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十一月二十,她找醫生預約了流產。

原來那天她在醫院,叫號機裡的江若真的是她。

那天他慌亂掛斷她的電話,騙她在加班。

江若看到他了吧?

所以才會那麼決絕地打掉孩子。

江若她……明明一直很喜歡小孩子啊。

周砚差點沒站穩,扶在桌上的手抖得不像樣子。

他捂著臉,蹲在地上,壓抑的嘶吼從指縫間漏了出來。

眼淚大顆大顆墜落,浸湿了那張皺巴巴的手術單。

秘書惶惶不安地跑來扶他,桌上的盒子不慎被碰落在地,漂亮的珍珠項鏈從首飾盒裡蹦了出來。

「呀,新年都過去了,您怎麼還沒把禮物送出去?」

秘書趕緊將項鏈撿起來。

周砚在她身後聲音嘶啞:「送不出去了,永遠,送不出去了。」

秘書不明所以,把禮盒又放回了桌子上,退出了辦公室。

周砚重新拆開,裡面有兩張賀卡,一張是秘書準備的「新年快樂」。

另一張是他後來加進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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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若,生日快樂。】

可是生日那天,他在幹什麼呢?

周砚抱著頭,痛苦地想。

他在和林薇在郵輪上慶賀新年。

他抱怨江若不好好照顧自己,故意讓他擔心。

煙花在空中炸開的那一刻,他還在記恨。

記恨江若狠心,決絕地斷了和他的聯系。

萬家燈火亮起時,江若在幹什麼?

隆冬的海水,應該很冷吧?

林開顏說得沒錯。

殺死江若的罪魁禍首是他。

周砚渾渾噩噩過了很多天。

林薇來公司鬧,被秘書帶進辦公室。

看著這張臉,周砚本能地生出一股厭惡。

如果沒有林薇的出現,江若一定還好好地陪在他身邊。

他會好好照顧江若,一起期待寶寶的出生。

周砚閉了閉眼,滿腦子都是絕望的後悔。

他承認林薇身上有一種致命的神秘感。

她說未來會是他的妻子。

周砚一開始並不相信,可是林薇列出了很多證據。

公司每一步的進程她都了如指掌,甚至發展方向比他腦中的規劃還要清楚。

她說了之後每個時間點會發生的大事,一一驗證。

甚至,她連他身上的胎記、私密位置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林薇能給他帶來許多的新鮮未知,這些都是江若沒辦法給他的。

久而久之,他便以為那就是愛。

久而久之,他便以為和江若之間,隻剩下親情。

可唯有真正失去,才令周砚明白,什麼是他最想要的。

悔之晚矣。

林薇被他盯得發怵:「你幹什麼,又想甩我一巴掌?」

「不會了,」周砚低垂著眉眼把她拉進懷中,「我們結婚吧。」

看著林薇滿臉的驚喜,周砚緩緩勾起嘴角。

朋友們知道他要和林薇結婚,全都罵他是不是瘋了。

尤其是大鍾,直接跑進公司給了周砚一拳。

「那天雪崩,要不是江若,我這條命早就沒了,我他媽真是犯賤,當初還打電話讓江若再給你一個機會。」

大鍾神色復雜:「我對不起江若,你周砚更不是人,以後我就當沒你這個兄弟。」

周砚擦去嘴角的血漬,笑著點頭:「歡迎你來參加我的婚禮。」

婚禮很盛大,幾乎是海市近十年來最隆重的婚禮。

在場的觀眾交頭接耳,紛紛說新郎一定愛慘了新娘。

也有人說起了新娘小三上位的往事。

周砚全程含笑,對林薇溫柔體貼。

結婚一年,被所有人豔羨不已的林薇忽然被丈夫送進了精神病院。

她瘋瘋癲癲的,時而說自己是從十年後來的,時而清醒,瘋狂地咒罵周砚不得好死。

酒席間談笑的時候,賓客向周砚問好,關心地詢問林薇病情如何。

周砚垂著目光,緩緩轉動腕間的手表:「我夫人狀態很差,醫生說可能要在精神病院住一輩子了。」

賓客訕笑:「你和夫人的感情真好。」

周砚笑而不語。

宴會散後,周砚驅車回家。

憑他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可以住更大的獨棟別墅,但在林薇被送進精神病院後,周砚又搬回了原來的小房子。

家居布置還保持著原來的樣子。

周砚推開門,習慣性說了一句:「若若,我回來了。」

和往常一樣,沒有人回應。

躺在冰冷的床上,周砚看著桌上破損的石膏娃娃。

月光披在娃娃身上,籠了一層溫暖的光暈。

周砚輕聲地笑。

「又快過年了。」

「若若,今年我陪你一起好不好?」

周砚閉眼入睡。

夢中忽然遍體生寒,再睜開眼時,發現自己置身一片雪地之中。

周砚足足愣了一刻鍾。

緊接著便是狂喜。

這是當初和江若一起旅行時去的雪山。

他穿越回來了!

