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我終於不用顧忌「後媽」這個標籤,直接掛斷他的電話。
這件事還是被許眠知道了。
她很平靜地給我發來一大串信息。
【老師跟我說小寶今天聯系你了,他不太高興,你早點回來吧。】
【我準備搬出去了,上班挺多事的,家裡有個孩子太吵,我實在沒辦法幹自己的事情。】
【不用擔心我會搶走陳子期,要是我真想跟他復合,早就沒你什麼事了。】
【小寶習慣你照顧了,交給別人我也不放心。】
當時看到這些話,我滿腦子都是問號。
氣得我當場拉黑了她。
可沒想到。
陳子期連勸我回去的理由,都跟他們那麼有默契。
那個家離不開我。
我笑著笑著,就笑出了眼淚。
「陳子期,求求你了,別再讓我覺得自己那麼下賤,行嗎?」
陳子期下意識就是否認。
「我沒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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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這麼想就籤字離婚!」我朝他大聲嘶吼。
他搖頭說不可能。
怎麼會這麼難啊。
我隻是想離個婚而已。
陳子期這段時間不肯籤字,霍川提醒過我。
沒有實質性的出軌證據,打官司離婚可能會比較難,需要花很長時間。
可是當初結婚,我們不到一個上午就領完證了啊。
我狠狠地瞪著陳子期,忽然就泄了氣。
算了吧。
花時間就花時間,反正在他身上我已經浪費了十幾年。
再等等又如何。
我深呼吸平復好情緒。
「既然這樣,我們法庭上見。」
10
陳子期沒有追出來。
我回到公司樓下,迷迷糊糊聽到一道聲音。
「江熙寧。」
回頭一看。
夕陽下一個男人西裝革履,步履沉穩地向我走來。
他伸出手說:「你好,我是霍川。」
我懊惱地想起下午約了律師正式見面談離婚的。
結果被陳子期這麼一搞,都忘了時間。
「不好意思,久等了。」我有些尷尬。
他笑了笑,將過錯攬到自己身上。
「其實應該怪我,要不是這段時間我在外地幫客戶處理事情,我們早該見面了,希望你別介意。」
「我看現在時間也不早了,要不晚上一起吃飯詳細談談?」
我答應下來,到餐廳才後知後覺想起一個問題。
霍川是怎麼認出我的?
問出這句話時,他拿著資料的手頓了頓,很快接話:「朋友圈看到的。」
可是,最近我似乎沒在朋友圈發過照片啊。
剛要追問,我爸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接通後,傳來的劈頭蓋臉的辱罵,聲音大到霍川都忍不住抬頭。
「做事能不能考慮下後果,別人要知道你離婚了,我的老臉往哪擱?」
「以後就算出去相親,你一個離過婚的女人,誰敢給你介紹對象。」
我匆匆掛了電話,笑得苦澀。
「你也看到了,這個婚恐怕不是那麼容易離,連我爸都嫌丟臉。」
霍川表情嚴肅地看著我。
「人不該活在別人眼裡和嘴裡,自己活得開心幸福最重要。」
「你不要擔心,我會幫你。」
這話我聽得莫名熟悉。
卻想不起在哪聽過。
大概是因為這段時間我腦子太過混亂。
我沒繼續糾結,快速和霍川確定好起訴離婚事項。
法院傳單下來那天,陳子期終於服軟,願意正式跟我談離婚。
11
我帶著霍川早早到了約定的地方。
沒想到陳子期來得更早。
