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那男人捂著脖子倒了下去,鮮血流了一地。


我被嚇得跌倒在地,發出聲響。


宋淮猛地回頭,臉上染了一串血珠,宛如地獄修羅。


卻在看到我的瞬間,眼底戾氣頃刻間散盡。


我昏了過去。


醒來後,看到的就是宋淮滿眼血紅的模樣。


我發了場高燒,三天三夜,宋淮衣不解帶地守著我。


他握著我的手,緊張地問我還記得什麼嗎。


我搖搖頭,說不記得了。


不記得那幕血紅,不記得染血的修羅......


宋淮輕輕松了口氣,像是心裡懸著的巨石墜地。


可後來的日子裡,宋淮還是變了。


他變得溫潤如玉,端方守禮。


那天狠戾嗜血的宋淮似乎真的隻是一場噩夢。


畫面又一轉。


是我站在刑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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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淮站在下面,他朝我拉弓。


須臾,毫不猶疑地射穿我的心髒。


夢裡的疼痛真實,我倒在地上,艱難地抬起頭。


宋淮收起弓,我看到他那雙古井無波的眼。


跟九歲那年我撞見的宋淮一模一樣。


冷漠,狠戾,眼底毫無波瀾。


15


我從夢中驚醒,大口地喘氣。


「阿姐。」


門外傳來很輕的呼喚聲。


我揉著眼睛起身。


打開門:「時柒——」


我的聲音戛然而止。


宋淮正坐在我院子裡的石桌旁。


在慢悠悠地往唇邊送茶。


「阿姐,你嘴巴怎麼破了?」時柒疑惑地問我。


空氣凝滯了一瞬。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沒......沒什麼......」我語無倫次地解釋,「吃東西的時候咬破了,不小心。」


宋淮聞言視線意味不明地落在我身上。


「十一總是如此疏忽。」他極輕地笑了下,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幽幽道,「該多當心些才好啊。」


「是......老大說得對......」


我順著他的話說。


宋淮面色如常,應該是不記得昨晚發生的一切。


我舒了口氣。


時柒去偏院給我做飯。


我和宋淮坐在桌子的兩側。


我扣扣手指,想找個話題:「老大,你最近在忙啥啊。」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輕抿了口茶:「在做籠子。」


