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推讓:「多謝公子,可問公子名諱,日後定記這份恩情。」
他挑眉道:「我名謝昭,字若瑄。」
「我知道了!你是威遠大將軍之子,是最近凱旋的副將!」我在宮宴上聽過,但那時我正顧著照看娘,便未多注意,「小女子名淮安……是攝政王府千金。」
謝昭恍然點頭:「淮安小姐。」
我笑著應了一句:「今日多謝謝將軍拱手相讓。」
在回府的馬車上,我看著倒退的街景,和逐漸遠去的謝昭,臉上的笑意更大了。
與謝昭相遇是偶然,日後會是必然。
13
娘是在次年春季生的弟弟,攝政王見是兒子,臉上的笑容都控制不住。
他準備在滿月時,設席宴請賓客,笑容滿面,站在身旁的希顏咬碎了牙。
我看著希顏的神情,若有所思。
她應該會對弟弟下手。
果不其然,弟弟過幾日就高燒不退,嚇到了攝政王,他請了太醫。
太醫說:「世子這是被人下了藥,才會如此。」
娘聽後,眼中落了幾滴淚,我見猶憐,攝政王下令徹查。
沒幾日,就查出來了,是希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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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用腳指頭想都知道是誰,隻不過是攝政王不信娘罷了,他想有可能這是娘的自導自演。
希顏跪在娘和攝政王面前,我坐在她旁邊的凳上。
「王爺,我錯了,我錯了。」希顏求饒。
娘好整以暇地看她。
攝政王「公事公辦」道:「念你是公主,就不告知皇上判你死罪了,但活罪難逃,就禁足菊院吧,永生永世不得出來。」
我在心裡嘖了一聲,這也太輕了。
但是菊院可不是好地方,那相當於皇宮裡的冷宮。
希顏進去後,我天天去找她。
她瞪著我,想打我,可是打不到,隻能我打她。
我說過,我不會讓欺負我娘的人好過的。
娘知道我常去菊院,便對我說:「淮安,不要太過怨懟,不要帶著恨意生活,你要做的隻是改變現狀,順帶懲治。」
我看著娘,娘也看著我,良久後,我說:「好。」
弟弟滿月那天,我又看到了謝昭,他穿著一身水藍色長袍,竟也有幾分書生味道。
「淮安小姐。」他喚我。
我笑著過去:「好久不見,謝將軍。」
我從腰帶夾層中拿出一個香囊,一個繡藝不佳的香囊,遞於他。
「這是什麼?」謝昭接過。
我怔愣片刻:「看不出來嗎?」
謝昭搖頭。
我無奈道:「這是香囊。」
謝昭恍然大悟,隨即臉上浮上幾分紅暈,畢竟女子贈男子香囊,意義十分明顯。
「這是我給你的謝禮。」
「嗯?」
14
這幾年是不太平的,但攝政王府卻太平得不像話,可我卻覺得這是雷風雨來臨之前最後的平靜。
這幾年,我和謝昭交往甚密。
哪怕他現在遠在邊疆,我倆依然有書信往來。
這次他從邊疆給我傳的信上寫道:皇子相繼歿,須照顧好自己。
後面還有一行字:軍中其他將領都有護膝,乃心上人所縫,若瑄眼紅也。
我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心裡湧起一陣暖意,後不得不思索。
當今皇上有四位皇子,可在這幾年裡相繼離世,皇子大多是因爭儲而互相殘殺,本來餘下了三皇子,可他在今年春獵時,在獵場被人刺殺,刺殺者是誰,無人知曉。
皇上也有三位公主,都遠去他國和親了。
按理說,北國國力強盛,理應不必如此,但攝政王不讓。
她們不走,他怎麼爭?
因此,皇上一人在京城,哪怕見到子女相繼離去,也隻能默默忍受。
聽說,他在三皇子死去時,吐出了一大口鮮血,口中還嚷道:「何必如此,何必如此……」
我回到攝政王府,去娘那。
娘院內的樹,越發高壯了,枝繁茂密,有些新長出來的枝葉正隨風輕輕飄揚。
今日阿風和阿雲,怎都不在門前?
我快步走到門前,還未打開門,便聽到娘勸道:「現在起兵太早,王爺怎知皇上子嗣一定凋零?」
我想敲門的手頓住。
起兵?
莫非是要造反?
