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攝政王弑君上位。


我爹作為史官如實記錄,卻被下了大獄。


我哥接過史官筆,繼續寫「攝政王弑君」,被流放至關外。


全家隻剩我一名弱小女子。


我膽小慎微,不敢寫真史書得罪攝政王。


數日後,攝政王撕碎我寫的《野史》震怒。


「本王勾引先帝,把劇毒下在溝子裡?!」


「你這野史也太野了吧!」


1


我爹是史官,


因如實記錄「攝政王弑君」被下了大獄。


我哥接過史官筆,繼續寫「攝政王弑君」而被流放至關外。


臨發配前,我哥把史官筆給了我。


「據事直書,是史官的責任。」


「若你做不到,就不要接過這支筆了。」


我謹遵教導,鎖起了那支史官筆,然後開始在民間寫《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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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第一回故事便是:「攝政王當男妓賣溝子苟活回京,這次他誓要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2


結果《野史》大賣。


書局掌櫃瘋狂來信催我寫下一回。


據說國子監的茅廁裡被翻閱最多的就是這本《野史》。


另有監生學堂研讀《野史》被先生發現。


先生怒斥:「不讀先賢史書,竟整日沉迷這等妖書!」


那本《野史》被先生收繳。


沒承想,第二日先生掛著兩個黑眼圈來講學。


有國子監服侍的僕從講:「先生刻苦,昨夜看了一宿書,嘴裡還喊著什麼『誓要奪回一切!』。」


監生大驚。


這喊的都是攝政王的詞啊!


又過了幾日,先生偷摸來找監生。


先生鬼鬼祟祟、躡手躡腳,半晌才聲若蚊蠅地開口:「張生,我問你,你那妖書是從何處買的,可還有下回?」


監生惶恐,反問先生要這個做什麼。


先生將手一背,道貌岸然:「這等妖書,自然是要仔細評判一番才行!我看這書不全,唯恐後邊反轉冤枉了他,快點把下回拿來我看看,是不是這麼個道理。」


監生懵懂點頭。


直奔書局找掌櫃的催書。


誰知書局裡都是同他一樣催書的讀書人。


眾讀書人激憤:「寫到最要緊地方,竟然隻剩一句——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我每日睡覺,一想到沒看到後文就抓耳撓腮、夜不能寐!」


「我就問問你,這下一回在哪呢?!攝政王回京怎麼奪回的一切啊?」


他們拽著掌櫃的衣領質問。


掌櫃隻能塞了些碎銀子,又奮筆疾書了幾封信給我:「我的小祖宗、財神爺!求求你快寫吧!再不寫下一回他們就要把我撕咯!」


3


我捏著信裡的碎銀子,覺得這事不錯。


既不擔心被砍了腦袋,還能收到豐厚的報酬。


反正我膽子小,正史我是寫不了了,隻能寫些野史度日。


正經當官的誰看野史啊。


我這上不了臺面的東西,也就賺兩個銀錢。


回頭去牢房裡給我爹買點上好的酒菜,再給發配苦寒之地的我哥送點銀子。


但是第二回如何寫呢?


我扒拉扒拉太史公大作,自《呂不韋列傳》中翻出秦後男寵嫪毐的描寫,連編帶造地寫了第二回:「攝政王入京遇刁難,轉輪術震驚貴婦圈!」


4


此章回一印刷出來,便震驚了京都學子!


有學子問:「攝政王那玩意真能轉動車輪?!」


有考究的學子說:「應當是不行的。」


考究派學子甚至為此做了一番研究。


他在京都找了十個精壯男子,都是「聲名在外」的。


又找來車轱轆。


考究派學子家中富庶,他告訴十個精壯男子:「誰能抡動車轱轆,就給誰二兩銀錢。」


精壯男子們以為他在做善事。


區區一個車轱轆,他們渾身腱子肉怎麼會抡不動?


但是考究學子又搖了搖頭,掏出那本《野史》:「用書上的方法,用『內功』來轉動!」


精壯男子們這輩子沒聽過這種要求。


但是為了銀錢,他們忍了。


隻不過十個人都試了一遍,憋得面紅耳赤,沒有一個人成功的。


考究派學子搖了搖頭,又翻了翻書道:「書中還說攝政王能推動磨盤,要不咱們再試試?」


累得夠嗆的十個精壯男子大驚。


紛紛捂襠逃竄。


銀錢雖好,也要有命享用才行啊。


這城裡的讀書人,玩得就是比一般人要花啊!