陪他來的人是許眠。
陳子期一看到霍川就氣瘋了,口不擇言。
「我說怎麼忽然要離婚,原來是找到了下家。」
我拿起桌上的水杯直接潑了過去。
霍川忍著笑伸出手:「陳先生你好,我是江女士委託的離婚律師霍川。」
頓了頓,他繼續說:「跟你們不一樣,我們是正經的合作關系。」
陳子期抹去臉上的水,對著我迫切解釋。
「我跟許眠之間什麼也沒有,她是小寶媽媽,我是小寶爸爸,僅此而已。」
「我今天帶她過來,就是想跟你好好談談,說清楚這些誤會。」
他用眼神示意許眠。
許眠用眼睛斜睨著我,滿是譏諷。
「我跟你說過我不會跟他復合的,事實上我不會再踏入婚姻,有些苦吃過一次就夠了。」
在這方面,她比我要清醒。
早就知道婚姻是墳墓。
可是我不懂。
「你不想跟他復合,為什麼可以收他的錢,還搬去跟他一起住?」
許眠露出嫌棄的表情。
「我們就算沒了感情,也還有小寶這個羈絆在,難道要老死不相往來?」
她有意避開重點,我聽不下去逼問。
「不要說這些沒用的,我問你為什麼要收他五十萬,還跟他睡在同一張床上。」
「江熙寧。」陳子期發怒打斷了我,「還要我跟你說多少次,我沒有出軌。」
他說那句話時,竟有些哽咽。
「熙寧,我是真不想離婚,這幾年都是你陪我熬下來的,我不可能對不起你。」
微風吹過,一股若隱若現的木質香從他那個方向飄來。
我仔細聞了聞,平靜地說出一個事實。
「陳子期,你噴香水了。」
陳子期愣住,下意識向許眠看去。
我沒錯過他臉上一閃而過的驚慌,繼續問:「是許眠送的,還是她陪你挑的?」
12
陳子期剛開始還想否認。
霍川插話進來:「陳先生,我提醒一下,我已經在向法院申請調查你本人的銀行流水,沒必要再說謊。」
陳子期嗤笑出聲,顯然不相信律師有這權力。
霍川直接給他展示申請的調查令文件。
他才不情不願回答:「第一次噴。」
許眠看他一眼,不耐煩解釋:「他那麼照顧我,我送點回禮不行?」
「煩死了,說來說去都說不清楚,越扯越多,我沒時間陪你們玩了。」
她拿起包就走人。
陳子期沒去搭理,還在叨叨絮絮解釋。
我心裡卻隻想著。
陳子期是不噴香水的。
他生日時,我曾經送過一瓶喜歡的男香給他。
當時他拒絕得振振有詞。
說醫生不能噴香水,這是職業操守,因為有些病人對味道敏感。
而現在,他再一次打破了自己的原則。
我轉頭看向霍川,艱難開口。
「霍律師,可以麻煩你回避一下嗎?我想跟他單獨談談。」
霍川走得有些不情願。
而陳子期終於安靜下來,坐在一旁等我發話。
「陳子期,我現在給你一個坦白的機會,我知道你們還有別的事情。」
他疑惑地看著我。
「什麼?」
「說實話,跟許眠重新睡在一起到底是什麼感覺?」
他的手緊了緊,隨後開口:「剛不是解釋過了嗎,到底誰跟你說的謠言。」
我沒回答,隻是一直平靜地盯著他。
他頂不住壓力移開視線。
「是不是許眠給你發了什麼?」
我依然保持沉默,隻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認識十幾年,我能看不懂你說謊的表情?」
那一瞬間,他臉上是遮掩不住的慌張。
片刻過後,他無措打破沉默。
「那晚你給我發離婚協議,我沒辦法接受,一時喝多了。」
「我保證隻有那一次,她已經是過去式,你才是我的現在以及未來。」
「對不起,我真是一時糊塗……」
我聽著他的話,端起桌面上的水喝了一口。
隨著咽下的動作,眼淚順勢掉出來,砸進杯子裡。
其實這一切都是我的試探。
