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們這又是憋著什麼壞呢？都別裝了，你們什麼樣我能不知道麼？爛泥扶不上牆，看看你們那個數學成績，不行組個團去查查智力吧，考那麼低。」

「我也不指著你們考得像我們班學生那麼好，看看你們那個成績，出去別說是我教的，我這老臉可丟不起這個人。同樣是我帶的，怎麼就差這麼多?要我說還是你們班主任不行……」

她是不是沒挨過社會的毒打啊。

我明明還記著上次有道往年高考真題她連解題思路都是錯的，過程和答案完全不沾邊，最後硬生生轉了個彎把黑的說成白的。

想到這事兒我就想笑，然後我就真的在課堂上笑出聲了。

她一個走後門的哪兒有人當面笑話過她，新仇舊怨一起來，她當即大拍桌子指著我罵：

「廖翠翠你眼裡還有我這個老師麼！還有前天那張卷子你抄的跟參考答案一模一樣。真蠢，作弊你都做不明白！」

我反問她：「您怎麼知道那不是我自己做的？」

數學老師雙手一抱胸，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說：

「那套題我們班學生都沒有滿分的，就你這樣的還能考的比他們好？要真是你自己做的我去吃屎。」

她一口咬死了我就是作弊。

其實我本無心跟她爭這個口舌，但我還沒見過人吃屎，實在好奇，就隻是單純想長長見識。

7

上次那套卷子有點兒難度，尤其是最後一道大題。

我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筆寫起來。

數學老師的臉肉眼可見地變黑，連她那層白了兩個色號的粉底都沒遮住。

Advertisement

終於她像抓住什麼救命稻草一樣，指著黑板上我寫的答案說：

「你看看，腦子裡沒知識隻知道死記硬背答案就是這個後果，答案記混了吧。這道題到這兒就結束了，你後面寫的什麼東西？」

我沒理她，繼續在黑板上寫著，直到最後一個句號結束，我放下粉筆面向她：

「王老師，這題一共四種解法，都在這兒了。前兩種是高中知識涵蓋的，後兩種對您來說有些復雜，您可能看不太懂。要不您拍個照回去理理？哪兒不會您再來問我就好。」

「您放心，我跟您不一樣，我肯定不會取笑您，好好幫助您。」

數學老師「你」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話，然後就哭著跑出去了。

這場景怎麼有點似曾相識？不管了，我想起賭約趕緊提醒她：

「王老師那屎記得趁熱！但我還是希望您下次可以吃點兒好的。」

班級裡噓聲一片，教室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也有人擔憂，說萬一下次考試考的還那麼差，她肯定要加倍還回來的。

我趁熱打鐵：

「所以大家要加油啊！不能給她這個機會！你們不會的來問我！」

11 班學生的基礎比較差，我每天都會額外適量給他們加一些任務。

然而背了一晚上的英語單詞，第二天英語試卷全班除了我沒一個過 60 的，所有人都鬱鬱寡歡。

政史地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文科班除了背還是背，但我的這幫好同學腦子好像是新的，這知識是一點兒也不往裡進啊！

幾天後我聽到有人抱怨：

「翠翠姐，不是我們不想學，真的太難了，天書啊！」

「我回家都很少打遊戲了，打開課本是『魯智深倒拔垂楊柳』，合上書就是『魯智深油炸前豬肘』。」

「是啊，語文政史地記不住，數學英語又看不懂，我們真的行麼！」

我看著他們表情是我從來沒有過的堅毅：

「你們當然行！在我心裡你們比他們厲害多了！你看剛用功了一星期，成績就提高了這麼多，那學時間長了不得比尖子班學生還厲害啊！萬事開頭難，上來就考高分那別人多沒面子啊！相信自己，你們不比任何人差！」

