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是我們張家的種，憑什麼分我們張家的紅？做人講道理，志強那份，我就沒要回來。」

「就是！」旁邊一個胖年輕跟著附和：「老家宅基地，也隻給志強哥分，志富甭來沾邊！」

婆婆不依，一個勁叨叨：「宅基地早就說好了是兩兄弟分。」

結果，對面是一聲高過一聲的「不可能！你做夢！」

於是，婆婆緊急搬救兵，掉轉頭，衝張志強喊：「兒子，這些人要搶你兄弟的地，你倒是出來說句話呀！」

一時間，所有人都看向張志強。

他正蹲在陽臺上抽悶煙，表情很麻木。

張志強速來好面子，他媽做出了這種醜事，估計比殺了他還難受。

氣氛凝固，旁邊一個瘦年輕突然問：「張志富在哪？」

婆婆不吱聲。

於是，他急了，大吼：「讓他趕緊過來，馬上還錢給我！」

「他到處借錢，跟我們兄弟借了有小十萬了。」

「以前看在同族人的份上，他還有宅基地，跑不了，現在……可不好說了，趕緊叫他出來還錢！」

15

婆婆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可卻並沒有反駁。

很顯然，她對小叔子借錢的事，是知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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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她突然訛上我爸……

我推開婆婆，想走。

突然，電話響了。

是 110。

我剛想接通，被婆婆一把搶過，掛斷。

「你幹什麼，你報警了？說了沒事沒事！動不動報警，警察局是你開的啊！」

她推了我一把，我撞在茶幾上，痛得倒出冷汗。

小產後的身體，該死的虛弱！

我正懊惱著，家裡又來了一撥人。

為首的是個滿臉橫肉的花臂男。

「張志富在不在，他欠的五十萬，已經到期了。」

我一驚，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婆婆低眉順眼地走過去，雙手作揖：「再寬限幾天吧，求求你們了。」

「要寬限，可以。」

花臂男環視四周，提高了音量。

「先說好，到期後的利息，可是跟前頭不一樣。」

「一天兩萬，利滾利，一個月後你們得還一百一十萬。還不起就砍手砍腳。」

婆婆一聽，差點暈倒。

她蹣跚著走到我跟前，跪下來求我：「兒媳婦啊，求求你，你把這五十萬出了吧……志富是志強的親弟弟啊，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媽知道你有錢，你就行行好，救救志富。」

說罷，她不管不顧，抱著我的腿嚎啕大哭。

我趁機搶過婆婆手裡的手機。

突然，一條信息一閃而過……

我暗自松了口氣。

裝作擔心爸爸，著急走的樣子，我把張志強叫過來，給出了解決方案。

「在保證我爸安全健康的前提下，你籤字離婚，我把房賣了分你一半。」

張志強搖頭，「把兒子給我，我就籤字。」

婆婆急了：「你昏了頭了，哪還有什麼兒子，她今天去打了胎了！」

張志強聞言，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怎麼可能？我們要孩子要了兩年……你那麼喜歡小孩子。」

