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看熱鬧的百姓聲音高揚，一字一句，皆證實了我所說之事，謝嶼無從辯駁。

「這樣的醜事鬧起來難道光彩嗎？季明舒，我們先回屋我慢慢和你解釋！」

現在知道不光彩了？騙我負我，爬上徐婉床的時候隻顧著顛鸞倒鳳時怎麼不想著光不光彩？

我甩開謝嶼拽著我的手臂，一心為他著想的樣子：「夫君，我知道你仁善，可這樣一頂帽子扣下來不僅會毀了你的聲譽，更會毀了你的前途。」

我幾乎能聽到謝嶼咬牙切齒的聲音了，謝家好不容易才重回朝廷，他自然不願意前途盡毀。

可在他爬上徐婉的床，意圖謀反時，就注定了謝家會重回地獄。

謝嶼神色復雜地看著徐婉：「婉婉今日之事，還得你先擔著，我的名聲不能毀了的啊！」

徐婉聽到這番話後，猶如秋後霜打的花骨朵，搖搖欲墜，惹人憐惜。

「阿嶼，你說話啊，你告訴大家，我懷的孩子是誰的？

「謝嶼，你是不是男人，敢做不敢當！

「好，你不說，我說！」

徐婉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流。

謝嶼頓時心疼：「婉婉，你聽我說……」

徐婉根本不聽他解釋。

謝嶼又急急看向我，「明舒，你快幫我安撫一下婉婉，她有孕，不能生氣。」

我一錯不錯地看著謝嶼，幾乎已經自己耳朵出現問題了，事已至此我擺明了是撕破臉的，謝嶼竟然還期待我能幫她安慰徐婉？

Advertisement

他這腦袋還打算造反，怎麼能不算是笑話？

「謝嶼，你勾引我時你說你家娘子蠻橫霸道，你說你們本就沒有感情，你娶她是為了救謝家。

「是你說你的娘子遲遲不能給你生兒育女，你和我發誓你說等我生下孩子，就休了她娶我！

「謝嶼，你敢做不敢當你不是男人！」

徐婉情緒激動不已，她看向謝嶼的目光裡均是失望與恨意。

我想她此時的內心一定猶如刀割吧。

同樣身為女子，我同情她被謝嶼哄騙，但絕不原諒她的傷害。

隻不過，我要對付的，自始至終都是謝嶼。

她的下場，是她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我用帕子掩了掩流不出一滴淚的眼角，茫然無措地問。

「夫君，我們的孩子……沒了之後，你怕我傷心，找了神醫谷的神醫啊。為什麼徐婉說她的孩子是你的？

「夫君，她……她在說什麼啊？她的孩子……可是你明明不能有子嗣的啊。夫君，你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當年謝嶼親手端到我面前，哄我喝下的坐胎藥實際是落胎藥。