「做籠子?做籠子幹嘛?」


「養了隻雀兒。」他唇角輕揚,像有些無奈,「不太聽話。」


「不聽話可以換隻養啊。」


我怎麼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喜歡養雀了。


他唇邊笑意更深,搖搖頭:「這隻獨一無二,我舍不得。」


「什麼雀兒啊?這麼珍貴。」我來了興趣,眼睛發亮,「老大可以給我看看嗎?」


「可以。」宋淮眉梢輕挑,語調幽深:「那籠子也快做好了。」


我沒有繼續追問,時柒端來了飯菜。


他擦了擦手,客套道:「不好意思啊閣主,飯菜隻夠阿姐一個人吃的。」


宋淮眉梢輕挑。


他坐著,時柒站著,二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


宋淮沒說話,唇邊依舊是淡笑。


修長的手指在石桌上一下一下地敲著。


氣氛有些滯澀。


我眨了眨眼,好濃的火藥味。


男主、男二果然是天生死敵,這都還沒正式劇情呢。


......他們不會打起來吧。


「老大,我給你買了桂花糕。」我猛地站起身,飛快打圓場道,「你最喜歡的那家,你先回去吧,我等會兒給你送過去。」


宋淮彎著眼笑:「十一有心了。」


他起身走了。


我盯著他挺拔的背影,向身側的人道:「時柒,你情商有點低。」


16


前幾日,宋淮帶了個女人回王府。


聽說他很護著,吃的、喝的、玩的各種各樣往院裡送。


四五日了,也捂著不讓人見。


殺手們都說這有可能是未來的閣主夫人。


我從草叢裡抬起頭。


「阿姐,我們為什麼要來這裡?」時柒頭上落了幾片葉子,不解地問我。


「來看看你未來娘子。」


系統說,那女人不是別人,就是本書女主,雲夕。


「娘子?什......什麼娘子?」時柒耳尖微紅,結結巴巴道,「阿姐,你別亂說。」


前頭傳來聲響。


我忙捂住時柒的嘴,把他的頭往下按了點。


隔著婆娑綠影,我的視線落在不遠處的亭子裡。


男人一襲白衣,長身林立。


他站在亭子裡,玉冠束發,恍若謫仙。


少女在他面前,衣袖蹁跹,腳步輕點。


我在宋淮的書上見過,這是南疆舞。


腳腕處的金玲,隨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響。


風吹過,花瓣飄落,紛紛揚揚。


真是一幅美畫。


一雙溫熱的大掌覆上我的雙眼。


「時柒,你幹嘛?」我有些無語。


「阿姐,看了難受。」


......搞反了吧。


我打落他的手。


按劇情來說,距離雲夕出現,還有一年多時間才是。


我不知道為什麼是宋淮先遇上女主,劇情變得太過混亂。


系統一問三不知。


隻說讓我不必慌張,細小的變化並不會改變每個人的結局走向。


不會改變,宋淮注定會愛上女主。


而且他是一見鍾情。


我望著眼前似錦的畫面。


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酸脹感。


聽府裡的殺手說,宋淮這段時間日日陪著她,關懷備至,呵護異常。


這都還沒到劇情呢,就愛得這麼深。


難怪原書裡對我如此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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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胡亂罵著。


時柒在一旁盯著我眼角的淚光,沒說話。


17


日暮時,我獨自去了宋淮的院裡。


院裡擺了張長案,他端坐於案側。


正執筆寫著什麼,神情專注。


「十一來了怎麼不見我?」


男人清潤帶笑的聲音隨風砸在我心底。


我從樹上跳下。


搓著手,有些局促地走過去。


我們有好久好久沒坐在一起好好說過話了。


我有些後悔這些日子躲著他了。


他向來都事事依著我的,我躲著他,他就不會往我跟前湊。


我不想躲他,我想愛他的。


我想看他對我動氣,為我擔憂,想要他的喜怒哀樂都與我有關。


但夢裡那雙冷若冰霜的眸子,射殺我之後毫不留戀地轉身。


日日夜夜蠶食侵吞著我的心髒。


無數個夜晚,我從噩夢中驚醒。


盯著從窗口照進屋的那點清寂月光,就這麼坐一夜。


我想我該遠離他的。


「阿兄,我想吃你做的面了。」我聲音裡帶了點生澀的撒嬌意味,「你給我做好不好?」


阿兄,以前我叫他阿兄的。


宋淮有些愣神,墨水自筆尖垂落,在宣紙上留下一片墨跡。


他定定地看著我,眼眸深沉。


輕風卷起他的發絲,我們的目光遙遙對視。


似乎回到了五歲那年,他牽著我的手,輕聲道:「宋十一,是你的名字。」


宋淮唇角勾起笑:「好——」


「淮哥哥!今天跟我一起去看幼蟲吧!」


面前的人尾音還未落地,一道嬌媚的聲音就搶先一步從屋內傳出。


像是一座高山,橫亙在我和宋淮之間。


雲夕提著裙擺從屋內跑出來,蹦蹦跳跳地停在宋淮面前。


宋淮抿著唇沒說話,漆黑的眸子緊盯著我。


雲夕這才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我。


「原來還有個姐姐,你就是十一姐姐吧。」


她看起來很興奮,一臉好奇地又跑到我跟前,很熱情地自我介紹。


「初次見面,我是雲夕。」


我有些發愣,這會兒離得近了,我才忽覺眼前這人有些眼熟。


我嘴角扯出笑:「初次見面,我是十一。」


她一身紅衣,熱烈如火,看向我的那雙大眼睛裡,似乎有星光閃動。


實在是很美好的人,也難怪宋淮會喜歡她。


宋淮有些不自然地看了我一眼,這點不自然在我看來就是心虛。


「十一,等我晚上回來。」他上前替我理了理雜亂的額發。


聲音輕柔地徵求我的意見:「好嗎?」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我和別人之間,選擇了以他人為先。


