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微微勾唇:「王爺也說了,臣女若為男子,堪為幕僚,規矩是人定的,王爺既有惜才之心,又何必拘泥於世俗之見?」


「何況王爺,可不似兒女情長之人,這韓王側妃之位,臣女怕是無福消受。」


最初他令我拆謝李兩家聯姻時,我以為他對謝眉應是有意的,可現下謝眉即將入宮,他卻毫無反應,那麼其中緣由應並非是那般簡單。


當今陛下繼位已有七載,身體孱弱,膝下無子,前朝後宮蠢蠢欲動者不少。鎮國將軍府手握重兵,而定遠侯的封邑又盛產銅礦。真正不希望這兩家聯姻的,怕是那位龍椅之上的天子。


蕭煥是當今天子唯一的弟弟,亦是其近臣,近年來平定邊關、掣肘文臣武將,才堪堪地壓住那些盤根錯節的門閥士族。


他如今尚未娶妻,因此,他需要一個女眷,一個足夠聰明的女人,替他遊走後宮與群臣內宅之間。


可我啊,自小看著郭氏與後院裡那些姨娘傾軋排擠、爭風吃醋,一個個年華正好的女子困於方寸之地,多數落得香消玉殒,餘下來的也變得面目可憎,實在是倦了。


我謝絕了他的好意,離開了湖心亭。


一月過後,辰時。


我坐在銅鏡前,一支烏木簪起青絲,額間輕點上紅梅,近看鏡中之人,目若流光,肌膚勝雪。


蘇瑤出閣的日子臨近,而李弦卻再沒有提過姐妹並嫁之事。


因為李夫人月前在觀音廟禮佛,得了一支下下籤,那香案上還有一幅畫作。


畫上描的是人間四月天,李花落盡,木子凋零;而桐花灼灼,盛開不敗。落款之人,蘇桐,是我的名字。


解籤的方丈告訴她,桐木克李。畫者本無心,是命格所致,改了她的氣運,讓原本的上上籤,變成了下下籤。


李夫人從來疑心重,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因此,她便讓李弦死了這份心,除非她這個當家主母斷了氣,否則絕不可能允我進府。


畫者無心?不不不,我當然是有心的。

Advertisement


我掐準了時辰去觀音廟為蘇老太太祈福,好巧不巧地落下了字畫。


至於那籤文,方丈收了香火錢,自然什麼都肯說。


為了這一卦,我把自己攢了許久的銀子掏空了,為數不多的首飾也都當了。徹底一窮二白,卻好在是在虎狼環視的家中暫時保全了自己。


在這裡,我從來活得步履維艱。


於蘇知年而言,嫡長女能體面出閣,保全他的顏面,那麼再貢獻出去一個庶女,無足輕重。


而以郭氏對我的厭惡,她絕不願我跟著蘇瑤嫁去將軍府,但她無法左右蘇知年的決定。以她的秉性和頭腦,下一步會想出的招數不是除掉我,就是隨便尋個人家盡快地將我嫁出去。


所以,從李府下手,利用李夫人的忌憚,是最好的選擇。


......


蘇瑤大婚的當日,我見到了蕭煥。


先前在湖心亭裡,我拒絕了他的提議,他在身後問我,不答應他難道還有更好的選擇嗎?真的甘心與李弦為妾?


我聞言便與他打賭,不依賴任何一個男人,我也能破眼前困局。


現在,勝負已經明了。


「王爺,不知賭約可還作數?」


我立在一樹皎潔的桐花下,迎著微涼的風,頭頂落英簌簌,有些許飄在了我的肩頭,輕如羽翼。


蕭煥轉過身來,一雙眼眸亮如星辰,目光落在我身上片刻,隨即輕笑:「自然作數。」


王府幕僚,既有明處領實職的,也有暗處領薪俸的。往後,我為他辦事,他付我銀兩,很公道。


「榮陽長公主正在為她的女兒尋伴讀,本王會安排你去公主府,能不能留下,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榮陽長公主,是蕭煥與陛下的姑母,其勢之盛,尚書下轄之六部,有近半數朝臣與公主府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自古外戚幹政是帝王心病。


蕭煥讓我去公主府,是作他的一雙眼,也是一把刀。前頭是權勢滔天,也是龍潭虎穴。


「王爺就不怕臣女成事不足,露出馬腳,反打草驚蛇嗎?」


「本王既然敢用你,便是信得過你。何況,」他唇角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王府這些年在各處的暗樁被拔去的也不少,但任誰也查不到本王頭上。」


這是在警告我,一旦暴露,便是棄子。他不會保我。


「王爺的銀兩,當真是不好賺!臣女實在惶恐。」我試探著加碼,這等玩命的差事,休想仨瓜倆棗打發我。


「每月一百兩。」


「臣女領命,隻是......」


「黃金。」


「一言為定!」


.......