他那裝腔作勢的樣子讓我心裡膈應，我沒好氣問：「你同不同意？」

婆婆趕忙回答：「他同意的。」

誰知，張志強卻說：「我不同意。」

我就知道，他的胃口不止這麼點。

債主們一聽，急了，都上來勸他。

我也故意說：「這房子，八十萬首付是我出的，你每個月幫著還一千而已，兩年也才二十四萬。」

「就算現在房市再不景氣，這房最低能賣兩百萬，我分你一百萬，你還賺了七十六萬。」

我話音剛落，全場倒吸一口冷氣。

老家人、花臂男全部一哄而上，圍著張志強勸：

「志強哥，離了算了吧，你這也過不下去了，嫂子連孩子都打了。」

「是啊，你個大老爺們，拿著一百萬，還愁娶不到媳婦嗎。」

……

「大兄弟，趕緊把你弟的錢還了唄。不然我過兩天來潑油漆，你這房指定難賣。」

……

可任憑大家伙怎麼勸，張志強就是不松口。

老公，等著後悔吧！我悄咪咪走了。

16

來到警察局，等了一個鍾，我爸才出來。

看到他步履矯健走出來的那一瞬間。

我的腦子裡，不聽使喚地浮現出他坐輪椅時的樣子。

剎那間，我眼眶發脹、鼻子發酸。

「爸，你嚇死我了……」

我緊緊地抱住爸爸，生怕這是我的錯覺。

他輕輕拍我的肩膀，跟我說：「好了，不怕，我們回家。」

還好，這是真的。

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問，「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還好收到了你的短信。」

我爸嘆了口氣，娓娓道來：

「你說我被氣癱了以後，我反復在想，我沒這麼不頂用吧？」

「可是你又不像是在撒謊……你的性格變了一些，跟以前有差別。」

「所以啊，為了以防萬一，我提前給鄰居們發了大紅包。」

「一有面色不善的陌生人來我家，就報警。」

「並且承諾，如果報警成功，還給發獎金……」

「鄰居們都挺好的。」

「這次是對門老王頭報的警，哈哈，真及時。」

「我等下得給他發個大紅包！」

……

我爸說得眉飛色舞，覺得自己計劃得很好。

我聽得心驚肉跳，有點後怕。

得虧鄰居看見了，這要是鄰居沒見著，沒報警，後果豈不是不堪設想……

唏噓之際，我爸拿出手機，指給我看。

「我老早就有打算，讓隔壁家小宋給我設置了報警快捷鍵。」

「手揣兜裡就能報警，可方便了。」

我爸演示完，突然想起點什麼，問我：「你也報警了吧？」

我點頭。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報重了，給警察同志添麻煩了，一件事，報警報了三回……」

說得是，我打開購物軟件，「我馬上下單訂錦旗。」

17

晚上十點，我正準備睡覺，門被踢得「框框」響。

我起身開門——

隻見婆婆和張志強一身湿噠噠的出現在家門口。

秉承著不打落水狗的原則，我好脾氣地問：「什麼事？」

他咬牙切齒地說：「離婚，籤字。」

喲，終於想通了。

我說：「行，明天直接去民政局，你淨身出戶。」

「什麼？」

婆婆有異議了，表情像是要吃人。

「不是說好了一百萬嗎？再說了，你爸把我兒子搞進去，現在還沒放出來。你們不作出一點補償嗎？」

「現在居然讓我們志強淨身出戶？」

我點頭，「一百萬是下午的價，你們拒絕了。現在，隻能淨身出戶。」

「不行！我還了二十四萬房貸，不可能淨身出戶！」

張志強一拳砸在門上，無能怒吼：「你別欺人太甚！」

那就是談不攏了……

我準備關門。

恰好這時，我爸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志強，我隻有一個女兒，一直把你當兒子對待……」

