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我醒來的時候,已是中午十二點。
段裴言已經不在了。
桌面上留著一張字條:【許婳,我幫你請假了,面在鍋裡,蜂蜜水在桌上,記得喝,我去上班了。】
我冷哼了一下。
吃飽喝足後,打車回了學校。
不料剛進校園,就與江言、譚思思撞個正著。
江言要帶譚思思去吃高級料理,譚思思卻抽抽搭搭不肯去。
「婳婳之前受了那麼多苦,我本就是鳩佔鵲巢,現在怎麼好意思吃這麼好的東西?」
說著說著,這人驚慌的目光還若有似無地掃過我。
原來這人也知道自己是鳩佔鵲巢。
我冷笑。
那現在擺出一副我欺負她的樣子是怎麼回事?
「大家都是白開水,你裝什麼優樂美?塑料袋都沒你這麼能裝。」
我微微一笑,上前狠狠地給了她一耳光。
「我看你現在穿我的衣服,用我的首飾不是挺好意思的嗎?」
彈幕嘰嘰喳喳:【婳婳虐渣第一幕,好耶好耶,爽爽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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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就是太剛了,對上綠茶,她這樣一個大美人,要是肯哭一哭,全世界都會給她讓路了。】
【用魔法打敗魔法,用眼淚打敗眼淚,兵不厭詐,婳婳肯定不知道她哭起來有多迷人。】
彈幕出謀劃策之多,我應接不暇。
譚思思牙都咬碎了:「衣服是媽媽給我買的,我為什麼不可以穿?倒是你,婳婳,你一夜未歸還穿著昨天的裙子,這是去哪裡了呢?」
此話一出,江言的眉頭皺得更高了。
「許婳,你真是膽大包天,跟你姐姐道歉!」
「譚思思算我哪門子姐姐?」我嘲諷勾唇,「我媽肚子不是隻爬出過我一個孩子嗎?」
我對江言已經失望,根本不想和他廢話。
偏偏現在他還一副不依不饒的模樣。
我忍無可忍,一巴掌甩過去,江言臉色瞬間難看起來。
可下一秒,對上我紅彤彤的眼睛。
這人卻一下子收了脾氣:「哭什麼?」
「江言哥哥,我的臉好疼。」
饒是譚思思又哭又鬧,他也沒再伸手攔我。
「許婳,下次早點回家,哥哥會擔心你。」
不遠處,我收起委屈的表情,若有所思。
糟了,彈幕說的,好像還真好使。
譚思思被下了面子。
沒人看見的地方,這人立馬撕掉溫和小白花面具與我對峙。
「許婳,你別得意太早,我有爸爸媽媽的寵愛,許家的一切都是我的,而你,什麼也沒有!」
許家的一切?
我翻個白眼,懶得搭理她。
是,我確實不得爸爸媽媽喜歡,可那又怎麼樣?
許家的資產掌握權根本不在許家父母。
真正掌握許家資產的許家老爺子,在我被認領回來那年,就已經全部轉移到了我的名下。
之後的幾天,沒課我都在家裡趕畫。
將漫畫定時發布後,後臺再度迎來了一堆小天使的吹捧。
這是我運營百萬粉「婳婳不會畫」賬號的第三年。
評論區一片歡騰:【一分鍾前。生產隊的驢都沒這麼能歇的,婳婳,你別累著也別闲著!】
【飯在哪裡,飯在哪裡,老天奶,這期女性向漫畫更是黃得沒邊。】
【沒人發現婳婳最近畫男的很傳神嗎?!他爹的,我們大女人就是要看些腹肌才有盼頭啊!】
評論區騷話滿天飛,我則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能不傳神嗎?
原型可天天都在我家畫室裡等待呢。
一行評論中,一個系統消息格外醒目。
【S 給你打賞了兩百塊。】
S 是我賬號老粉了。
最窮那年,我在網上給人畫大頭攢學費。
S 次次捧場並且打賞六千六百六十六。
這人來是一陣風,走是一陣風,除了冰冷冷的錢什麼也沒留下。
隻是最近,S 上線的時間越來越少了,並且賬號的 VVIP 也取消續費了。
我飛黃騰達了,昔日的金主好像落寞了。
【哈嘍,寶寶,好久不見,最近過得還好嗎?】
我發去私信問候。
那邊卻遲遲沒有回復。
我感到泄氣的時候,卻意外看見頭頂的彈幕。
【太好了,是老婆,我們有救了!】
【哈哈哈哈婳婳一句『寶寶』,暗爽哥差點微醺在工地了。】
暗爽哥是誰?
我剛揚起眉,彈幕又在狂刷。
【笨蛋婳婳,她肯定不知道,S 就是段裴司嘻嘻!】
【心機男主猛猛視奸,猛猛視奸,老婆,老婆,我會永遠永遠追隨著你。】
好家伙!
