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開門一片狼藉。

我還沒生氣,反被惡人先告狀:

「你給我做的都是什麼東西,難吃至極,豬都不吃!」

我無奈收拾起被他弄灑一地的飯菜。

「我就這手藝,不吃便餓著,再說你不是早就能化形了?」

那條瘋狂拍打床鋪的大尾巴不動了,狐狸冷笑:

「我一個階下囚,憑什麼給你做飯?」

話雖如此,但晚上的飯菜又一如往常地出現了。

餓了這麼些天,我眼睛都冒光了。

等我幹完三大碗,才有些後知後覺:狐狸會有這麼好心?

下一秒便倒在桌上。

我眼睜睜看著赤璃步步靠近,唇瓣勾起冰冷諷笑:

「娘子,我們還沒洞房呢。」

我被他抱在床上。

那張妖冶勾人的面龐緩緩湊近,帶著惡意審視。

下一秒臉側便貼上一團毛茸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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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他憤怒地詰問,我笑了。

他不知道,菩提百毒不侵。

且受我限制,他每日化形的時間也有限。

我做了一件想做很久了的事。

將一大團惱羞成怒的毛茸茸抱在懷裡,任他抓咬,攥住那條大尾巴揉來揉去。

尾巴根部猛地打顫。

「誰許你摸吾的尾巴?!」

我厚著臉皮:

「這本來就是我的。」

這條尾巴還是我續上的呢。

黑暗中,氣氛變得詭異。

不知何時另外八根火紅狐尾也冒了出來,因妖力不濟隻有虛影沒有實體。

可我好似感覺渾身都被毛絨狐尾裹住,仿佛爭寵一般。

手腕、腳踝、腰間,還有脖子上漸漸收緊……

「沒想到樹仙大人這麼不知廉恥。」

赤璃貼在我的耳側,聲音輕柔,惡意誘哄:

「樹仙大人,我想吃人。」

我無奈扭頭,背對他。ṭű̂ₗ

脖子一松,那條尾巴將我下巴扭過來,對上一雙灼灼眼眸:

「樹仙大人,就不能為我破戒嗎?」

狐狸精。

還是隻頂級狐狸精。

可惜我老僧入定不為所動,把狐狸精氣得牙痒痒。

破戒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望著虛無的黑暗,喃喃自語。

生了執念的,或許從來不隻這狐狸。

9

我就這樣困著赤璃,不知不覺入了春。

受制於人,他自是不會善罷甘休。

妖力雖受限,但拔拔路過老頭的胡子,偷吃鄰居家的母雞,故意惹孩童啼哭……還是不在話下。

我到處給他收拾爛攤子,回到家早已火冒三丈。

卻見那始作俑者慵懶靠在床頭,地上一堆小狐狸!

怒氣瞬間被融化,一堆毛茸茸圍上來,讓人神志不清。

可是剛把一個小團子抱起來,懷裡就空了——一根狐狸毛悠悠落在手心。

見我一臉遺憾,狐妖的尾巴幾乎將床板拍塌:

「誰準你抱它了?」

這狐狸又吃醋了。

連自己的毛都醋。

我故意嘆氣:

「還以為我家賢惠的小書生連孩子都能生了呢。」

狐眸微眯,這下是真生氣了。

我以為是因我調侃生子,他卻逼問我那病弱人類有什麼可掛念的。

我說不出個所以然,赤璃更加氣惱。

無論我怎麼央著他再變出小狐狸,他都不肯,給他買的小梳子也被扔到一旁。

哄不好了這是。

不僅冷淡,這些時日赤璃變得異常懶怠。

有時我晚歸回來狐狸仍在睡,不由得疑心狐狸是不是病了。

難道是妖力虛弱導致?