那段時間裡,京都讀書人風評被害。


無論南風館還是怡紅院,聽聞讀書人來了,都要加錢才侍奉。


5


在我不曾知曉的地方。


也有幾個不識字的小廝來幫家中老爺買書。


有個小廝不識字,卻有眼力見。


他平常幫老爺買書的時候,總會在聖賢書裡夾進去一兩本豔情書。


老爺不說。


但是老爺會笑著給他銀錢:「多了的當賞錢了,你買的書總是最合我心意。」


這日小廝來買書,見到眾人都在哄搶一本書。


那書的紙張粗糙,有的是印刷的,還有的是手抄體。


抄書的字跡也是各有特色。


可就連狗爬般字體的抄書都被哄搶:「這本我要了!我要了!」


小廝腹誹:「這是什麼奇書?竟然如此受歡迎,我得給老爺帶一本回去。」


於是不識字的小廝就重金買了本看上去還不錯的《野史》。


他採買好了書。


哼著小曲走回了侍郎府。


那夜刺侍郎府書房的燈亮了整夜。


送羹湯的嫵媚小妾都被趕出門去。


侍郎捧著《野史》讀得津津有味,一把推開小妾:「走開!別打擾我讀書!」


備受寵愛的小妾第一次受了冷落,哭哭啼啼地摔門而去:「哇——老爺您太過分了——」


而看完《野史》第二章回的侍郎精神抖擻,連夜把熟睡的買書小廝叫進書房:「明天去給我把第一回買回來,再去問問什麼時候出第三回。」


小廝順便又說了幾句白日裡的書局所聞。


那書局裡都是去找那書的。


侍郎聽得起勁,拉著小廝聊了半宿。


被冷落的小妾聽聞小廝在書房待了半宿後,在偏房哭得更大聲了:「老爺他變了啊——」


6


第二日侍郎上朝。


他偷偷把《野史》塞給朝中好友:「我這有個大寶貝給你看看。」


朝中好友是個仗義執言的言官。


剛還在跟侍郎勾肩搭背接過《野史》看呢,下一刻就拿著笏板上前一步:「臣要彈劾攝政王!攝政王弑君!還將據事直書的史官下獄!其心可誅!」


朝堂上坐的是懵懂的兒皇帝和垂簾的太後。


兒皇帝聽不懂,還在啃糕點。


太後臉色微變:「大膽!你如何敢對攝政王如此說話!」


攝政王則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言官:「你這麼會說話,不如讓你也去獄中陪史官聊聊如何?」


言官:「自古言官不能斬,史官斬不得。攝政王你敢弑君,可你不敢殺我們!但是我告訴你,就算不殺了我們,你也會被唾棄的!」


攝政王微微垂眼。


他指腹輕捻劍穗,帶劍上殿的他似乎在思考什麼。


言官若得罪了,在朝中名聲便臭了。


史官若得罪了,千秋萬代的名聲也臭了。


他弑君,是因為先帝昏庸,名聲先臭了。


可若是他一個撥亂反正的,比昏庸先帝名聲還臭……


他不能接受!


於是攝政王又說:「你和史官對本王的評價都有失偏頗。本王不是嗜殺之人,你等不應如此說本王!」


史官冷哼一聲,頗為不屑。


攝政王急於證明自己。


可他又小心眼,不願意復用得罪過他的我爹。


於是攝政王問:「我聽聞史官家還有個小女兒?」


有人回答:「回攝政王的話,史官家中是還有個小女兒,能識幾個字。但是比不得她父兄,是個膽小的。」


攝政王眼睛一亮。


膽子小,妙啊!


那一嚇唬還不是怎麼寫都他說了算?


那些老頑固他弄不了,對付他女兒一個小姑娘還不是綽綽有餘!


於是攝政王義正詞嚴地說:「漢朝時班彪編史,他死後兒子班固繼承遺志,繼續編史。」


「他還有個女兒班昭,也參與了編纂《漢書》的事情。」


「我看本朝史官和史官兒子不怎麼樣,可他家那小女兒指不定有班昭遺風。」


7


我正在家中頭發快撓禿了。


但是我卡文了,對著書案半天,也不知道這第三回究竟如何下筆。


我想:要是真能見到攝政王找點靈感就好了。


可誰曾想,這念頭剛起就來了一道聖旨。


傳旨的公公巴拉巴拉了一堆,我隻聽見:「授方若為本朝史官,即刻進宮。」


我頓時臉色煞白,抖若篩糠。


天吶!