他明明可以一碗將我的孩子送走，卻非要每次隻放一點點的藥量，他就這麼躲在暗處，一邊虛偽地與我歡喜期待著孩子的誕生，一邊靜靜看著我體內的落胎藥日復一日地累積。

最終以那麼痛苦絕望的方式，失去孩子。

想必那時，他內心是狂喜的吧。

他，恨我是嗎？

「還能是怎麼回事啊，定是那謝家郎君不愛你，不想讓你生下他的孩子，又不想讓你察覺怕失去你這位平疆郡主以及你背後的勢力，這才找人冒充神醫谷的神醫給他做了絕子術！」

「平疆郡主你被騙了啊！」

不等謝嶼辯解，門外看熱鬧的百姓便搶在他前頭毫不留情面地揭穿他的虛偽。

我聽罷，假意接受不了，身子搖搖欲墜：「夫君，可是真的？」

謝嶼急了，正如百姓所言，他騙我娶我是因為我是先帝的養女，備受寵愛，娶了我，他們謝家就等於有了免死金牌。

他密謀之事尚未成功。

若此時他公然得罪我，背上負我之名，那麼他和謝家都會被問罪。

在前途和性命面前，謝嶼毫不猶豫地舍棄了他心愛之人以及他此生唯一的孩子。

有我的孩子？「不，明舒你別聽徐婉胡說，她腹中的孩子……我根本就沒有碰過她，她怎麼會」

謝嶼這番話，讓徐婉如墜深淵，她再也撐不住了。

「啊，我的肚子……好痛……阿嶼，我肚子好痛，救救我們的孩子……」

徐婉痛得面色慘白，她求救般地看著謝嶼。

謝嶼卻回避了她的視線。

徐婉心如死灰地冷笑一聲後，暈倒在地，身上的石榴裙被血染紅。

「香菱，去請太醫。」

香菱離去。

謝嶼狐疑地看著我，似不理解我為什麼要救徐婉。

他錯了，我要救的是她腹中的孩子。

隻許他們去母留子。

怎就不行，我去母留子？

小廝將徐婉抬進去時，我與石階下的徐尚書四目相對了一瞬，誰也沒有注意到徐尚書朝我微微點頭後，悄然離開。

11

自古以來，男女私相授受，世人便會說是男子過於優秀繼而引得女子傾心，他們會誇男子的風流，暗諷女子的淫蕩。

謝嶼和徐婉亦是如此。

府門口的鬧劇，人人都唾罵徐婉不知羞恥，明知謝嶼有夫人還去勾引，想要母憑子貴。

好像忘了，徐婉隻有十五歲，身為尚書嫡女，嬌寵長大，根本不知人心險惡。

更忘了若沒有謝嶼，徐婉何來腹中孩子？

到頭來，受累挨罵的是女子。

這世道，何其不公。

偏偏，謝嶼為了前途，竟厚顏無恥一口咬定他沒有碰過徐婉，更不知道她懷的是誰的孩子。

徐婉悲痛欲絕，幾番求死，都被我救下來了。

「你啊，一定要好好安胎。到時候，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我都會視如己出。」

徐婉死死剜著我：「我就算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我無所謂一笑：「徐大姑娘，你仔細回憶一下，你與謝嶼的初見。」

徐婉：「你什麼意思？」

「徐家世代清流，你父親是兵部尚書，統管全國軍事，對各地駐軍的糧草了如指掌。」

徐婉怔怔看著我，不明白我要說什麼。

關了幾日，清瘦不少，巴掌臉蛋還真是惹人憐惜。

「先帝的九皇弟，如今的代王，在先帝去世時就曾意圖篡位，是她的生母淑太妃以死護下他。

「自此代王回到封地，非詔不可入京。

「你猜，他會不會心有不甘？他若還覬覦那皇位，他缺什麼？」

我話已至此，若徐婉還不明白，那便是蠢到無藥可救了。

「我不信！我不信！季明舒你騙我，你把阿嶼怎麼了？你讓他來見我，我要聽他親口和我說！」

多說無益，我搖搖頭，推門離開。

外面等候多時的人，和我擦肩而過走進去：「你別激動，對孩子不好。」

「嫂子？嫂子你怎麼會在這？我爹和我哥呢？是不是季明舒她……」

徐少夫人嘆息一聲：「公爹與你兄長參與代王謀反，已經被下了大獄。好在平疆郡主說服公爹主動認罪，並在她的求情下，聖上隻是褫奪了公爹兵部尚書的職位，過上幾日二人就會被放出來了。」

「謀反？嫂子你究竟在說什麼啊，爹和哥怎麼會謀反？」

徐婉怔了一下，隨即想起了我剛剛說的那番話後，不可思議又不能不信，「是……是謝嶼對不對？是他騙了我，嫂嫂是謝嶼騙了我。他根本就不愛我，他就是為了我爹手裡的兵器！嫂嫂，我錯了，我對不起父親和哥哥，我對不起季……季明舒。」