他畢竟是妖,一直被拘著無法修煉進補,難保不衰退。

我摸了摸他的尾巴,暖融融地搔過我的手心。

「菩提。」

我渾身一僵。

屋外,分明是師父的聲音。

我吹熄燭火,將屋門合上。

門外赫然站著身穿道袍的老者。

我心下震撼,勉強鎮定,恭敬作揖:

「師父您回來了。」

狐狸妖力被我壓制,應該不會被師父察覺。

師傅的目光在我臉上逡巡:

「我聽你師兄說,你自行出教,還與男子廝混?」

「師父——」

「混賬!還不跪下!」

師父眼神厭惡,仿佛我已經十惡不赦。

我抿唇,跪下。

我知道他從小就不喜愛我。

但念及養育之恩,我沒有違逆。

「那男子現在何處?勾引我教徒,為師必不能善罷甘休!」

我急忙拉住師父。

「不關他的事!師父,他隻是一介普通書生,是菩提的錯!」

師父停住了。

背著月光,他的面目模糊不清,那雙渾濁的眼睛卻亮著奇異神採。

聲線有些詭異地震顫:

「既然如此,那便隨我回教受罰吧。」

赤璃醒來時,屋內一片漆黑。

他手一揚將燭火點燃,因沒有發現小道士的身影,雙眸不悅地眯起。

不知為何,有些心慌。

大概是習慣了她陪伴在旁。

身下尾巴處一鼓一鼓地,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冒出來了。

狐妖妖冶豔麗的面容此時有些蒼白,細密冒著汗。

這小道士竟然不在!

惱怒之餘有些委屈,罷了,這副狼狽模樣他也不想被她窺見。

赤璃不承認自己是見菩提如此喜愛小狐狸,才生了產子的念頭。

狐族雄性自然不可能產子。

可他是妖。

可以用靈力。

春季懶怠,便是因靈力消耗過多。

如今積攢的靈力匯於尾巴處,隱隱可見小團子的身形。

他蹙眉咬唇,呼吸漸漸起伏。

尾巴微動,一團粉白的小團子冒出了頭。

他用另一條尾巴將小團子勾至身前,唇角微勾,有些得意:

「你娘續了我一條尾巴,我還她便是。見了你她必定歡喜。」

小團子眼睛都沒睜開,下意識舔舔赤璃的手。

想到了什麼,赤璃忍不住補充:

「不過她最喜愛的,自然不是你。切勿恃寵而驕。」

為此,他特意將小團子皮毛化作雪白,與自己一襲赤色分開。

這點心思,他是不可能告訴菩提的。

菩提說要賠他一世。

一世哪裡夠。

她忘了,自己是最貪婪的妖。

管她是樹是仙是人,他要的是永生永世。

隻要她陪在他身邊。

他願意——

一雙金瞳猛縮。

赤璃心念一動,摸向眉心。

身下實體化的八條尾巴冒了出來。

他知道哪裡不對勁了。

菩提用血壓制他的印記,不見了。

狐妖心下大駭。

無邊夜色下,九尾赤狐爆發的妖氣和怒意震動了周遭山林裡的精怪,都朝著玄天觀的方向望去。

10

我愕然看著貫穿心口的刀刃,銳痛後知後覺麻痺了神經。

師父完全變了一張臉。

以往一向冷淡嚴肅的師父,此時臉上充斥著冷酷貪婪的欲色。

聲音更是興奮到顫抖:

「終於等到了,菩提,哈哈,你居然為了一隻妖破戒……真是死不足惜!」

他毫不猶豫挖出我的心髒,那顆眾妖覬覦的菩提子。

丟棄垃圾一般將我扔到一旁,極盡嘲諷:

「不過為師還要感謝你,若不是你愚蠢至此,要真當那一輩子無心無情的菩提,為師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修煉成仙!」