「呸！」婆婆一見到我爸，登時瞪圓了眼睛，露出一副刻薄相。

「你自己生不出兒子，就別亂認兒子了。」

「行，那就就事論事吧。」

我爸並不生氣，語氣平和：「你小兒子來我家裡鬧事，按律法可以判尋釁滋事。我咨詢過律師，我在他的恐嚇之下給他轉了十萬，他最少判五年。」

「之所以說最少，是因為，如果我不出具諒解書，他能判得更久點……」

婆婆不信，破口大罵：

「老不死，你少嚇唬人！」

可語氣明顯弱了些。

我爸沒有過多解釋，隻是說：「出不出諒解書，我聽琳琳的。」

於是，主動權現在在我手上。

我挑眉，問張志強：「明天籤不籤？給個痛快話。」

他十分憤怒，眼裡布滿血絲，死死盯著我，不說話。

我也回瞪他：「過了今晚，明天還有沒有諒解書，可就不一定了。」

他似乎想起了下午的經歷，臉上閃過一絲懊惱。

婆婆又急又氣，用胳膊肘戳她兒子，說話顛三倒四：「都怪你，下午答應就好了，還有一百萬幫你弟……」

「現在，現在什麼也沒有了……不籤！」

話剛說完，她又改口：

「可是，不籤不行啊……志富，志富還要坐牢……」

「兒子啊，媽求求你，救救你弟，籤吧籤吧，管他們要諒解書！」

張志強無奈地看著他媽。

婆婆繼續催促他：「快籤！省得那壞丫頭變卦！」

他沉默了一會兒，不甘心地點頭：「好。」

突然，我覺得他蠻可憐的。

像一條被栓住的狗。

18

離婚後，我火速賣房。

等錢到賬後，我爸依約籤了諒解書。

聽說，我前婆婆尋死膩活逼張志強把宅基地賣了。

才三十萬。

不僅不夠還債，還害得他被村裡人戳著脊梁骨罵「窩囊廢，不孝順」。

花臂男那伙人天天去鬧，逼得張志強用自己的名字找銀行貸了三十萬。

這才還上高利貸錢。

因此，他沒日沒夜的工作，隻想早點還上錢。

因為，村裡還欠著十來萬，想來他也不好意思。

後來，我見過他一次。

我帶著我爸去政務大廳辦護照，準備環遊世界。

而他，帶著婆婆在馬路邊給人擦皮鞋，賺錢還債。

擦皮鞋，偷著樂吧。

我憐憫地看了他一眼。

張志強啊，以後會更苦。

隻要他弟弟不死，就會繼續作妖。

而他媽媽，一定會吸幹他的血，供養他弟弟，

上輩子，不就是這樣嗎？

而這輩子——

我讓他籤字離婚，淨身出戶的那天，他就結局已定。

19

五年後，我和爸爸在新西蘭玩。

新西蘭的大草地很美, 我爸迷上了這裡的鮮奶，一天喝一升……

還美其名日：補鈣。

好好好，我也迷上了喝鮮奶，跟爸爸分著喝, 就不怕他補鈣補過頭了。

這天，剛從超市進貨回家，我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正喝著。

堂妹突然打國際長途找我聊天。

聲音特別興奮：

「姐, 你寄回來的東西我收到了, 愛你~」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特振奮人心的那種！」

「我去年在街上碰到過張志強，他已經瘦得不成人形了。聽說他媽媽逼著他沒日沒夜的找活幹，快把他逼死了。」

「而且啊, 你猜這麼著？」

她問是這麼問，壓根沒給我回答的機會。

繼續說：「他那個砍腦殼弟弟出來後，有了前科，不好找工作，居然又搞上了賭博。那叫一個賭得大啊！好像輸了一百多萬……」

「奇葩的是, 他媽居然還要幫他還，逼張志強去黑市賣器官……」

婆婆順勢點頭，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作我」好假, 我問：「你是他鄰居啊？知道得這麼清楚？」

她急了, 立馬解釋：「這還是我媽跳廣場舞聽來的！絕對保真！」

還問我：「你猜怎麼著？」

我：「……」

她繼續說：「張志強拿著他媽媽的頭發去做親子鑑定, 發現原來他媽不是他媽……」

「知道這事的人都說, 他因為這假媽媽假弟弟，無端端欠了一屁股債, 親戚的錢沒還上，銀行的錢也還不起, 年紀輕輕就成了老賴，好慘！」

是挺慘, 我喝了口水，有些唏噓。

卻聽她說：

「前天晚上，他不知道怎麼了, 居然拿菜刀殺了他媽和他弟, 像殺雞一樣，直接割了脖子……震驚全市！」

畫面過於血腥，我嚇了一跳。

喝水的杯子直接砸在地上, 碎了。

我無奈：「津津，你打著這金貴的國際長途，就是為了嚇我嗎……」

她連連致歉, 說了一些親戚們的近況。

準備掛電話的時候, 她問：「琳琳姐, 你和伯父，你們還回來嗎？」

我「嗯」了一聲，看著在院子裡逗小狗, 不亦樂乎的老爸，笑著回：「下一站，馬德裡。等我爸玩夠了的時候就回。」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