我站在門外，聽到徐婉的幡然醒悟，心中復雜之際，我該恨她的，但又恨不起來。

不過是和我一樣，被愛情欺騙了的可憐人罷了。

「你現在不用想那麼多，好好養胎把孩子生下來才最重要。」

徐婉拼盡全力嘶吼：「謝嶼呢？我要見他！」

「你再也見不到他了。」

12

徐婉確實再也見不到謝嶼了。

謝嶼參與代王謀逆，證據確鑿，已被關入天牢。

婆母聽到之後，氣急攻心，中風癱瘓在床，我去她床邊問她什麼時候才能把太後那一百份佛經抄完。

她歪著嘴罵我心腸歹毒。

「我若歹毒些，就該和謝嶼和離，讓你們謝家滿門抄斬。」

婆母氣得病得更嚴重了，口水弄髒衣物也就算了，時常滿床汙穢，照顧的丫鬟婆子一開始還盡心盡力，時間一久見我也不怎麼上心，便懈怠了。

我偶爾去看看，還未進屋就被惡臭燻得頭昏欲裂。

她知道我來了，便使出渾身的勁罵我。

我攔住了想要毒啞她的香菱：「說不出話罵不出口，把自己怄死了，那多沒意思，更何況我還要親口告訴她謝嶼的下場呢。」

昏暗潮湿的牢房，整日不見天日，蟲鼠橫行。

謝嶼這種平日裡別人伺候慣了的世家公子，哪裡吃得了這個苦？他背脊的傷得不到治療，聽說每日疼得撕心裂肺。

他要死要活要見我。

我確實得見他一面，不然他連自己怎麼死的不知道呢。

謝嶼見到我，情緒激動，難掩恨意，又滿懷期待。

「明舒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有負你！」

我覺得謝嶼太天真了，事到如今竟然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為何被關在這裡等待死亡。

站在這裡，看著謝嶼。

看著自己心愛之人，在自己的一步步設計下，跌落泥潭，我比我想象得還要冷靜。

「謝嶼，為什麼要我失去孩子？」

這個問題，縈繞在我心頭很久了，我怎麼也想不明白，那也是謝嶼的孩子，虎毒尚不食子。

謝嶼面色晦暗。

「你為騙我，確實從神醫谷請來了神醫。但你為了滅口，屠盡神醫谷，導致真正需要神醫救命的人命喪黃泉。」

謝嶼否認：「不，我沒有，明舒你信我好不好？你愛我啊，你說過你愛我的啊, 你不能不信我！」

「徐少夫人的父親本在神醫谷醫治，因你的一己之私而死。直到我懷疑你騙我, 查到神醫谷，這才知道了她的滿腔恨意。」

謝嶼毫無悔改之意：「徐少夫人？誰？明舒你不要聽信別人的一面之詞。我……我當初是騙了你, 那是因為我愛你, 我不想你受累, 又怕你內疚，所以我才……明舒，我做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愛你。」

「她嫁入徐家，公婆仁厚，夫君清明, 就連徐婉這個小姑子對她亦是如姐般親厚。

「你為了助代王謀反, 蓄意接近徐婉, 利用她滲透她在兵部任職的父兄。你毀了她一個家，現在又來毀她第二家, 你覺得，她會放過你嗎？

「謝嶼, 你就沒想過為什麼你的傷在徐婉的醫治下，不僅不見好轉反而越發嚴重了？」

謝嶼面如死灰，雙肩耷拉著，形頹廢之勢。

「謝嶼，這便是你欺騙神明的下場。」

我本想就這麼離開, 可我走了幾步，又沒忍住折返回來。

「謝嶼, 為什麼要我失去孩子？」

這個問題，縈繞在我心頭很久了，我怎麼也想不明白, 那也是謝嶼的孩子, 虎毒尚不食子。

謝嶼面色晦暗：「明舒, 當你從天堂跌落塵埃時，就會明白那時我有多自卑多敏感。你備受皇家寵愛，你太明豔耀眼了。」

他的聲音, 隱隱摻雜著痛意, 「我見不得你太幸福。」

13

謀逆是死罪。

謝嶼被處死之前, 皇上希望我與他和離, 我拒絕了。

我為什麼要和離？

殺母奪子, 做當家主母不好嗎？

是，謝府落敗了。

但我骨子裡流淌著將門之血, 十四歲之前我在軍營長大，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我要自己掙回榮耀。

於是我請皇上允許, 我帶領季家軍隨晉王的軍隊一同前往代地, 討伐逆賊代王。

五個月後。

我提著代王的頭顱凱旋。

徐婉又看向我，似有似無地輕嗤了一聲：「不過爾爾。」

「（鎮」我回謝府的第二天，徐婉誕下一對龍鳳胎，難產而死。

聽說她臨時的遺言, 是要謝嶼葬在一起。

我覺得她真是冥頑不靈, 可我這個人又壞得很，自然是不可能成全他們的。

一個，被我埋在了北邊的寧古塔。

一個, 被我葬在了南邊的崖州。

至於那對龍鳳胎。

從此以後，我便是他們的母親。

鎮國長公主的榮耀，才剛剛開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