攝政王靜默片刻才說:「皇上一向潔身自好,應沒有流落民間的皇子。」
「王爺就這般確信?」
「我再去調查。」
他們要出來了,我便往後退幾步,假裝剛來。
門開了,攝政王走了出來。
攝政王疑惑地半眯眼:「淮安?」
我笑著抬頭:「王爺,我來找母親。」
「淮安何時來的?」正欲抬步進去,攝政王問我。
我佯裝不解:「剛剛啊,怎麼了,王爺?」
攝政王慈祥地笑笑:「無事。」
他走了,我便進去,隨後關門。
15
我靜坐在凳上,不知該如何開口。
我看向娘,看到了娘兩鬢的絲絲白發,何時娘的青絲也鍍了白。
「娘,你要幫攝政王?」我不確定地問。
娘慢步走到我面前,看著我的臉,像兒時那般,然後在旁邊的椅子坐下:「淮安今年也有十八了吧。」
「娘,不要幫他。」我不想娘轉移話題。
娘摩挲著茶杯:「淮安,是娘幫,但你不幫。」
我抬眸看向娘,我的心很慌。
「皇上在外是有一子的,那人你認識,關系甚篤。」娘繼續說。
我顫著聲音問:「是誰?」我心裡已經有了猜測。
「謝昭。」娘往茶杯裡倒茶水,「他是皇帝養在將軍膝下的皇子。」
我認命般閉眼。
娘摸上我的手:「淮安,攝政王一定會對他下手,但他成不了,可以說這場局從謝昭的出生就開始布了,他就是壓制攝政王的最後一根稻草。」
「四年前,謝昭是副將,如今卻是坐擁千軍萬馬的大將軍了,因他名義上的爹是大將軍,也無人起疑,可不是。」娘越說,我越心驚。
在這場權勢的漩渦裡,誰都是犧牲品。
四位皇子是,謝昭也是。
我沒有答話,因為我不知道該如何描繪現下的心境。
娘也沒勉強:「淮安,最近去學騎馬和射箭吧。」
「娘,你明知是死局,為何還幫。」我不解。
娘看著我,溫柔地笑了:「娘沒有其他選擇,娘可以活,但得靠你。」
「靠我?」我更是疑惑了。
但不過頃刻,我就明白了,哪是靠我,是靠我和謝昭間的情誼,娘連這點都利用進去了。
16
我近日去學習了騎射,一人坐到馬上時,不禁想到了第一次上馬的場景,那是謝昭帶我騎的,也是一年春季,他再次從邊疆凱旋時。
我看著馬上的風景,恍若聽到了謝昭與我說:「我每次騎上馬時,都喜歡先靜坐幾刻,欣賞遠方的風景,坐在馬背上,你會比平時看得更多。」
「上戰場時,就不能欣賞了,需要一劍一個,血刃他們,保家衛國便是我在馬背上的信仰。」
「你呢,淮安,為什麼想騎馬?」謝昭問我,他的眼睛是標準的桃花眼,不笑是風情,笑了也是風情。
我沒有必須要騎馬的理由:「我沒有騎馬的理由,現在坐在馬背上,是因為從來沒有騎過,想試一試。」
謝昭坐在我的身後:「我倒希望你不要有必須的理由。」
而現在,我騎在馬背上,已然有了必須騎馬的理由,那是為了逃命。
攝政王很快便知曉了謝昭就是最後的皇子。
隻是現在謝昭遠在邊疆,為國徵戰,他無法下手。
又是一年春,謝昭回京途上遭遇追殺,派來之人自然是攝政王。
攝政王將他攔在京都門口,問他:「你是謝將軍,還是五皇子?」
謝昭那雙桃花眼含笑看向攝政王:「自然是……兩者都是!」
話畢,他抬手射箭徑直射向攝政王。
擒賊先擒王,話多者死。
事實上,的確如此,因為都城上方,全是士兵,就等攝政王發令,誰知王倒了。
一命嗚呼也。
今日他能如此順利擊殺,也有我的通風報信,我是有條件的,我以我和我娘的活路,作為條件, 告知他攝政王的計劃。
謝昭立在城牆下,我在府內, 和娘促膝長談。
「不要謝昭?」娘問我,眼裡有意外。
我搖頭:「不要, 我隻要娘,隻要娘可以不要權勢。」
娘握緊我的手:「權勢於我而言是立足之本, 沒了它, 我們那時活不下去, 現在也是。」
「為何?」我嘶聲問。
娘眼裡有淚光:「當你身處權勢中心,你逃不了,權讓你不會逃的。」
「是娘害了你, 以為有了權勢,你便能幸福美滿, 不曾想讓它困住了你。」娘流淚了。
此時我不懂,就在我準備帶娘離開京都時, 有人將我攔住了。
還未等蘇瑄回話,我娘就繼續說:「若丞相不願,這婚便不和離了。」
「—我」春季也不全是美的。
我和娘還有阿弟,站在城門前,眼前是身著鎧甲之人。
「淮安。」是謝昭。
「安安。」這人是我爹蘇瑄。
這幾年,蘇瑄一直無所出, 我是丞相府唯一的孩子。
我看向娘,娘的臉上有淡淡的笑。
想來, 這是娘的手筆。
我走不了了。
「娘, 你想走嗎?」我看向娘。
娘也看向我淺笑:「淮安在哪, 我在哪。」
我走不成, 住在了丞相府, 娘和阿弟住在了謝昭安排的別院。
皇帝駕崩了, 謝昭登基,他要立我為後。
他找我商議時,我拒絕了。
謝昭卻說:「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
「你嫁於我, 是雙贏。」
我垂眸:「非得如此嗎?」
謝昭隻是看著我,沒有言語。
在他的沉默裡,我得到了答案。
這些年裡,我和謝昭並非無情, 但那情不足以稱為愛情, 也不是他立我為後的理由。
我和他隻能是利益共存,不能有愛。
既然如此, 那便像娘一樣活在這漩渦裡吧。
入宮前,我去看了娘,娘正在逗阿弟, 看到我, 她笑著說:「淮安, 日後無人敢欺你了。」
罷了罷了,我所求隻是娘不受欺負,我成了皇後必能護她一世平安。
封後大典, 人人皆俯首, 謝昭牽著我的手,眼裡含笑。
我與皇帝齊坐高堂,堂下是萬千子民, 他們跪拜我,我突然就有點享受了。
我要將娘給我的權緊緊握在手裡,這是娘的一生。
——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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