赤璃——

鮮血一股股從我嘴角和胸口冒出,痛得幾乎發不出聲。

紅光乍現。

模糊血色中,我看見狐狸驚惶怒極的臉。

「菩提——?!」

數條絨尾小心翼翼地將我裹起,手忙腳亂地試圖堵住我胸口的洞。

然而很快被我的鮮血染紅。

我費力摸了摸他猩紅的眼,想要安慰。

不要哭。等我——

他輕柔吻著我的耳朵,啞聲求我不要死。

聲音越來越遠……

那一夜, 無數生靈見證了九尾狐妖入魔。

妖類入魔不易, 縱然妖力大漲, 但也意味著徹底失去心智,淪為隻知噬虐殘殺的兵器。

從此不瘋魔不成活。

他將那自以為得了菩提子便可成仙的老道捅了個對穿,一塊塊生生撕裂。

又將其屍骸一遍遍碾碎, 與玄天觀一同徹底踏為廢墟。

玄清教上下百號教徒, 皆慘死狐妖之手。

一時間人心惶惶,卻無人再見那狐妖蹤跡。

有人說那作惡多端的狐妖想必早被得道高人誅滅。

也有居住在山林附近的人提及,夜深偶能聽聞狐類悲鳴。

聽罷使人心中鬱結,惶惶不可終日。

……

我沒有本體, 隻是佛祖座下一顆菩提。

因此肉身雖隕,神魂卻回到了佛祖身邊。

然而我早已破戒,無顏皈依。知道赤璃在我身後犯下的重重罪孽, 便自請與他一同贖罪。

佛祖無悲無喜,隻道我因果未盡, 便與那孽障一同困於座下山脈潛心思過,千年不得出。

再次醒來, 我又成了一棵菩提樹。

不過這一次,先發現我的是一隻雪白的小小狐狸。

……

11

小小狐狸的日記(番外)

我叫小白, 名字是爹隨便取的。(劃掉)

我爹是隻大狐狸。

剛出生那多久, 爹就瘋了。

還好娘親很快回來了,我們一家三口搬進了山裡。

我平時最愛做的事,就是窩在娘親的樹上睡覺。

她會用小樹枝給我撓痒痒,還會用小梳子給我梳毛!

可是爹每次都會趁娘不注意把我從樹上趕走, 還偷走我的小梳子說是他的!(劃掉)

爹壞, 娘好。(劃掉)

最喜歡娘。

可是爹說娘親最喜歡的是他。

我去問娘,娘說最喜歡的當然是我啦,還讓我不要告訴爹,嘿嘿。(?我去問你娘)

娘說爹也很愛我。

當年他為了生我, 九條尾巴裡的一條現在還比其它八條短。

我想起爹問過娘,那條尾巴短了一截是不是很醜。

娘笑了, 低頭親了親那條尾巴。我看到爹的耳朵都紅了。(你看錯了)

爹說娘不喜歡我們的尾巴。

讓我平時都藏好。

他還說娘喜歡勤快幹活的, 每天我都積極洗衣做飯收拾家務。

後來娘吃出是我做的飯, 我以為她要表揚我, 結果她揪著爹的耳朵進了屋。

爹騙人。

娘明明很喜歡我們的尾巴!

他每次一露出尾巴,娘都會抱著睡覺。

他早就是成年狐了,還要娘抱著他睡, 羞羞。(冷笑)

今天就寫到這裡吧, 我要去找娘梳毛啦!

12

月圓之夜。

我和赤璃在樹下小酌。

喝醉的狐狸眼角紅紅的,看著就想欺負。

可這狐先鬧起別扭:

「我跟小白,誰是你最愛的狐?」

視線不經意瞥向不遠處某棵樹後那枚顯眼小團子。

我愣了一瞬,無奈淺笑。

又來了。

喝的明明是酒,上頭的怎麼是酸勁?

但多年磨煉,我順狐狸毛的功夫早已爐火純青。

「每每看到小白, 就想起夫君當日的辛苦,我自然忍不住疼愛。」

我捏著腰間早就盤上來的尾巴,朝他笑。

「它是我疼愛的小狐。你是我相守的夫君——」

耳邊廝磨,款款低語。

於是腰間的尾巴倏然收緊, 眼前的狐耳絨毛泛粉。

我忍不住湊近——

佯裝不知他身後一截狐尾悄悄捂住了小團子的眼睛。

菩提在月光下悄然開花。

在人間,寓意白頭偕老。

而我們還有很多個日夜,把酒言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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