我一口茶差點噴出來。
段裴言是 S?
等等,這個一本正經的優等生真的知道我在畫什麼嗎?
我反復觀賞我的大作。
西裝,跪姿,項圈,小狗耳……
哪項不是讓人面紅耳赤?
既然如此,我存心逗弄,迅速打字過去。
【寶寶,我最近想畫女僕裝,你覺得怎麼樣?】
配圖:大尺度男媽媽衣服照。
對面死一樣沉默了。
夜裡,我剛洗完澡,那頭才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你喜歡就好。】
【婳婳,不用管模特死活。】
彈幕早已笑作一團。
【警報警報,又是唧唧爆炸的一天。】
【男主,你有這樣的包容能力做什麼都會成功的!】
又是什麼鬼動靜?
不能播了。
我老臉一紅,丟了手機,選擇裝瞎。
5
隔天,我是被爸爸媽媽打電話喊回家的。
剛進門,我一眼就看見最中間的三層芒果蛋糕。
可還未來得及驚喜,就瞧見一邊白裙子的譚思思在對著他們撒嬌。
我全身的血液一瞬間凝固起來。
「婳婳,你和思思一天生日,我們給你辦生日順帶就喊了她一塊過來。」
媽媽笑著招呼:「思思每年生日都得大辦,家裡人都習慣了,希望你不要怪媽媽。」
芒果蛋糕,精致可口,一看就是費心定制的。
我卻不是滋味。
譚思思很活潑,在餐桌上把家裡大人哄得滿面紅光。
「許叔叔、許阿姨,這些年多虧有你們,是你們當了思思的保護盾,思思愛你們。」
爸爸媽媽則眼底湿潤地看著她:「說什麼胡話,你和婳婳都是爸爸媽媽的孩子。」
譚思思又開始哭哭啼啼。
三個人抱作一團,剩下一個我尷尬地坐在對面,格格不入得像個外人。
三個月前,我被爸爸媽媽認領回來。
從一開始的興奮激動到現在悲傷到不會流淚,隻是彈指之間。
許家的人不敢說話,段家老太太是最先坐不住的。
段奶奶冷哼:「倒反天罡,你們比我這個老太太還糊塗,連自己家親閨女都不認得了嗎?」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段家畢竟家大業大,不知道哪天會突然翻身。
許家父母尷尬得面面相覷。
「怎麼會……我們的親閨女當然是婳婳。」
「呵,親閨女是婳婳?」
段奶奶牽住我的手:「那你們怎麼不記得婳婳芒果過敏?!」
一句話挑開他們的遮羞布。
一邊是從小到大悉心培養的,一邊是半道跑出來的,他們心中天平難免有偏移。
此刻,客廳一片沉默,譚思思一臉挑釁。
我心底酸澀得厲害。
【他爹的,這對父母更是滾開!嗚嗚嗚嗚,心疼女鵝。】
【左臉皮貼到右臉皮,一邊厚臉皮,一邊不要臉,一家子都降龍十八掌。】
【愛哭的孩子有糖吃,誰還不會哭了?婳婳,把咱之前看《忠犬八公》的哭勁拿出來,哭到他們心驚膽戰!】
其實,我早該明白的。
從一開始被認領回來,家裡詭異的長沉默時,我就應該意識到了。
其實我的記憶沒有出錯,我不是丟失,而是被爸爸媽媽丟掉的。
五歲時,我說話結巴,腦子也笨,傳出去對他們天才夫婦的名聲不好。
於是在那個機場口,我再也沒有等到他們回來的身影。
可當他們再次找上我時,我卻又忍不住燃起一絲希望。
現實是殘酷的,他們尋我,不過是因為爺爺臨終前,毅然決然將所有的財產都留給流落在外的親孫女罷了。
我想哭,卻發現眼淚哭幹了。
「爸、媽,承認不愛我真的沒有這麼難。」
話音剛落,一巴掌狠狠地落在我的臉上。
媽媽滿臉怒容:「許婳,你怎麼能這麼說爸爸媽媽?」
眼淚再次噼裡啪啦掉在地上。
不過不再是因為他們的心狠了。
這次,真正打動我的,是彈幕七嘴八舌的安慰。
【不哭不哭,眼淚是珍珠,漂亮女鵝要一輩子明媚鮮活!】
【婳婳,不要聽,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是他們不值得你的愛!】
【親愛的婳婳,你很好,非常好,千萬不要再傷心,咱們下一次哭要因為是幸福。】
我不知道這些人來自哪裡,又是怎麼樣以彈幕形式出現在我跟前。
可此刻的一字字一句句,砸進我心且無可媲美。
沒關系的。
沒有愛也沒關系,有錢也會很幸福。
爺爺給我留的全部財產,我不會給任何一個人。
當晚,我離開家,在外頭喝得酩酊大醉。
寒風卷著冬青枯枝哗啦作響。
段裴司就是這樣冷不丁出現在我面前的。
他剛從工地收工回來。
四目相對,我拉著人喝了幾瓶。
半晌,我扯扯唇角:「段裴司,我沒有家了……」
「真可笑,世界上真的有如此狠心的父母。」
青年沒說話,隻是一把將我打橫抱起來。
我驚叫:「做什麼呢!」
「不是要回家嗎?」
段裴司語氣很鄭重:「許婳,我來帶你回家。」
6
段裴司的家很小。
兩人一貓就能塞得滿滿當當的。
一天兩百二十塊的工資,這人花了兩百塊打賞。
剩二十塊吃一天。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很難想到曾經建築系最赫赫有名的學長如今在這蝸居裡吃豬腳飯。
死對頭共處一室。
我嫌地冷。
段裴司拿新衣服為我墊腳。
我說腰疼。
段裴司就起身為我按腰。
我罵他臭。
段裴司就端著飯到陽臺吃。
我覺得段裴司肯定會報復我。
可晚上,我吐到天昏地暗的時候,他卻起來為我煮解酒茶。
「婳婳,婳婳。」
他一遍遍喊我。
我不悅地咬上他的鎖骨:「不想喝,你吵死了,傻狗。」
牙齒嵌進血肉裡。
青年悶哼。
窗戶反光,我瞧見對方因為愉悅眯起的眸子。
「婳婳,再用力些……」
呵,變態。
果然是變態!