我隻是不信。
不相信為許眠打破那麼多原則的陳子期,真的可以那麼無辜,那麼幹淨。
我放下杯子盯著他,忽然就忍不住一巴掌扇過去。
他垂下頭,不再說話。
半晌後,我平靜宣告談判結果。
「陳子期,我們法庭見。」
13
霍川在門口等著我。
上車後,給我遞過來一包紙巾。
我接過放在腿上,按停手機的錄音鍵,然後將保存好的錄音文件發給霍川。
緊接著回去做一份五十頁的 PPT,發到了陳子期的家族群以及單位。
順便打印出來,僱人貼到了許眠的公司門口。
我始終不服氣。
做錯事的是他們,為什麼隻有我自己痛苦。
霍川還幫我把許眠也告了。
接到通知那天,她帶著小寶來找我。
她在門口壓著小寶肩膀,對他說:「跪下,求媽媽回去,求媽媽原諒我們。」
小寶懵懵懂懂地看著她。
「有保姆阿姨回家洗衣服做飯,爸爸說以後你會陪我玩,為什麼還要她回去?」
我聽不下去,想關門。
她擋住門,衝小寶喊:「閉嘴,聽話跪下。」
小寶動了動嘴巴,哭得撕心裂肺。
許眠開始變得煩躁,果斷將他推到一旁。
開始跟我談判。
「五十萬,我們和解,你跟陳子期要打官司我不管,可是我不行。」
「我談戀愛了,這件事不想讓新男朋友知道。」
我的態度很堅決。
「不行。」
她臉上帶著微笑,繼續加碼。
「一百萬。」
「不可能。」
「兩百萬。」
「成交。」
霍川幫我查過陳子期的銀行和支付軟件流水了,這些年他給許眠花的錢不到一百萬。
許眠現在還我兩百萬。
不算虧。
謹慎起見,我們在霍川的見證下籤字轉賬,她暫且脫了身。
而陳子期在醫學圈成了紅人。
還因為作風問題,被醫院取消手術資格,停職調查。
見面時,他對著我苦笑。
「你說我出軌就算,為什麼還要說我醫德敗壞收病人的錢。」
我打了個哈欠。
「你給許眠轉了那麼多錢,我都沒見過,誰知道你的錢從哪來的。」
陳子期沉默了。
半晌後,無奈開口:「江熙寧,你還真挺狠心的,我玩不過你,離婚就離婚吧。」
「淨身出戶不可能,給我至少留兩成吧,我還要養孩子。」
協議離婚怎麼都好過走法律程序。
所以我答應了。
他走時,窗外寒風呼嘯。
我跟陳子期的故事,終於在寒冬畫上句話。
14
領到離婚證那天,閨蜜特意幫我組了個局慶祝。
酒過三巡,霍川才姍姍來遲。
我當時輸了遊戲,起身拿酒時踉跄了一下。
他就很自然地走過來,拿過我手上那瓶酒。
「她喝多了,我替她喝這一杯。」
我愣愣地看著他。
閨蜜將我拉到一旁,戲謔問:「幾個意思啊,你們看對眼了?」
說實話,我也挺懵的。
跟霍川接觸過程中,他一直表現得很專業,沒有透露過別的意思。
閨蜜的話,讓我猝不及防想起了我們的第一次見面。
時至今日,我仍未知道那天他到底是怎麼認出我的。
最近兩年,其實我都沒怎麼發朋友圈。
更不可能發照片。
「我看他也挺不錯的,可以試試。」
「別開玩笑了,我剛離婚。」
我覺得這話一點也不好笑。
他人是不錯,但試是不可能試的,我現在看到男人就煩。
我回到座位,跟霍川正式打了個招呼,就坐到了房間的另一側。
不得不說,律師的直覺很敏銳。
他往我的方向看了一會,很快挪到我身旁:「怎麼坐那麼遠?」
我坦蕩回答:「你剛才替我擋酒,我朋友誤會了,不想讓你名聲受損。」
他笑出聲來,語氣不太正經。
「放心,我對你沒那個意思,替你擋酒,你可以當作是報恩。」
我茫然地「啊」了一聲,沒聽懂他的話。
「報什麼恩?」
霍川收斂笑意,聲音帶了絲顫音:「你還真的忘了宋川啊。」
我大腦瞬間空白。
他是宋川?