(四)


景和七年,秋,北境雲州守軍內亂,兵士接連出逃,以致蠻夷接連南下襲擾無人戍守,州官苦不堪言。


榮陽公主的驸馬成國公崔石上書陳情,兵士出逃是因邊賽苦寒,而餉銀不足之故,故請上增撥糧餉,以慰軍心。


而雲州軍如今的統帥,與成國公屬同宗。


一個朝野皆門生的長公主,一個將手伸到了邊關的驸馬。


這便是蕭煥讓我來此的目的。


猶記得那日在一眾世家女中,我以一副《山水少年圖》博得了公主的青眼,自此留在了府上。


隻因我知道,公主好面首,尤愛眉清目秀的少年郎。


所以我事先讓蕭煥帶我去了京都蓮花巷,尋了十數個貌美郎君來,雜糅了他們的樣貌,作出那一幅絕美的少年圖。


記得當日我大搖大擺地與蕭煥踏進那南館時,他的臉色鐵青得快要吃人。


我偏生看熱鬧不嫌事大,與迎上來的龜公道:「我這位兄臺可是貴人,快喚此處最俊俏的小館兒來伺候,越多越好!」


那龜公是見過世面的,且看蕭煥穿戴不俗,氣度金貴,連連應聲照辦。


此地來的多文人雅士,亦不乏世家公子,隻消稍稍地打聽一下,便能知曉眼前人的身份。因此他咬牙切齒地瞪著我:「本王可還未娶妻,你這是想鬧得滿城風雨?」


我忍著笑,心中卻不住地偷樂:「王爺年少風流,便是好男風之名傳了出去,也不過是一樁美談。」


「京都貴女多慕韓王之名,王爺不是嫌桃花多嗎,眼下豈不正好?」


他睨了我一眼,臉色陰晴不定:「倘若連累本王日後娶不到王妃,你又當如何?」


我細想了一下,神色鄭重道:「那臣女一定為王爺多尋幾個男館兒來,以作賠罪!。」


......


後來的一切比我想得要更加順利,我進了榮陽公主府,名義上為其女元月郡主的伴讀,實則更多時候是為長公主作畫解悶兒,也是因此,在我日漸取得她的信任後,得以出入她的書房。


庭院裡柳枝換了楓紅,時日過得極快,已經滿半年了,這半年裡,我與蕭煥沒有再見過面。


欲成事者必然要沉得住氣,一顆棋子一旦埋下,不到用時便不會輕易地挖出來。


今日是我頭一回出公主府,因蘇府派人傳信來,蘇老太太病了。


請了安,奉了藥,又回到主院聽了蘇知年的一番訓誡和郭氏的陰陽怪氣之後,我終於回到了簡陋的閨房。


我揉著膝蓋,跪了大半日,快要折了。


窗子開了一半,外頭涼風陣陣,陰翳蔽月,入秋的天兒多變 ,夜裡怕是要下雨。


我走到窗邊要去關上它,卻意外地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一身夜行衣,將半掩的窗子打開,縱身躍了進來。