感謝系統分配給我一幫天真的孩子，現在能被這種話唬住的小白兔可不多了。

我看著握緊雙拳又一頭埋進書裡的同學，欣慰地笑了。

好兄弟們！我能否擺脫一胎八子的命運就掌握在你們手裡了！

8

一個月內兩次代替社會毒打了數學老師之後，我終於被老李叫到了辦公室。

他捧著保溫杯，一副老好人模樣跟我說：

「翠翠呀，最近班裡這個學習氛圍很好，其他學科老師也都說我們班同學有進步，我知道是你在帶領著大家前進。」

老李又話鋒一轉：

「但是你們數學老師在我這兒反應你最近學習態度有問題呀，老師肯定是百分百相信你的。不過老師也好奇，你是怎麼短時間內進步這麼多的？」

我早就知道得來這麼一次約談。

畢竟我沒有刻意隱瞞自己的成績，每門課的隨堂測試我都基本是滿分。

天空轟隆一聲巨響，PUA 大師閃亮登場！

我重重嘆了口氣：

「老李，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其實我成績一直都很好。我從入學就覺得你跟別的老師不一樣，你學識淵博還有人文關懷，不是一味隻看學生的成績。現在像你這樣的好老師可不多了，這讓我心中十分向往。但你在吊車尾 11 班當班主任，我想成為你的學生就隻能自斂鋒芒，每次考試都是閉眼瞎考的。」