我爹當史官如今還在獄中。


我哥這史官當到嶺南吸瘴氣去了。


如今攝政王竟然連我也不放過!


公公看我蒼白的臉色,眼中閃過一絲輕蔑:「方若姑娘……哦,該稱小方大人,這女史官可是開天闢地第一遭,您還不快接旨!」


我哆哆嗦嗦地接過聖旨。


又哆哆嗦嗦地隨公公進了宮。


穿過高牆深巷,公公將我送入議事閣:「諸位大人們,小方大人送到了。」


我走進去一看,頓時跪倒在地。


這不就是臭名昭著的攝政王和他的七個宦官兄弟?!


我這是入賊窩了?


難不成是我寫《野史》的事情被發現了?


不應該啊,我寫這個用的都是化名啊,江湖規矩不能亂揭人馬甲的。


更何況他還封了我個史官當。


我不明所以,瑟瑟發抖行禮:「參參參參參見攝政王及諸位大人。」


我抖得越厲害,攝政王竟然越興奮。


他笑著對我說:「方若,我給你個救你爹和你兄長的機會,你要還是不要?」


我毫無風骨地往地上一跪。


磕頭就喊:「有句古話說得好:識時務者為俊傑!」


8


我成史官了。


第二日上朝,攝政王指著我說:「這便是前史官的小女兒方若,昨日聖上將她提攜為新史官了。」


懵懂的兒皇帝還在座上吃糕點。


侍郎和身邊大臣竊竊私語:嘿,本朝出了個女史官,多新鮮吶!


唯有言官出來稱贊:「前任方史官忠肝義膽,想來小方大人也不遑多讓。」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垂頭。


我不僅讓了,還讓得不少。


那日早朝,言官很快又和攝政王吵了起來。


攝政王氣得面紅耳赤:「豎子!本王要砍了你!」


言官面不改色:「微臣為國捐軀乃是幸事,死了我一個言官,還有千千萬萬個言官諫臣。」


侍郎站出來和稀泥。


他說:「攝政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必與這豎子計較!不如這事就算了吧?」


攝政王更氣了:一大早被人指著鼻子罵了一頓,還讓他算了?!


他咽不下這口氣。


但是他想了想還是咽下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隻不過還不忘氣一氣言官。


攝政王點出我來:「史官,今日早朝這等大事,難道不值得書寫一番嗎!」


我本因上朝太早還打哈欠。


被一點名頓時一激靈,清醒過來。


我哆哆嗦嗦站出來:「寫寫寫寫什麼?」


攝政王眼神一撇。


又對我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我嚇得頓時明白了:「寫……攝政王朝堂包羞忍辱,實乃寬宏大量的國之棟梁!」


言官震驚看我。


他沉默半晌,最終隻憋出一句:「你真的姓方?」


攝政王美滋滋地搶答:「如假包換!史官都說本王寬宏大量了,本王就不和你計較了。」


9


見風使舵我是懂的。


邀功我也是懂的。


早朝上了幾日,我就跑去問攝政王:「您看我近期表現這般好,不如給我點恩惠?」


攝政王心情好。


立馬就應了我:「明天就讓你兄長從嶺南回京!」


我大喜。


每日天還沒亮就起床點卯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


我盼星星盼月亮終於把我哥盼到了京城。


我取出史官筆給兄長。


又跟攝政王說:「下官才疏學淺,我兄長才是真正的史官,不如讓他頂我的缺。」


攝政王猶豫,畢竟我兄長也曾經寫過他不好。


我又說:「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哥現在不寫了。」


我哥在嶺南吃盡了苦頭。


回來一口氣吃了三大碗米飯。


他可是抱著海碗大哭:「我再也不要去嶺南了,什麼瘴氣毒蟲回南天,我那個老天爺啊,我一個世家公子哪裡吃過這種苦啊!」


我想他肯定不敢再得罪攝政王了。


10


我歡歡喜喜地將事情都交給我哥。


舒舒服服地睡到了日上三竿。


不要半夜起床去點卯的日子可不要太爽了!


誰知這好日子過了才半日,我就被宣旨公公從溫暖的被窩裡薅出來:「小方大人,你兄長上朝第一日又得罪了攝政王,聖上下旨讓你重回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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