麼野史?」


侍郎嚇得跳起來。


竟然把今日偷溜帶出來的《野史》最新稿給掉了出來。


攝政王撿起來一看。


頓時臉轉青轉紫轉紅到最後回歸白色。


我臉色同樣煞白:完蛋了。


隻聽攝政王發出怒吼:「是誰!這個寫《野史》的江州草石子究竟是誰!!本王要把他碎屍萬段!!!」


19


那天的早朝忽然就成了《野史》討論會。


書中描述七分離譜三分真實。


甚至對朝堂十分了解,一看就是自己人寫的。


攝政王目露兇光:「侍郎,從你身上掉下的書,是不是你寫的?」


侍郎大驚失色。


他一個每天摸魚的老油子,甩鍋是一流的。


於是他指著言官先說:「他也愛看。」


攝政王瞪著言官,言官怒視侍郎:「我看不也是你塞給我的嗎?搞不好真是你寫的。」


「你可以啊,這麼多年了都我在臺前罵,而你後面和稀泥,合著你拳拳報國心埋藏得這麼深呢,不如下次跟我一樣大膽當面罵!」


侍郎哪敢啊。


他連連擺手,又指向我:「史官天天跟我聊這本書,我看搞不好是她寫的。」


攝政王看著手中的《野史》思索半晌。


片刻後,他搖頭否了。


他說:「江州草石子,這名字一聽便是個草莽出身的,脾氣硬得像石頭的糙漢子!肯定不會是史官!」


我驚詫抬頭:還能這麼解釋?


江州是我祖籍,雖然我從小在京城長大,但是偶爾還會回江州祭祖。


草石子,我名字的「若」分開便是草和石。子是尊稱嘛,聽起來德高望重的。


攝政王又隨手翻了翻《野史》,更是堅定了自己想法:「汙言穢語,不堪入目!這等下三路文學,一看就不是我們性子敦厚的史官能寫出來的!」


我眼含熱淚,拍手叫好:「攝政王果然慧眼如炬。」


20


但是攝政王最是記仇。


他最不能容忍人辱他名聲。


更何況是這種野史雜記,那搞不好要遺臭萬年的。


普通百姓哪看什麼史書啊。


在他們眼裡,那《三國志》和《三國演義》不都一樣嗎!


曹操就是寧教我負天下人,周瑜是被諸葛亮氣死的,而諸葛亮那是能呼風喚雨的神仙下凡!


誰還管正史怎麼記載啊。


還有人在攝政王面前添油加醋:「嘿嘿,我的攝政王啊,《株林野史》看過沒有啊?」


《株林野史》寫的是春秋四大美女之一夏姬的故事。


夏姬貌美,嫁到陳國後成了寡婦,還帶一娃。


自古寡婦門前是非多,更何況是美貌寡婦。


據說她睡遍了大半個朝堂,什麼諸侯大夫都是她的裙下之臣。


野史中說:夏姬每次和人歡好後都會發個貼身衣物給情夫,情夫們以此為豪。


某日陳國早朝。


陳國某大臣掏出一條繡花褻褲:「嘿嘿,夏姬送我的!」


另一大臣妒火中燒,同樣跟夏姬有一腿,憑什麼你有我沒有。


於是他纏著夏姬索要,第二天朝堂上掏出一條翠綠肚兜。


大臣們在朝堂爭風吃醋。


陳國君主又想:「憑什麼你們都有的,孤沒有?」


於是陳國君主也成了夏姬的入幕之賓,成功得到一件貼身小裙子。


這下他也有得炫耀咯!


自此陳國朝堂成了夏姬情夫們的雄競修羅場了。


……


給攝政王添油加醋那人又說:「反正如今正史記載裡的夏姬也是真絕色,四十歲還跟十四歲似的,那朝堂君臣朝堂炫耀肚兜,不是真的現在也成真的了。」


然後話鋒一轉:「那您說,多年之後正史記載的您……」


攝者王大怒,誓要找到這個江州草石子。


我在家中瑟瑟發抖。


正當我準備焚燒最後的文稿時,攝政王破門而入:「好啊,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原來寫野史的就是你!」


我大驚失色準備奪門而逃。


可我哪裡是久經沙場的攝政王的對手?


他一把拽住我的衣領。


又隨手撈起燒了一個角的文稿看,他咬牙切齒:「本王勾引先帝,把劇毒下在溝子裡?!」


「你這野史也太野了吧!」


嗚呼,這野史結局怕是沒機會問世了!