老李開始抽紙巾擦眼淚了。

「您看您，多麼感性的一位人民教師，共情能力又強！做您的學生真的很榮幸。」

他哭得更慘了，一手掩面一手擺擺手讓我回教室。

距離期末考試就隻有一個星期了，我每天都在班裡開展激情演講，猛灌雞湯。

這種東西就像功能性飲料，不能讓他們變成超人，卻足夠提起他們的精氣神，也能夠烘託出學習氛圍。

學習這種事情，個人勤奮是第一位的，但良好的學習環境也是重中之重。

就算有的同學是三分鍾熱血，但看周圍人都在埋頭苦讀也難免被這氛圍感染。

互相勉勵，互相較勁，先學帶後學，多完美的良性循環！

現在全校都知道高二吊車尾班級上進了，還有人特意課間時間跨樓層到我們班門口圍觀。

「還真轉性了？我還以為老師诓我們呢。」

「學得再好能好到哪兒去？你不覺得他們越努力的樣子越好笑麼？笑了半天最後可能還是考不了幾分哈哈哈哈。」

「我還聽說他們班有個學生成績快到清北錄取線了！吹牛都不打草稿的麼，這麼厲害能在我們學校待著？早去隔壁一中了吧！他們到底知不知道清北錄取分數線是多少啊！」

「哈哈哈哈你還真別說，他們可能都還不知道清北是什麼呢！」

門是開著的，這些交談聲自然可以傳到我們的耳朵裡。

班裡成績墊底的是個胖胖的男生，叫肖瑞。

因為是早產兒所以智力有一點點低。

但他性格好也很努力，從來不生氣，類似於 11 班吉祥物的存在。

此時他起身到班級門口，聲音不大但很清晰：

「我們班寥神確實很厲害啊，她什麼都會。清北我們當然是知道的啊，難道你們不知道麼？還有努力的樣子為什麼會可笑？因為你們不努力麼？」

教室外沒有人回答他的話，教室裡隻有翻閱卷子的聲音。

肖瑞關門前說了最後一句話：「你們為什麼不學習？是都可以上清北了麼？」

嗚嗚嗚嗚真誠永遠是必殺技！我證明肖寶真的沒有在陰陽怪氣！

9

月考的成績很快下來了。

高二一共 11 個班，我們班一直吊車尾，這次平均成績排行進步了一個班，終於擺脫倒數第一了。

​‍‍‍​‍‍‍​‍‍‍‍​​​​‍‍​‍​​‍​‍‍​​‍​​​​‍‍‍​‍​​‍‍‍​‍‍‍​‍‍‍‍​​​​‍‍​‍​​‍​‍‍​​‍​​​‍​‍‍‍‍‍​​‍‍​‍​​​‍‍​​​​‍​‍‍​‍​​‍​​‍‍​‍‍‍​‍‍‍​​‍‍​‍‍​​‍‍​​‍‍​‍​​‍​​‍‍​‍​‍​​‍‍​​​​​‍‍‍‍​​‍​‍‍​​​‍​​‍‍‍‍​‍​​​‍‍​​‍​​​‍‍‍​​‍​​‍‍‍​‍‍​‍‍​​‍‍​​‍‍‍​​‍​​‍‍​‍‍‍‍​‍‍​‍‍​‍​‍​‍​‍‍‍​‍‍‍‍​​​​‍‍​‍​​‍​‍‍​​‍​​​​‍‍‍​‍​​​‍‍​‍​‍​​‍‍​​‍​​​‍‍​‍‍‍​​‍‍‍​​‍​​‍‍​​‍​​​‍‍​​‍‍​​‍‍​​‍​​​‍‍​‍​​​​‍‍​​​‍​​‍‍‍​​‍​​‍‍​​‍​​‍​​​​​​​‍‍​​​‍‍​‍‍​‍​​​​‍‍​​​​‍​‍‍‍​‍​​​‍‍‍​​‍​​‍‍​‍‍‍‍​‍‍​‍‍‍‍​‍‍​‍‍​‍​​‍‍‍​‍‍​‍‍​​‍‍​​‍‍​‍​​‍​‍‍​‍‍‍​​‍‍​​​​‍​‍‍​‍‍​​​‍​​​‍‍​​‍‍‍​​‍​​‍‍​‍‍‍‍​‍‍​‍‍​‍​‍​‍​‍‍‍​‍‍‍‍​​​​‍‍​‍​​‍​‍‍​​‍​​​​‍‍‍​‍​​‍‍‍​‍​​​‍‍‍‍​​‍​​‍‍​​​​​​‍‍‍​​‍​​‍‍​​​​​​‍‍​‍​​老李很開心地宣布著：

「我們班這次排第十！平均分 245，我很欣慰啊！」

沒有人回應他，全班除了我和老李，應該所有人都對這個成績不滿意。

他們這一個月付出了比以往多了幾倍的努力，但換回來的進步隻是一點點。

也怪我話說得太滿，給了他們太大的自信，讓他們覺得自己和尖子班水平差得不多。現在落差這麼大也是我預料到的。

老李沒眼力見繼續說：「還有個好消息！廖翠翠同學考了 729 分，全校第一！這麼多年咱們學校都沒出過幾個超過 700 分的！恭喜廖翠翠同學！」

班裡稀稀拉拉響起了掌聲。老李示意我站起來講兩句。

我看出了班上的低氣壓，安慰他們：

「你們有誰是從小好好學習的？覺得成績配不上自己的努力？可是別人努力了那麼多年怎麼可能被你們一個月就趕超呢？這不是熱血動漫，你們也沒有主角光環的。這個成績已經很好了，慢慢來，照這個進度下去你們每一個人都能有大學念，相信我！」

「你上次也是這麼說的！還想騙我們？我們這麼累是為了什麼？是為了你當時氣不過的口嗨！紅臉白臉全讓你一個人唱了！然後你自己考了那麼高的分，虛不虛偽啊！」

啪——

我被扔過來的文具盒砸了頭，額頭被擦傷滲出鮮血來。

王虎當即扯過那人衣領，揍了他一拳：

「劉永恆你他媽抽什麼風！」

老李怕他倆真打起來，趕緊攔住王虎：

「王虎你冷靜點兒，先帶翠翠去醫務室！」

王虎忍著怒氣松開手，打橫抱起我就往外走。

臨走前我聽見肖瑞跟劉永恆的對話：

「可是成績是自己的啊，寥神一直在為我們操心，她教得又多又細，比老師都上心。」

「那還不是因為她和別人打賭！我們在給她擦屁股！」

「沒有哦，虎哥之前覺得我們班這麼多次吊車尾根本不可能會進步，就想找尖子班那幾個同學私下和解，打聽了很久才發現根本沒人跟寥神打賭。」

再後面的話我也聽不清了，我隻覺得傷口好疼，心好累。

10

我的傷並不嚴重，簡單處理下校醫就讓我們走了。

我和王虎並排緩慢往回走著，但是我心裡真的壓抑太久了，沒忍住邊走邊哭。

越哭越委屈，我做錯了什麼呢！

好不容易如願考上北大，卻死得莫名其妙。

好不容易給了我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又碰到這麼一幫學渣。

拋開我自己的原因，我真心希望這些率真的學生可以有個好未來。

但劉永恆的話一直盤在我耳邊。

王虎默默走到我身前擋著我：

「翠翠姐，永恆不是故意的，他那人就那德行，你大人有大量別跟他計較。我兄弟我了解，他就是沒轉過來彎，大家心裡都是感謝你的。」

這種不痛不痒的話我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心裡已經在盤算著系統任務失敗後，我萬一真成八個孩子的媽要怎麼悄無聲息跑路。