我嚇了一跳,第一反應便是拿身旁的花瓶要砸他,卻被他扣住了手腕。


「是我。」面巾揭下,居然是蕭煥。


我掙脫了他的桎梏,將花瓶放了下來。


我訝然:「王爺?」


他瞧了我片刻,自顧走到椅子上坐下,環顧了下四圍,頗有些自來熟:「就住這麼個破地方?」


「臣女早就習慣了。」我關上了窗子,走到他身側,「王爺深夜來此究竟有何要事?」


我心中有些惱。底下院子裡還有僕婦在值夜,稍有風吹草動,都能傳到郭氏的耳朵裡去,要是被人發現他夜探香閨,於他自然無礙,於我,卻是滅頂之災。


蕭煥倒是一點兒也不急,悠悠地給自己斟了一杯茶,輕抿了一口,滿嘴的茶葉沫子,惹得這位養尊處優的天家貴胄皺了眉。


「雲州軍的餉銀賬冊,若不出意外,應該在公主府。」他放下茶盞,看向我。


我靜默了須臾,眼睫輕輕地顫動了兩下,隨後抬眸,也望向他:「臣女定不負所託。」


「這便答應了,不向本王多討些金子嗎?」他把玩著缺了口子的茶盞,好整以暇地瞧著我。


屋子裡堪堪地點了兩盞燈,燭火忽明忽滅,兩人的影子被拉長在壁上,糾纏在一處。


我倒是想獅子大開口,可眼下這狀況,隻想讓他快些走。


「王爺說笑了,待臣女做成了此事,再討賞也不遲。」


外頭的風刮得愈來愈疾,豆大的雨點兒打在窗瓦上,「沙沙」地響了一室。


「夜闌更深,蔽舍寒涼,王爺早些回府吧。」我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


他隔著窗子瞧了瞧外頭漆黑的夜色,再聽那入秋後的疾風驟雨,見我絲毫不打算留他片刻的模樣,眼底卻漾開了笑意:「你可當真是不留半點情面!」


怎麼來的自然也怎麼走,至於某人今晚變成落湯雞,那是他自找的。


兩日後,我在公主府書房的暗格裡尋到了賬冊,交與了蕭煥。


過了半月,雲州守將被革職流放,成國公官降半級,罰俸祿一年。


消息傳到府中時,我正在榮陽長公主的寢閣裡為她新收的小郎君作畫。


「小事罷了,我那皇侄是個聰明人,知道什麼人能動,什麼人動不得!」美婦人慵懶地揮手,示意傳話的嬤嬤下去,轉而繼續與她的小郎君闲話。


唇紅齒白的少年郎,生得一雙桃花眼,偏還有滿腹詩才,出口成章,難怪惹得公主寵愛不已。


我描著這海棠春睡美人圖,心中忽然有些不明的酸澀。


我為了躲避郭氏對我婚事的拿捏操縱,不得不冒險與蕭煥謀皮,賭上性命來此做細作。


而京都世家貴女便是衣食比我好上許多,可哪個不是在閨中便要承訓,熟讀女戒、女則,出嫁後操持內宅,伺候夫家。


放眼天下,能這般自在恣意的女子怕也隻有榮陽公主一人了。大權在握,便不必拘泥於一個男人。


(五)


卻說長公主的日子照舊,成國公倒是低調了不少。


深居簡出了十來日後,在十月初一這日,他攜元月郡主同去城外三清觀祭拜。


元月出行,我自然是要隨行的。


在觀裡焚了香,聽過真人講經之後,啟程下山已是未時。


我與元月同乘一輛馬車,一行加上丫鬟婆子與侍衛,共二十餘人。


山裡清幽,路倒也不算難走,與元月一同吃著蜜餞,說笑了一路,眼皮也不似辰時出門前那般亂跳了。


可就在我心緒稍稍地平靜了片刻後,一支利箭刺穿了門簾,擦過我鬢邊,直直地釘在了車輿上。


有人自叢林裡竄出來,與隨行的侍衛廝殺了起來,外頭一陣騷亂。


顧不得箭矢帶下的半枚耳墜與面頰的疼痛,我大聲地扣門,與外頭的車夫道:「趕緊駕車,先走!」


車夫應聲拉緊韁繩,策馬狂奔。車輦顛簸得不行,元月被嚇得臉色蒼白,死死地拽著我的衣袂,身子不住地顫抖。我握住她的手,與她靠緊些,維持著身子平衡。


跑了許久後,馬兒突然一陣嘶鳴,有些不受控制。


車夫中了箭,已倒在了路上。


我打開門簾,去拽繩索,用鞭子狠抽,驅策它跑快些。


日頭隱進群山,天色轉暗,漫天的密雲壓得極低,是要下雨了。


山腰的風吹得急,驟然落下的雨點打在發頂、額頭、臉頰,陣陣湿涼。


後邊的刺客還是追了上來,我們被兩個蒙面的男人攔在了前頭。


我已分不清湿透的後背上是冷汗還是雨水,眼瞧著那帶血的刀刃,絕望地閉目。


今日便要命喪於此了嗎?


電光火石之間,一柄長劍擊落了砍下來的刀,刺客後背被刺了一劍,瞬時倒了下去。


身後,是一張年輕、清潤的面孔。

熱門推薦

霸凌不成反被攻

霸凌不成反被攻

我穿成了男頻文裡的炮灰男配,正把男主關在廁所裡準備霸凌。 看著以後能輕松把我毀屍滅跡的男主,我差點哭了出來。 提問:該怎麼解釋霸凌,在線等,急! 突然,我腳一滑,直接撲進他懷裡,還是嘴對嘴的那種。 我:「!」 男主:「喜歡我?」 我:「啊,對對對。」

腐看天下

佛子他撥亂反正

佛子他撥亂反正

"爸媽離婚,妹妹鬧著選拿走全部財產的媽媽,而淨身出戶的爸爸領走了我。 後來,妹妹恨媽媽逼她聯姻,恨佛子冷清無欲。 她一氣之下,出軌了她那私奔未成的小混混。 私情暴露後,她被佛子囚禁致死。 而爸爸東山再起,一舉成為首富,我則成了人人豔美的首富千金,最終還嫁給了戀愛腦的京圈太子爺。 再次睜眼,妹妹一把抓住了爸爸的手,笑容猖狂。 「這一世,換我來當那首富千金!」 我笑了。 比起在後媽手裡討生活,還要我出謀劃策才能當上首富的爸爸。 我可太喜歡一心為女兒謀劃的媽媽了!"

現代言情

讀心戀綜

讀心戀綜

和高冷影帝一起參加戀綜時,我突然能 聽到他的心聲。【媽的,她好可愛,聲 音好甜!倒貼我都願意。】 【不理我

現代言情

當我成為惡毒女配

當我成為惡毒女配

"我穿進一本打臉爽文。 真實身份是管家女兒,冒充大小姐各種炫富。 最後被拆穿身份後人人唾棄,黯然退學。 我穿過來時,劇情已經開始了。 沒關系。 這本爽文,女主極其窩囊。 到小說結尾才願意公布身份打臉。 我有充足的時間利用假身份布置一切。 結尾女主再打臉,我已無所畏懼。"

現代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