「不用了阿兄。」我故作不在意,「什麼時候吃都一樣,不急的。」


他垂眸看了我一會兒,最後輕嘆了口氣,隻說他會回來的。


18


我瞧著他們並肩離去的背影,手指緊了緊。


終究,還是比不過嗎?


我甚至沒聽清他們要去幹嘛,人就這麼走了。


我還沒跟他聊聊天呢。


他瘦了,瘦了很多,眉間多了幾分鬱氣。


肯定又沒好好喝藥。


我覺得自己真是賤的,都這樣了我竟然還擔心他沒好好喝藥。


我氣個半死,回屋裡噼裡啪啦地給他熬藥。


一點都不省心,不吃藥要是死了怎麼辦?


我罵罵咧咧地拿勺攪著藥罐。


蒸騰的霧氣燻得我眼眶發澀,下一瞬,一滴淚就這麼砸了進去。


砸進煮沸的湯藥裡,無聲無息。


我還在罵,淚卻越流越兇,全部掉進湯藥裡。


我哽咽著:「笨蛋宋淮,我討厭你,鹹死你算了。」


「阿姐,你怎麼了?」


時柒聽到聲響,從外面推開門。


「怎麼哭了?」他慌裡慌張地從懷裡掏手帕,俯下身替我擦淚,「阿姐,姐姐,好姐姐,怎麼哭成這樣,咱不哭了好不好?」


他嗓音輕柔,像是在哄孩子。


我覺得沒面,打落他的手,捂著眼。


「我才沒哭,沙子沙子,沙子迷眼了,你知道嗎?」


實在是很拙劣的借口。


「好好好,是沙子。」時柒無奈地扯下我的手,「別揉眼睛,等會兒難受。」


我把時柒打發走了,連逼帶哄。


繼續熬我的藥。


19


宋淮的生母是宮女,身份卑賤。


生下宋淮後也隻被賜封為惠美人。


宮人向來慣會踩高捧低。


惠美人位份低下,他們母子在後宮的日子並不好過。


於是為了重新獲寵,平步青雲。


她給四歲的宋淮灌下毒藥,渴望以此獲得皇帝的再次垂憐。


被宮人發現時,宋淮躺在院內已經奄奄一息。


而惠美人早已投井自戕,隻在井邊留了隻繡花鞋。


宋淮命大,毒藥吐出來大半,撿回了一條命。


但無法避免地落下了病根。


所以他的身體一直很差,日夜咳嗽,咳得全身顫抖。


瘦弱得似乎一陣風就能把他帶走。


他出身低賤,身體又殘敗不堪。


皇帝對他厭惡至極。


眾皇子,公主們,甚至是他們身邊的宮人們,都可以毫無忌憚地恥笑折辱他。


府裡的嬤嬤說宋淮在宮裡吃了很多苦。


我不相信,他從來沒跟我說過。


相反,他每次進宮回來都笑臉吟吟的。


給我帶大包小包的糕點,甜滋滋的。


這宮裡應該是個好地方才對的。


直到那次我偷偷跟著他進宮。


我蹲在樹上,樹影遮掩著我的身軀。


宮宴喧囂,絲竹之聲不斷。


宋淮坐在靠殿門的位置。


不知道裡面在說什麼,奏樂聲小了些。


宋淮垂著眸,骨節泛白。


我看到有個皇子,他走近宋淮,朝他潑了一杯酒。


從頭澆下,染湿他的額發、睫毛,順著衣領蔓延全身。


分明是存心折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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