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沈彧的繼妹車禍失明了。

他讓她搬進了我們的婚房,貼身照顧。

我平靜地取消婚約,搬出婚房,沈彧卻認定我在無理取鬧。

半個月後,他打來電話,質問我什麼時候回家。

手機裡卻傳出陌生男人意味深長的低笑:

「沈先生,江晚說了,今天晚上都聽我的。」

「我現在不想從她手機裡聽見你狗叫,掛了哦?」

沈彧暴怒:「你敢碰她,我要你吃不了兜著走。」

周聿珩挑了挑眉,笑得放肆:「已經動過了,要不你報警?」

1

沈彧的妹妹車禍的時候,我和他正在試婚紗。

我站在落地鏡前,提著裙擺問沈彧:「是不是魚尾的那條好看點?」

而他站在不遠處,手機舉在耳邊久久沒有放下,好像根本沒聽到我的話。

「沈彧,怎麼了?」

我走到他面前,才發現他神情呆滯得可怕,仿佛一具失魂的軀殼。

「小悅……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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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住:「什麼時候的事?」

「上午……車禍。」

扔下這幾個字,他轉身奪門而出,自始至終沒看我一眼。

他走得很急,甚至忘了換下試穿的禮服。

等我到醫院的時候,宋悅已經轉到了普通病房。

沈彧守在她病床前,痛苦又懊惱地重復著一句話:「小悅,對不起,我應該來接你的……」

宋悅的雙眼纏繞著繃帶,白皙的臉上橫亙著幾道觸目的傷痕:

「哥,不要這麼說,我不會怪你的,可能這就是我的命吧……」

話到一半,她似是聽到了我的腳步聲,忽然哽咽:

「晚晚姐,是你嗎,對不起,我知道你們最近忙著婚禮,我不是有意給你們添麻煩的……」

「我真的太沒用了……」

沈彧好像這才注意到我的出現,臉色頓時沉了下去,身形也僵硬起來,語氣極端冷漠:「你怎麼來了,婚紗試好了?」

輕描淡寫的一個反問句,蘊藏著帶刺的潛臺詞。

——如果不是你要試婚紗,她怎麼會出車禍?

我閉了閉眼,盡量保持著冷靜:「我來看看宋悅有什麼不方便的……」

「我在這裡,能有什麼不方便?」

沈彧冷聲打斷了我的話:「沒事就走吧。」

把門帶上前,病床前的畫面不可避免地撞入我視線。

沈彧正俯身替宋悅搖起床頭,動作輕而緩慢,好像有無限的溫柔。

宋悅像是情難自禁,圈住他的脖子痛哭出聲:「我再也沒法拍照了……」

她哭得傷心欲絕:「哥,如果連你也不要我了,我該怎麼辦?」

沈彧攬她入懷,安撫地輕拍著她的後背,澀聲道:「不會的,小悅。」

那一雙緊緊相擁的身影,仿佛不是兄妹,而是愛到極致的戀人。

我怔了片刻,一種莫名的情緒侵入心頭,卻也隻能退出房間。

病房的門輕輕闔上,宛若一聲嘆息。

宋悅是個攝影師,失去了眼睛,無異於失去了人生。

所以沈彧才會如此失態?

2

我認識沈彧,是在九歲那年。

我媽和我爸大吵一架,把我一個人扔在了車裡。

在我幾乎要窒息暈厥前,一個少年砸開了車窗,是十二歲的沈彧。

一直到很多年後,我都無法忘記那個場景。

如墨的夜色裡,他眼神清亮,像盛著漫天星河,盡管手臂布滿血痕,卻還是扯著嘴角衝我笑。

「沒事了,別怕。」

我灰暗的人生裡,沈彧是第一道光。

他知道我在學校受人排擠,就雷打不動地接我放學。

誰敢罵我是私生女,他就衝上去和人幹架,像不要命一樣。

可是這樣的沈彧,是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他十六歲那年,沈母再婚,繼父帶來了一個女兒,叫宋悅。

