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李荊歌,你,別死。」


我驚慌至極,口中胡亂答應:「我不死,薛堂,你也別死!」


他扯了下嘴角,低喃著閉上眼睛。


「別騙我……」


我的喊聲被淹沒在周邊一片鬼哭狼嚎中。


一旁,鄂婉兒甩開身上被她抓來充當肉盾的婢女屍體,瞪圓眼睛看著這邊。


滿是憤怒和憎恨。


24


那天,薛堂被抬走時,人已昏死過去。


我完好無損地坐在一堆屍體中,看著他垂下的手臂,無力地晃垂在一側,漸漸遠去。


心中茫然,震驚,翻湧著驚濤駭浪。


王府婢女死傷大半,新的人還沒進來,我被管事的安排府內四處救急。


所有人都在討論著這場禍事,我豎起耳朵,用心捕捉各種碎片信息。


亂賊被抓獲,據說是當年跟殷無恙勾結的東夷人,特意來為他報仇的。


一場祭天儀式,死傷百餘人。百姓們個個罵殷賊不得好死,又說好在老天開眼,攝政王全身而退,洪福齊天。


兩日前虎賁軍趕回京城,薛老將軍見自己兒子受傷,以軍功向當今皇上討要了千金難求的聖藥拔萃丹,狀元郎大難不死。

Advertisement


我提著的心總算落了地。


那日黃昏,在後院洗衣裳時,一群家奴面露兇相衝進來,二話不說用繩將我捆住。


我被押送到書房。


徐冕闲適地坐在長案後看書,鄂婉兒目光陰狠地注視著我。


「動手。」


鞭子狠狠落下來,雨點般抽打在我身上。


我雙手被反捆,毫無遮擋的餘地,不僅後背、腿、手被抽出血,就連臉上,也火辣辣地挨了幾鞭子。


慢慢地,我變成了一個血人。


連睫毛都被黏稠的鮮血糊住,幾乎快睜不開。


這期間,徐冕的視線始終放在手中的書上,一下都沒移動。


直到我又噴出一口鮮血,下人才戰戰兢兢回稟:「郡主,再繼續下去,怕是活不了了。」


鄂婉兒冷笑:「敢跟我搶男人,這麼死太便宜她了。」


她轉頭看向一直沉默的徐冕:「王爺,你看她的皮相可能入眼?」


徐冕翻了一頁書,隨意道:「本來尚可,現在隻能送給我那隻獒犬了。」


鄂婉兒唇角勾起:「那如果我說,她是殷無恙那未過門的愛人……可夠頂你那一盞燈籠的缺?」


徐冕抬眸,朝我看來。


「殷無恙的愛人?」


「如假包換。」


書房裡沉默許久。


昏昏沉沉中,我聽見徐冕似笑了聲。


「那自然另當別論。」


……


再次醒來時,我躺在一張狹窄的高床上。


身上的血跡已經清理幹淨,傷處應該上了藥,有清涼微麻之感。


身體卻不能動。


這是一間空曠卻奇怪的屋子。


屋頂極高,沒有窗戶。


除了屋角立著一座掛著刀、斧、鞭子的兵器架,便隻有正中間一張孤零零的小床。


地面和牆壁都泛著幽幽的綠光,仔細看,原來是鋪了玉石,平平整整,像冬日結了冰的湖面。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高高聳立的屋頂上,整整齊齊掛滿了各式各樣點亮的紅燈籠。滿屋玉石光面的反射下,整間屋子亮得驚人,纖毫畢現。


我的心開始怦怦跳。


這裡,應該是簪娘曾經來過的地方。


眼前的數十盞紅彤彤的燈籠,自然就是她口中念叨的那些。


我細細觀察。


這些燈籠顏色、花紋、樣式略有不同,個個精致美觀,與平常花燈節上的沒有太大差異。


這間屋子,雖然有點怪,但也沒什麼讓人恐懼的地方……


簪娘為什麼會嚇瘋?


為什麼要把銀釵反插?