對方又放軟了聲哄磨,我才不情不願喝下去。
酒意沒消,我勾勾手。
「在嗎?摸摸胸肌。」
段裴司垂眸乖順地叉開腿跪下湊近我。
真是酒壯人膽,我大為震撼。
「你怎麼真跟狗一樣?狗東西,別以為我會原諒你!」
我依然記仇,一腳踹在他胸膛。
「婳婳,對不起。」
段裴司睫毛都在抖:「你不要招我。」
得。
段裴司好像真的喜歡我。
為了驗證這個想法,我即刻強吻段裴司。
喝醉的段裴司隻猶豫一秒,瞬間伸了舌頭。
「婳婳,我也喜歡你。」
「不對,段裴司,你搞清楚,我們是死對頭啊,死對頭是不能在一起的!」
我難以置信地咆哮,對方卻神色淡淡:「嗯。」
「你不能因為我欺負你,就開始扭曲地依賴我!」
「嗯。」
「我可是你最討厭的女人啊,你現在這究竟是人性的泯滅,還是道德的淪喪?」
「嗯。」
段裴司:「婳婳,是我不好……」
「等等,我是說,能不能別脫我的衣服了……」
「等等,這個也不可以脫……」
「婳婳,為什麼,不是喜歡我嗎?」
這人怎麼委屈上了。
…
第二天我醒來過來的時候,我兩條腿都在打戰。
喝酒誤事,喝酒誤事。
所幸醒來時,段裴司已經早早去工地了。
我則惆悵不已。
誰能想到,一朝與最討厭的人滾一塊了。
可段裴司怎麼就喜歡我了呢?
分明當時說最討厭我的是他,丟下羞辱我的錢瀟灑離開的也是他。
難道這人是破產後專門衝著我的錢來的?
好啊,越想越氣。
我選擇給對方發送羞辱性極高的信息。
【三流水平,什麼必吃榜,本小姐覺得也就那樣。】
此刻,彈幕瘋了。
【天塌了,昨晚發生的東西,有什麼是我尊敬的會員不可以看的!】
【才不信,呼叫女鵝,呼叫女鵝。多長?多久?多少次?】
淨整這死出!
我雙臉爆紅,恨不得裝暈過去。
7
事關男人的尊嚴,尋常男人咋咋呼呼。
可段裴司依舊是淡淡的。
見我追到工地,他眼裡隻有我被塵土弄髒的鞋。
「婳婳,這裡髒,你怎麼過來了?」
我冷哼:「段裴司,這是給你的工錢,收著,我才不欠你的。」
一塊錢人民幣拍在他手心。
「你、你昨晚,馬馬虎虎,就值這個價!」
段裴司沒吭聲。
正巧隔壁工人路過大喊:「段工,媳婦來了?」
「嗯。」
「真漂亮,瞅著跟大明星似的,隻是咋看著不高興?」
男人搖頭,嘀咕的聲音透著迷惘。
「太舒服,又生氣了。」
這是能說的嗎?
還有,王八蛋,誰是他媳婦了?
我咬牙切齒,掉頭就走,不料扭頭卻撞見熟人。
見我與段裴言拉拉扯扯,江言臉色很不好看。
「婳婳……」
早在一周前,我就主動提出解除婚約。
許家與江家的娃娃親,我許婳不再想要了。
譚思思天天在家因為江言未婚妻變成我的事情哭瞎眼。
如今我自願放棄,許家父母自然樂不可支地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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