15
我認識宋川的。
他是我媽曾經的幫扶對象。
我媽生前是個社區工作者,幫助過很多人,宋川隻是其中一個。
但我對這個人有印象,是因為他媽媽。
宋川媽媽是個傳統女性,長期被家暴也不願意離婚,最嚴重的那一次她都心髒驟停了。
我媽帶我去醫院看病時,順路看過她。
當時一同在病房的,還有宋川。
十幾歲的少年沉默地坐在一旁,拿起蘋果開始削皮。
耳邊是媽媽的語重心長。
「你再不離婚命都要沒了,剩下兒子怎麼辦?」
他媽媽擦了擦眼淚小聲說:「他不願意,況且離婚說出去不好聽,兒子將來也要找不到對象的。」
我一直看著宋川。
他低著頭,眼睛木木地繼續轉動刀,將蘋果皮一圈圈削落。
我媽還在繼續勸:「人不該活在別人眼裡和嘴裡,自己活得開心幸福最重要。」
「別擔心,我會幫你的。」
他媽媽就不說話了。
後來我跟著媽媽又去看過她兩三次,每次都無功而返。
再次聽到關於宋川的消息是在一年後。
他媽媽終於發狠,拉著他爸爸同歸於盡了。
宋川變成孤兒,也成了我媽的幫扶對象。
「所以你現在改名叫霍川,還變成了金牌離婚律師?」我問霍川。
霍川的眼眶有些發紅。
「嗯,跟我媽姓。」
「當離婚律師挺好的,我經常想如果當年我媽能離婚就好了。」
他啞著聲線,笑得晦澀。
而後挑眉,一本正經說道。
「江熙寧,以後還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不要有心理負擔,盡管使喚我。」
恍惚中,我仿佛看到十幾歲的那個少年終於抬起頭。
不同的是,他眼裡有了光。
16
再次聽到陳子期的消息是在一個月後。
我半夜接到他朋友的電話, 聲音很焦急。
「嫂子, 子期喝多了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你方便過來一趟嗎?」
電話那頭是嘈雜的人聲, 隱隱約約夾著陳子期念著我名字的聲音。
這種無聊的把戲讓人厭煩。
我什麼都沒說,直接掛斷電話。
陳子期沒再打擾我。
直到過了幾個月,許眠聯系我。
「陳子期人快不行了, 想見你一面,你來不來?」
聽到這番話,我有些恍惚。
他不是結束醫院調查, 回到正常崗位上班了嗎, 怎麼忽然就不行了?
我再三糾結,還是帶著疑問走了這一趟。
到醫院才知道, 他是被患者家屬砍的。
離婚後的陳子期過得很不好,家裡亂糟糟的不說,還開始酗酒, 整天恍恍惚惚的。
搞成這樣是因為他酒還沒醒就上手術臺,結果出了意外。
患者家屬沒辦法接受, 就拿刀闖進了他的辦公室。
陳子期躺在病床上, 雙目緊閉,臉色灰白, 全身上下都插著管子。
等了片刻,他才微微睜眼, 動了動嘴巴。
聲音很小,我湊近才聽清他在問:「你最近怎樣?」
我看向他回應:「過得不錯,早上睡到自然醒,下班回來看看劇做運動, 也不用整天想做什麼菜。」
「熙寧,你知道的,我對細菌很敏感,其實我們用公筷比較幹淨健康。」
「是走」他艱難地點了點頭:「那你現在可以原諒我了嗎?總感覺挺對不起你的。」
我抽了抽鼻子, 認真回答。
「不可以啊,不是什麼錯都可以被原諒的。」
他沒再說話。
病房隻剩下儀器的響聲。
我看了看時間, 起身跟他告別:「就這樣吧, 晚上還約了朋友。」
他的唇角勉強牽起一絲虛弱的笑意,似乎還想說什麼。
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17
走出病房, 我在過道碰到了小寶。
小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一看到我就撲過來抱住我大腿。
「媽媽, 你去哪裡了, 為什麼不回家,我好害怕。」
我將他拉到椅子上坐下,拿出一包紙巾替他擦鼻涕。
「小寶, 我跟你爸爸離婚, 不是你媽媽了, 以後別再亂叫,不然我會生氣哦。」
過道的盡頭是許眠。
她拿著手機在打電話,臉上是溫柔且甜蜜的笑意, 估計在跟男朋友打電話。
我指向她,認真告訴小寶。
「她才是你媽媽。」
小寶哭得更加崩潰,用力抓著我衣角不肯放手。
我掰開他的手,往電梯走去。
等電梯期間, 有醫生和護士衝進了陳子期的病房。
「叮」的一聲。
電梯到了。
我平靜走進電梯,一路向下。
走出醫院時,有柳絮飄來。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