然而一群不速之客卻打亂了我的思緒。

11

現在是午休時間，我們班門口聚滿了人。

是老李和數學老師，以及 1 班的幾個學生。

老李看到我過來，神色難得有些忐忑。

反而是數學老師一轉態度拉住我的手，還對著我笑了起來：

「翠翠呀，你看你成績這麼好，可以進尖子班了。一班的學習氛圍還不比你們這吊車……十一班好嘛，你們好學生間互相幫助多好呀！」

她們班的學生適時開口：

「是呀，你在我們班可是小名人，大家都想跟你交朋友。我們還有很多人想請教你問題呢！」

「翠翠，你是怎麼想的呢？」老李輕聲問我，「教務處說會尊重你的意見。」

現場落針可聞。

班級的確是可以流動的，考試前 50 的人可以選擇去尖子班。

在這之前我肯定是沒想過要轉班的。

且不說日常相處中我和十一班的同學處出了感情，就是那 2b 系統也不會傻到給我留這麼大一個漏洞讓我鑽啊！

見我猶豫，數學老師一狠心跟我道歉：

「翠翠啊，之前的確是老師冤枉你了，老師給你道歉。你這個成績如果正常發揮，肯定能上清北！你就轉去我們班，什麼要求你提！老師肯定配合你！」

這時我感覺到肩膀被人輕拍了一下。

我回過頭，11 班的學生站在那裡，一臉緊張地看著我。

劉永恆把在我肩上的手收了回來。

然後他朝我彎腰鞠了一個標準的 90 度躬，我聽到他聲音哽咽：

「對不起寥神！我知道錯了！我真的沒有怪你，我隻是氣我自己不爭氣才把火撒到你身上。你原諒我吧，我們真的是想好的，你別放棄我們。」

他語氣帶著哭腔，我看到地上的瓷磚有湿潤的痕跡。

一個一米八幾的大男生哭著跟我說讓我別放棄他們。

這個班有多少人是被老師和家長放棄了的呢，又有多少人自己都曾經放棄了自己呢？

我大概是他們被困的迷宮裡唯一亮著的安全出口吧。

我承認，這一刻我那沒什麼用的救世主情結在我身體裡叫囂著。

我視線掃過在場的同學，他們眼裡都是不舍。

我決定再賭一下，賭他們都是好樣的。

「你們高考可以保證全員過二本線麼？如果不可以我就走了，我不想浪費時間。」

數學老師聽了我的話笑出聲：

「怎麼可能啊！你還真當這群破銅爛鐵是金子啊。趕緊跟我們去 1 班吧。」

王虎氣呼呼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對我拍拍胸脯：

「多大事兒啊，我保證，寥神可別扔下我啊！」

26 個回答，差一人。

我問我面前的劉永恆：「你呢？」

劉永恆鄭重地點了點頭。

老李在一邊偷偷抹眼淚，然後把現場的其他人打發走了。

11 班啊，我可真是把我後半生的命運託付到你們身上了，你們可一定得爭氣啊！

12

這個假期我給全班指定下了堪稱嚴苛的學習計劃，每天都在某訊會議給他們上課，我一點一點加量，壓縮他們的休息時間，針對不同情況作出不同的學習計劃。

很忙，很累，連我都感到有些吃力，但他們沒有一個人提出想要放棄。

我甚至沒有聽到一句抱怨的聲音，即便我像個魔鬼一樣軍訓化管理他們。

難得的休息時間裡，我們在線上會議裡聊天。「這些天努力得我媽都以為我中邪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