21


我不明白我是怎麼掉馬甲的。


攝政王說:「這能難得到我?」


他先是威脅了一番侍郎。


侍郎扛不住,隻能帶他去了買書的書局。


書局掌櫃的也扛不住啊。


他說:「我是真不知道她是誰啊,咱們規矩是不能隨便去翻人馬甲的!要不以後那些有頭有臉的誰還敢寫這些趣書啊!」


那些寫豔情故事的,搞不好就是什麼大儒。


攝政王眉頭一皺,眼看就要把人下獄。


掌櫃的哭著喊著掏出我寄給他的文稿。


他說:「這是草石子的手寫稿,我知道的都在這裡了。」


攝政王皺眉接過。


旁邊侍郎沒忍住喊出聲:「這是原稿?這上面的油漬還是我邊看邊吃雞腿滴下的啊。」


攝政王大怒拽起侍郎衣領:「果然是你個老小子!」


侍郎連連擺手:「不是我!真不是我!這文稿明明是史官家中的!」


破案了。


雖然我特意沒用平常的字跡,可還是被認了出來。


都是陰差陽錯啊。


我嘆了口氣,破罐破摔:「那你把我抓起來吧。反正我家中隻剩我一人了,這官當的也沒什麼意思。」


22


我被投入了天牢。


做了我爹的獄友。


我爹很高興:「來得好啊,咱父女倆也算團聚了,要是你哥也在就更好了。」


我哥?還是別等了。


人家正忙著給人寫列傳呢,好得很!


破天荒地,攝政王來了天牢裡。


這裡擠擠挨挨坐滿了被他下大獄的風骨老臣。


但是他隻來看我。


怪不得滿朝都說我是攝政王寵臣呢。


他痛心疾首:「本王本來以為你和他們不一樣,沒承想你比那些老家伙玩得更花啊!簡直是不堪入目!」


他把收繳的《野史》連夜看完了。


眼睛下面還掛著兩個巨大的黑眼圈。


平心而論,如果主角不是他的話, 寫得還真不錯。


但是——


「本王現在臊得都不敢出門!那些個民間百姓聽到攝政王來了,全都露出那種意味深長的笑容,本王何曾受過這等屈辱!」


馬甲都掉了。


大牢都進了。


我攤牌了,我不裝了。


我滿不在乎:「那怎麼辦, 你殺了我給你賠罪吧?」


攝政王氣得說不出話來。


甚至眼圈都開始泛紅:「本王處心積慮了一輩子, 不就為了個好名聲嗎?」


「本王不明白, 我殺昏庸先帝又抵御外敵,應該是功臣。」


「如今的小皇帝也都是從皇族宗室裡抱來的,我也沒亂血統沒篡位。」


「為何你們……總要針對本王呢?」


我沉默半晌。


隨即反問他:「攝政王可喜歡讀史?」


攝政王:「我武將出身,兵書讀得不少,史書讀得不多。你也知道,並不是所有史書都寫得跟你那本……咳, 反正一般史書晦澀不好讀嘛。」


我告訴他:「讀史使人明智,就是因為前事不忘後事之師。」


「你這樣的困惑,史書裡也能找到答案。」


「在先秦書中就寫過,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你越是不讓人說,最後大家說得就越亂越多!」


攝政王之前不讓我父兄據事直書。


正史如果都不能信了,那大家或許就隻能看野史了。


反正那正史不一定正,但是野史一定野。


我:「若是將你做過的所有事情都如實記錄,背負的不一定是罵名。」


弑君固然犯上。


但是攝政王這些年來勤政愛民,對小皇帝也很恭敬,並沒有篡位之意。


他一開始,隻是想昏庸的先帝下臺。


隻是他聽不得別人說他一句不好, 他怕罵名, 所以這天牢裡才有這麼多頗具風骨的大臣們。


攝政王聽了我的話一激靈。


他最終若有所思地走了:「本王再想想,再想想。」


23


過完年後,攝政王就將我放出了天牢。


不僅如此, 他還將所有天牢裡因辱罵他而下獄的大臣都放了出來。


可是我爹他們罵得更兇了:「這攝政王發什麼癲!我們編大典呢!趕我們出去還怎麼編啊!」


攝政王聽說後, 專門找了個大院子給他們。


說:「今後你們就在這裡編纂大典, 朝廷每月還給你們俸祿。」


我爹他們還是不滿意。


攝政王他聰明啊, 他都懂我爹他們想什麼。


於是他勾唇一笑:「哦對了,為了讓你們好好編纂, 大典完成前誰也不許出這個大門!親屬探望也得經過本王同意!」


好嘛,換個地方坐牢是吧。


而我竟然被官復原職。


攝政王說:「這史書還是得你來寫,朝堂裡少了你, 本王總覺得缺了些什麼。不過今後,你照實寫便行了。」


他輕聲嘆:「是非功過,不如讓後人再去評說。」


24


小皇帝十五歲親政那年。


攝政王離開京都, 去了自己的封地。


兄長的《將士列傳》寫完了琉球篇、嶺南篇、漠北篇,如今正在寫寧古塔篇。


我爹和各種叔伯一起編纂的《長樂大典》也在這一年完成。


而我——


接過了祖傳的那支史官筆。


兄長在信中說道:【據事直書, 是史官的責任。】


「若你做不到,就不要接過這支筆了。」


「而歷」我上朝時便帶著那支史官筆。


等到晚上下朝和休沐了, 就把那支筆鎖起來。


夜深人靜時,我嘿嘿一笑,重新翻開《野史》書寫新的篇章。


隻不過主角不再是攝政王。


而那些讀書人依舊愛看這些故事。


他們瘋傳的我的新作, 有人發現:「哎,你看,江州草石子說要收徒诶,有愛寫史的可以把自己的過往作品發給他!」


……


後來我又收了幾個徒弟。


有寫野史的, 也有愛編纂正史的。


我望著他們頗感欣慰。


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


而我們,是記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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