起初,沈彧很不待見她,恨不得她原地消失。

可宋悅卻像是認準了他,走哪兒都要粘著這個哥哥。

他實在煩得不行,甚至當著一眾朋友的面罵過她:「你他媽的能不能別纏著我!」

「白吃白住還想白撿個哥,你要不要臉啊?」

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切好像都變了。

不管宋悅怎麼煩他,他也不再讓她滾了。

他對她仍舊沒什麼好臉色,卻仿佛默許了她喊他哥哥。

記得我高二過生日,沈彧定了個包廂幫我慶生,宋悅也跟來了,不聲不響地坐在角落裡。

有人調侃:「彧哥,這不是那個鄉下來的小黑妞嘛,她纏你也纏得太緊了,真是夠了。」

這回,沈彧反倒嗆了說話的那人:「吃飯還堵不上你的嘴?」

席間,宋悅失手把沈彧給我的禮物摔到了地上。

那個精致的少女雕塑磕碎了一角。

當時沈彧還是美院的學生,他為了做這個雕塑忙碌了一個多月。

我心疼地撿起,不知如何是好,一抬眼,卻發現沈彧壓根沒關注這邊。

他擰著眉,抓住宋悅的手腕,來回翻看了一遍。

直到確認她沒有受傷,才沉著臉斥了一句:「你還能更蠢一點嗎?!」

語氣雖然不善,但焦急仿佛更甚怒意。

那頓晚餐,氣氛異常詭異。

結束後,沈彧送我回家,宋悅就不近不遠地跟著。

一路上他都很沉默,仿佛心事重重,直到我家樓下,他才說了第一句話:「對不起,晚晚,雕塑我修好再給你。」

我不知道那尊雕塑究竟有什麼故事,但直覺告訴我,應該讓這件事過去。

於是我靜靜道:「沒事,不用費神了。」

他眼底有一閃而過的釋然,離開時,和宋悅仍是一前一後的距離。

回到樓上,鬼使神差地,我往樓下望了一眼。

昏黃的路燈,拉出了兩道並排的身影。

很久之後,直到宋悅關注了我的微博,我才在她的主頁置頂裡,又看見了那個雕塑。

照片中,她捧著那個漂亮的石膏少女,眉梢眼角皆是笑意。

碎裂的一角已被修繕好,看不出絲毫痕跡。

配的文案,是簡單的四個字:

「獨屬於我。」

3

回到家,門口堆積了不少快遞。

基本都是為婚禮購置的,我逐一拆開收好,劃開最後一個快遞盒時,動作倏地止住了。

一套最新款的相機,各類鏡頭配備齊全,一看就是專業的攝影設備,且價格不菲。

快遞的外盒上,收件人是沈先生。

很明顯,這是要送給宋悅的。

我看著那個盒子,靜靜地想了片刻,最後把它收進了書房。

一直到半夜,沈彧才回來。

他身上的禮服壓出了不少褶皺,眼眸裡染著猩紅的血絲,整個人都被頹意籠罩。

我看著他,叮囑了一句:「你身上的禮服記得熨一下再還。」

「嗯。」

「周六本來約了看酒店,我暫時取消了,等過段時間看你什麼時候有空再去吧,時間上還來得及。」

我盡量保持沒有什麼情緒的口吻,也刻意不去問起宋悅的事。

可沈彧的反應卻異常激烈。

他把外套重重摔在地上,眼神陰沉地盯著我:「江晚!」

「小悅是我妹妹,以後也是你的親人,現在這種時候,你分不清主次嗎?」

我深吸了一口氣,問出了那個一直想問的問題。

「你確定她隻是妹妹?」

沈彧身形一僵,像是被什麼擊中一般。

片刻後,他冷笑了一聲,語氣裡帶著譏諷:「不然呢,你什麼意思?」

「以為誰都跟你媽似的,知三當三?真夠齷齪的。」

4

我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

恍然間,回想起好多年前,剛認識沈彧的時候。

因為見不得光的出身,我在學校裡沒有任何朋友。

不論走到哪裡,身後都有不堪入耳的罵聲。

罵我是小三養的,罵我是私生女。

我幾乎從來不反駁,因為他們說的是事實。

我的出生就是錯誤。

那次,我被幾個女生圍在廁所,十二月的寒冬裡,好幾盆冷水兜頭澆在我身上。

最後,是沈彧找到了幾乎凍僵的我。

他滿臉都是焦急,脫下羽絨服緊緊裹住我,心疼地安慰:「晚晚,大人的錯誤跟你無關。」

「你是無辜的。」

而如今,他對我說——

以為誰都跟你媽似的,知三當三?

他明明知道,那是我最諱莫如深的字眼。

可為了宋悅,他還是把刀刃扎向了我。

空氣仿佛凝滯了。

許久後,我靜靜地看向他,平淡地說出了那句話。

「分手吧,沈彧。」

我和沈彧在一起的幾年裡,幾乎很少吵架。

更沒有輕易提過分手。

所以當我說出這句話,他明顯震了震,隨即語氣也軟了下來。

「晚晚,抱歉,小悅的事讓我有點煩亂。」

「我不是故意要兇你的,能不能體諒一下我?」

我看著他,冷冷地吐出兩個字:「不能。」

像是沒料到我會是這個反應,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語氣有些急:

「我們結婚請柬都發出去了,你要為了這點小事分手?」

「冷靜一下,好嗎?」

「我現在就很冷靜。」

這不是氣話,我確實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亦或者說,我對他的愛意,並不是從此刻才開始消散的,而是由過去無數次他和宋悅的越界堆疊起來的。