為什麼送回來時昏迷?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被推開,徐冕走了進來。


姿態闲適,還輕輕哼著歌,看上去心情頗佳。


他淡淡掃我一眼,像在看一個沒有生命的物什或器具。


他徑直走到兵器架旁,取了一柄鋒利的短刃,朝我走來。


「你要做什麼?」我盯著他問。


他怔愣,似乎很意外:「你能說話?」


偏頭想了一會,又問:「你長期服用過麻沸散?」


我看了看他手中鋒利的刀,選擇老實回答:「我有心缺天疾,一直服用番紅花和麻沸散。」


他眯眼:「心缺是不治之症,這兩樣藥除了軍營有,外面極難獲得,你能活這麼久,看來殷無恙對你很不錯啊。」


「他對我再好,既然選擇了叛國,便是我的仇人。」


徐冕白淨的面龐露出笑容,溫和地道:「也不能這麼說,殷無恙雖是反賊,他們殷家還算是為國效忠的。不過,你怎會在我府中當個小小的婢女?」


我抿了抿唇:「為了銀子。為了有足夠的銀子買救命的藥。我聽說王爺對美人出手極是大方,故而……」


徐冕恍然,旋即又搖頭,頗為可惜地道:


「你這張臉蛋被郡主毀了,用不上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凸凹不平,一陣刺痛。


這才意識到,原來臉已被毀了容。


我靜靜眨了下眼。


徐冕有些訝異:「平常女子知道自己被毀容,定是十分痛苦,為何你如此平靜?」


我道:「將死之人,要這皮囊有何用?」


徐冕喜道:「好!你是第一個主動願意不要自己皮囊的人,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幫你剝,爭取做一個最漂亮的燈籠!」


我的腦子嗡地一下,定定看著他:


「剝什麼?什麼燈籠?」


徐冕和聲細氣地回答:


「人皮燈籠啊。」


他說著,將冰涼的刀刃貼向我的脖頸。


全身血液驟然凝結。


我驚恐地看向屋頂上方那一個個精致的紅燈籠。


突然想起,去樂舞坊問阿玲的情況時,有個老嬤嬤說,阿玲當年最有名的,是她胸口有顆梅花烙印。


難怪燈籠上有的花紋很奇怪。


要麼一枚孤零零的梅花,要麼一條模糊的青龍,甚或是粘著些許毛發……


所以,全是人皮!


脖頸處傳來刺痛,對上徐冕溫和帶笑的目光。


忽然憑空生出一股力量,我翻身而起,衝到兵器架旁,抓住鞭子,毫無章法地胡亂甩動。


徐冕起初略略皺眉,似乎有點膩煩我的不聽話。


直到有一鞭子,狠狠抽到了他身上。


我懷著恨意和懼意,又甩出了第二鞭。


第三鞭。


徐冕慢慢跪在了地上。


我整個人陷入玉石俱焚的瘋狂中,卻見他抬頭,雙目猩紅,露出痛苦又愉悅的詭異表情,顫聲道:


「就這樣。」


25


從那天起,我打開了某個神奇的開關。


徐冕每天獨自前來。


與我在這間不見天日的屋子裡會合。


送餐、點燈。


以及,被我抽一頓鞭子。


他將我翻轉身子抵在地上。


我抓裂自己臉上的豁口,用猙獰的傷疤對著他,趁他分神之際,又抓起鞭子反手抽過去。


自那次後,他便不敢再對我用強。


我每回總是用盡全力,鞭子都被生生抽斷兩根。


可越是這樣,徐冕反而眼睛越亮,甚至但凡力道弱了些,他便似那低賤的昆侖奴般,跪在我腳邊央求。


拿捏著尺度,我提出要離開這間屋子。


他答應了。


出了屋子才發現,原來這是通著書房內室的地下室。


過了幾天,我又說,就在書房待著,誰也不準進來。


他也答應了。


隻是,書房裡時時刻刻站著兩名侍衛,像保護,又像監視。


我不經意說:「我是殷無恙的望門寡,罪昭塔裡他的頭顱一日壓著,我被人鄙夷的下場就一日不能洗脫,不如讓人葬了?」


他剛結束一頓極致的痛苦,喘著粗氣說:


「你進我府裡,還是為了這個吧?」


我心驟緊。


這個人,即便在這般時刻,頭腦也敏銳之極。


我咬著牙,一掌扇過去:「你不願?」


他戰慄。


「願!」


鄂婉兒來過幾回,都被侍衛擋在了外面。


某一次她忍無可忍,硬闖進來,見我悠然倚在軟榻上,震驚之極。


「賤婢!你怎麼沒死!」


我衝她笑笑:「你是問,我怎麼還沒被扒皮?」


她神情憤怒,問正在躺椅上療傷的徐冕。


「這個女人的命,怎麼還留著?」


徐冕閉著眼睛,淡聲道:


「郡主可知,擅闖我書房是何下場?」


鄂婉兒臉色微變,表情轉了幾個來回,換了語氣道:


「王爺,上次在內室的事還未談完,不如將闲雜人等趕走,你我繼續相商如何?」


徐冕睜開眼睛:「不必了。」


鄂婉兒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必了?」


她緊咬下唇,沉默片刻,緩聲開口:


「阿冕,我知道你對我當年嫌棄你身份卑賤之事心有怨恨,又因為我追在薛堂身後耿耿於懷。其實這些時日,我也想清楚了,這個世上,沒誰比我們關系更親密,沒有誰比你對我更好。


「阿冕,你向我爹提親吧,我願嫁你。」


她在我面前對她與徐冕的關系毫無遮掩,自然是覺得我必死無疑,不用忌諱。


徐冕斜覷她一眼,輕笑出聲。


「這幾年,我將你捧得甚高,你是不是以為我愛慕你?」


鄂婉兒怔怔看著他,嘴唇微顫。


「你雖身份尊貴,但內裡是什麼人,我可清楚得很。當時順了你,不過是借你郡主的身份謀一條向上的路,不然,我後來也沒機會入宮。」


鄂婉兒瞪大眼睛:「阿冕,你在說什麼?你ŧů₌明明對我百般呵護,這兩年,我們不是很好麼?」


徐冕嘖了一聲。


「那是因為,你畢竟還有個拿得出手的父親。再則,這幾年,我尋來尋去,還真沒找到一個女人敢如你那般對我。偏偏我還就好這一口,便隻能勉為其難了。」


鄂婉兒整個人如石像般僵立。


我在一旁嬌笑出聲:


「郡主,王爺現在有我了,以後就不勞你大駕了。」


鄂婉兒轉頭瞪我,目眦欲裂。


「賤人!賤婢!搶了薛堂,又在這裡魅惑阿冕,你給我去死!」


她說著摘下頭上的金釵就朝我刺來。


我拿起手邊的鞭子,劈頭蓋臉朝她抽下去。


屋內瞬間發出悽厲的慘叫。


「你毀了我的臉,我如今原樣奉還,很公平吧郡主?」


她捂著臉,驚駭地看著我,又看看徐冕,終於崩潰,尖叫著衝了出去。


26


徐冕加強了內院和書房的守衛。


我一日從窗子看見,外面侍衛崗哨層層,竟有數十人之多。


即便如此,卻總有刺客前來,似要硬闖書房。


時時外面一陣騷亂,許久才安靜。


我曾試探問過徐冕關於簪娘的事。


他微微蹙眉,似乎對她沒什麼記憶,隻說確曾有一個美人莫名昏厥,讓人送走了。


神情不似作假。


我後來想,或許是簪娘偷摸去過那個地下室,認出了阿玲的人皮燈籠,又或是無意中聽見了什麼,偶然獲知徐冕的驚悚面目。


隻是簪娘一向膽子大,因為這件事嚇出失心瘋,讓我有些許意外。


一日,我沉浸於教坊舊事,在內室中彈奏古琴。


徐冕閉眼聆聽許久,再看我時,眼神便與平日有了不同。

熱門推薦

琬琬類卿

琬琬類卿

研究生導師要給我介紹相親對象。是她兒子,身高一米八八的檢察官。我打扮得很漂亮去赴約。他(前男友):哼,離 開我,日子過得挺滋潤。

現代言情

姝意

姝意

"成婚後的第十年,我才知曉夫君愛的是女扮男裝的嫡姐。 長子口中敬重的書院先生,幼女崇拜的仙女姐姐也是嫡姐。 所以,當嫡姐病重,需要取我心頭血救命時。 他們毫不猶豫地替我同意了。 後來,我失血過多,臥榻等死。 一向對我愛答不理的夫君,紅著眼威脅大夫。 「你們要是救不回夫人,就全部給她陪葬!」 長子拼了命地念書,說要給我掙诰命回來。 幼女日夜守在床前侍奉,哭著喊著不能沒有阿娘。 可明明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你們啊……"

古裝言情

 錦棠

錦棠

"前生,直到陸承允死後我才知道,我冤枉了他。 奈何那個叫做宋悠然的女子,誕下了他的孩子,吃著他「渣男」的流量飯。 仗著孩子那麼一點血緣關系,她入住了陸家。 而後的十年時光,她殘忍地逼死陸家父母,利用孩子繼承陸家的產業。 一步登天。 很多年之後,她端著一臉的假笑,告訴我。 「蘇錦棠,陸承允從來都沒有出軌,我隻不過是在酒店撿了一個你們用過的小雨傘而已。」 她端著勝利者的笑容,無情地嘲諷我。 再次睜開眼睛,我回到了我與陸承允結婚的那一天。"

現代言情

 螢火之光

螢火之光

男朋友的青梅發在網上的暗戀視頻火了。視頻裡記錄了在我之前,她和我男 朋友相處的點點滴滴。

現代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