周砚紅著眼眶急忙尋找江若的蹤影。

可是周圍白茫茫的一片,除了雪還是雪。

掏出手機一看,江若剛剛給他發了短信:

「快回來吧,一個鑰匙扣而已,找不到就算了,我再送你新的。」

鑰匙扣?

是江若送他的那個嗎?可是他記得那次旅行並沒有丟失。

管不了這麼多了,周砚迫不及待地打電話過去。

江若軟軟的聲音像夢一樣飄散在他耳邊。

周砚的眼淚瞬間落了下來。

江若訝異地喊他名字,笑得樂不可支。

「找不到就找不到呀,也不至於哭這麼大聲吧?」

周砚狠狠擦了把眼淚,也跟著笑。

「若若,等我回來。」

周砚邊走邊聊,忽然電話裡聽到一聲驚呼。

「怎麼了若若?發生什麼事了?」

通話突然中斷,耳邊傳來轟隆的巨響,周砚不可思議地抬頭——

山腰的雪骨碌碌地往下塌落。

一片雪白像一柄柄利劍直直地穿透他的心髒。

「不!」周砚丟下手機,跌跌撞撞地奔向雪崩的方向。

天旋地轉。

他被困在了皑皑雪色中。

身邊有人不停地推著他的胳膊,喊他醒醒。

周砚一激靈睜開了眼,醫院的消毒水味道刺鼻。

他不管不顧地扯住來人的胳膊:「若若,江若呢?」

警察惋惜地朝他搖搖頭:

「雪崩了,江若女士和她肚子裡的孩子……」

「還有其他四人……請節哀。」

周砚頹然松開了手。

在醫院住了一個月,周砚終於慢慢接受了事實。

他再次失去了江若。

甚至這次連幾個朋友也一並失去。

如果,如果他再早一點穿過來,是不是一切就不會發生?

如果他沒有去找那個鑰匙扣,他一定還在江若的身邊。

出院那天,周砚一個人開車到海邊。

他帶著江若的骨灰下車,堅定地一步步朝大海中走去。

冰冷的海水浸沒了胸口。

周砚想,原來海水這麼涼,江若那時候一定很冷。

「對不起啊若若,我應該陪著你的。」

上天似乎故意拆散他和江若。

周砚沒死成,被漁民救了上來。

或許是江若恨他,連死也不願意讓他跟著。

周砚收起了所有情緒,像個沒事人一樣回到公司。

憑著上輩子的記憶,周砚把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條,不到九年時間,他成了海市喊得出名字的大人物。

他沒結婚、沒孩子,一心撲在事業上,賺到的錢成立了自然災害救助基金會。

旁人都笑他腦子有病。

夜以繼日的工作,第九年,被查出來胃癌晚期。

做了姑息性手術後,醫生說最多還有三個月生存期。

原來一天天等待著死期是這種感受。

周砚躺在病床上,渾身插滿儀器。

秘書說找了個護工照顧他生活。

穿著護工衣服的林薇走進病房的一剎那,周砚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

三十歲的林薇似乎並不認識他,唯唯諾諾地站在床邊:「周先生,我是新來的護工,我叫林薇,您可以喊我小薇。」

周砚急急地喘息,臉色漲得通紅。

他努力抬起胳膊。

林薇討好地捧著他的胳膊:「周先生,要我伺候你上廁所嗎?」

「滾」字在嘴邊翻湧,卻怎麼都沒力氣吼出來。

但腦子卻比以往更清晰。

看著眼前滿臉寫著陌生的林薇,周砚心裡萌生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林薇說她是從十年後回去的,但是現在的林薇還不認識他,也就是說——

在過去,他是不是還有機會可以救回江若?