隻是到此刻,終於片瓦不存。

說完,我很快地收拾了幾樣必備的生活用品,越過他往玄關處走。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嗓音驀地抬高:「江晚,我都道歉了,你還無理取鬧什麼?!」

我隻覺得荒謬。

明明做錯的是他,反倒還擺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態。

我推開他的手,冷淡地說:「沈彧,過去的很多次,你沒有道歉,我也原諒了。」

「可是這一次,是真的結束了。」

但我沒能推開沈彧,反倒被他強硬地帶進懷裡。

「晚晚,不要走,是我不對。」

這下,我是真的忍不住想笑了:「沈彧,我不是 16 歲,不吃這套了。」

5

從沈彧那裡出來,我一連在公司住了一個禮拜。

畢業那年,我血緣意義上的父親,把這家負債累累的子公司給了我。

好聽點說,是白送我一家公司。

實則,隻是從江家剝離了一部分債務而已。

新項目剛剛成立,我忙得要命,每天都到後半夜才能休息。

期間從沒收到過沈彧的電話,我也無暇想起他。

仿佛從哪裡聽到過一嘴,說他好像停了手頭所有的工作,四處幫宋悅尋訪名醫。

可惜收效甚微。

我一度以為,我和他這樣就結束了。

少了那些拖泥帶水的糾纏,倒也算幹淨利落。

直到有一天,我媽衝進了公司,不由分說甩了我一個耳光。

她用盡了全力,我被打得臉都發麻,血腥味瞬間蔓延在口腔裡。

「你翅膀硬了是吧,還敢跟沈彧提分手?」

我從小是被我媽打慣了的。

她喜歡酗酒,沒日沒夜地酗酒。

我對她恐懼極了。

因為她喝醉了就會打我,要麼是細細的女士皮帶,要麼是電飯煲的電源線。

打著打著,她自己就哭了。

說當年要不是誤以為懷的是兒子,怎麼也不會東躲西藏地把我生下來。

賠了一輩子。

那時候,總是沈彧找到躲在小區角落裡的我,替我處理傷口,又帶我填飽肚子。

我從來沒想過。

我媽的巴掌有一天會重新落到我身上。

因為沈彧。

耳畔嗡嗡作響,我緩緩轉過臉來,看著眼前這個面目猙獰的女人,心裡湧上一陣惡寒。

我冷冷地笑了笑:「你就不問問我為什麼?」

「還能有為什麼?」

「從小就是個怪胎,連個朋友都沒有,除了沈彧誰還能忍受得了你?知足吧你!」

我媽嗤笑了一聲,用一種近乎輕蔑的眼光看著我。

「江晚,擺清楚自己的位置。」

「別以為自己姓江,就真把自己當江家的千金大小姐了,人家能看上你不錯了。」

「你現在就給我滾回去,好好跟沈彧道歉,求他原諒你,婚禮必須如期舉行,必須!」

我抽出紙巾,擦掉唇邊的猩紅血痕,平靜地看著她。

「就這麼想攀上沈家?知道人家是怎麼看你的嗎?」

「在人家眼裡,你不過就是一個知三當三的貨色。」

隔著一張辦公桌的距離,我清楚地看見,她臉上的表情一點點扭曲。

她尖叫了一聲,撲過來就要打我。

我截住她揚在半空中的手,一字一句道:

「要點臉吧。」

6

我後來還是去了一趟沈彧的別墅。

那原本是沈家買給我們做婚房的。

那天走得匆忙,有些東西沒來得及收拾。

站在門前,密碼輸到一半時,我停住了動作。

以我現在的立場,隨意進出不合適了。

最後我還是摁了門鈴。

門被打開,沈彧穿著居家服站在門口。

幾日不見,他似是憔悴了一些,眼底微微泛著青黑。

看到我的一瞬,他愣了愣,隨即沉聲道:「鬧夠了?知道回來了?」

「不是知道密碼嗎,還按什麼門鈴。」

我錯開了視線,沒有搭腔,徑直向衣帽間走去。

沈彧跟在我身後。

「這次就算了,我不跟你計較,以後遇事冷靜點。」

「事情過了就過了,你媽那邊我會出面解釋的,不會讓她再為難你了。」

「等小悅狀況好一點,我會盡量陪你籌備婚禮的。」他甚至刻意放軟了嗓音,「這段時間隻能你多擔待一點了。」

我拎出一個行李箱,啪地打開。

「你要出差?」他看著我愣了愣。

「來之前我已經發了短信,我們婚約取消了。」我眼皮都沒抬。

「不出意外的話,此時此刻,兩家親屬應該都收到了。」

「什麼?」他嗓音驟然抬高,「江晚,你是不是把結婚當兒戲了?!」

「跟我鬧鬧脾氣就算了,你還想丟人丟到什麼程度?」

「沈彧,你搞搞清楚,我們結束了。」

「結束?」他走到我面前,握住我的手腕,「江晚,我一直以為你很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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