周砚越想越篤定。

吭哧作響的胸口仿佛跟著燃起了一股躁動。

漫長的三個月,周砚躺在床上日復一日地觀察林薇。

那個信念也跟著越來越堅定。

窗外樹葉紛紛落下的那天,周砚覺得身上奇異地有了股力氣。

他平靜地和秘書交代好後事之後,把林薇喊到了跟前。

三十歲的林薇相貌平平無奇,因為多年的體力勞動,臉上生出了許多細紋。

周砚想到自己曾被她蠱惑得蹉跎半生,甚至失去了最愛的人,心裡生出綿綿不絕的恨意。

可是再恨,有些事他必須奮力一搏。

這是能挽救江若的唯一方法。

「一一年十月六日,科爾庫澤奇山發生了一場雪崩。」

林薇訥訥地點頭:「我知道,在那場雪崩中,您失去了愛人。」

癌細胞已經大面積轉移,肝細胞大面積壞死,周砚又跟著吐出一口血水。

林薇上前想幫他擦拭幹淨,被周砚一把推開。

他靠在床頭虛弱地喘息,枯瘦的掌心緊攥。

「我會給你兩千萬。」

林薇黯淡的眼眸瞬間亮起。

「你聽好了,」周砚努力壓下喉嚨翻湧的血水,「回到一一年,無論用任何方法,告知我雪崩,一定要救下江若。」

「救下江若,其他事想都不要想。」

「聽到了沒有!」

林薇以為他在說胡話,心裡閃過失望,面上敷衍地點頭:

「周先生,我記住了。」

聽到她這句話,周砚跌落在床, 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林薇有點懵,連忙出去喊人。

周砚手下的人辦事很穩妥, 直到秘書親手把一張支票交給她,林薇仍舊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麼。

就因為周砚的三兩句胡話,她就平白賺了兩千萬?

天上有這麼掉餡餅的大好事!

秘書輕聲喚她:「辛苦你給周總最後換身幹淨衣裳, 讓他體體面面地離開。」

林薇腳步虛浮地走進病房。

看著周砚被病痛折磨得枯槁的面容,林薇心裡難免萌生幾分惋惜。

換衣服的時候,發現周砚的手緊緊攥著,掰開一看, 是一塊破舊廉價的鑰匙扣。

是江若的遺物。

林薇順手扔進垃圾桶裡。

揣著兩千萬, 林薇高高興興地回家, 打算明天就把市中心的那套房子全款買下來。

可不等她美夢實現,一覺醒來,她發現自己竟然穿越回了二○○八年!

彼時,她還在上學!

她還有機會徹底改變她平凡的一生!

林薇的心怦怦跳得厲害, 忽然想到了周砚說的話。

二〇一一年,雪崩, 江若會死。

林薇看著鏡子裡清秀漂亮的臉蛋,胸口燃起了志在必得的野心。

未來的周砚那麼有錢, 如果她成了名正言順的周夫人呢?

即便最後周砚依舊死於癌症, 那他所有的資產不就全部屬於她了嗎?

區區兩千萬又算得了什麼。

現在的周砚還隻是個毛頭小子, 憑她在社會摸爬滾打二十多年積攢的經驗,難道還拿不下他?

雪崩那天, 她故意甩開大部隊,給周砚發了一條求救信息:

【好害怕雪崩, 能不能陪陪我?】

釣了周砚三年,他終於上鉤。

【番外】

《寫給顏顏的信》

當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走啦。

答應我,不要報警, 也不要到處找我。

有些事我沒辦法和你坦白,你別怪我啊。

我也很想活下去,比任何人都愛惜生命,但是顏顏,我嘗試過,也努力過了, 這是無力回天的事。

所以,不能陪你去泰國看男模了, 真的很抱歉。

這次旅遊隊原本沒有林薇。

「喵喵」遺囑我立好了,過段時間應該會有律師聯系你。

還有我父母留下來的這套房子, 以前打算分給你和周砚一人一半。

現在, 全都歸你了!

應該夠你點八十個男模好好消遣一番。

之前那些同學、朋友啊,你也別和他們說我走了,就說我去國外出差了吧。

不知道說些什麼了。

第一次發現寫字好累啊……

對了,你要是想我的話, 就帶一隻合眼緣的小貓回家吧。

我下輩子的願望就是當一隻天天吃凍幹的小貓,說不定你就走運恰好帶我回家了呢。

你不許偷懶,要好好打工好好賺錢養我!

喵喵。

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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