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就好像,所有的事情,總有他兜底一樣。


晚風獵獵,將他的大衣吹起。沈眠抬起食指敲了敲腕表,張著口型道:「十五分鍾。」


好吧,也不是完全沒有壓迫,就比如現在。


他說超過十五分鍾,他就直接上去把人從樓上扔下來,說到做到。


19


我推開房門,宋知樾癱坐在地上,滿地的空酒瓶和煙蒂,整個人頹到不行,再沒了以前意氣風發的少爺模樣,手腕上湧出汩汩鮮血。


他是最怕疼的人,卻選了最疼的一種方式。


「阿霧——」


不知道是熬了多久,他的雙眼通紅,已經微微腫脹。


「你家人,在找你。」


我上前攥住他的胳膊,他如夢初醒地回握住我:「不是幻覺……真的是你!阿霧!」


他嗚咽著抱住我,口中念念有詞:「我就知道你心裡還是有我的對不對?阿霧,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結婚了,你別和別人在一起,別不要我——」


我推開宋知樾,他現在喝得一塌糊塗,拗不過我。我找來家裡的藥盒,拿出繃帶替他包扎。


他看著我,難得地安靜了下來。


眼看著時間快到了,將一切處理好,我給宋家老大打過電話後準備離開。


宋知樾拽住我,那雙眼睛望著我,滿是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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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霧……我為你逃了婚,你還是要拋下我嗎?」


「宋知樾,你結婚,還是不結婚,都與我無關。可是你逃婚,是我,為你的任性買單。網上我們的事,被添油加醋,到處宣揚。我成為,人人攻擊的男小三。你還想去死,讓我,背負一條人命嗎?」


宋知樾怔住,急得哭了出來,抓著我的胳膊解釋:「阿霧,這不是我想的。你知道嗎?我站在那裡,看著那些人,聽著證婚人誓詞的時候,腦子裡想的是你,全是你。為什麼?明明以前你那麼愛我,你怎麼可以和別人結婚?我不知道怎麼辦了,真的不知道怎麼辦了——」


他說著,突然跪在地上,慌亂地從兜裡掏出一枚戒指就要往我的手指上套:「阿霧,你不是想和我結婚嗎?我們結婚好不好?我跟你結婚,我們從頭開始。以前我做了很多錯事,說了很多難聽的話,是我的錯,我再也不會了。你原諒我,原諒我好不好?我發誓,我發誓我宋知樾這輩子一定會對你好,我求你了,我求求你——」


「夠了。」


我拍開他的手,那枚戒指打翻在地上,轉悠了好幾圈。


「宋知樾,我不喜歡你了,更不喜歡你現在這個樣子。」


這是我第一次,那麼完整地說出一句話,就好像,再也沒有任何的心理障礙。


宋知樾跪爬著去找戒指的身體瞬間僵滯住,他撿起戒指,低低地笑出聲,直到眼淚肆虐,他的笑聲也越烈,最後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阿霧,我真的失去你了,是嗎?」


這是他問我的最後一句話,我沒有回答,答案他已經清楚了。


前些年,宋知樾追求我的事鬧得圈裡盡人皆知,裝得一手不求上進的痴情種。


裝著裝著,可能連他自己也分不清真假了吧。


20


因為宋知樾逃婚,林家淪為了笑話,尤其是林初言。


不得不說,宋知樾很有手段,他表面讓大家看起來好像是他爸逼他結婚的。


其實,這段聯姻是他從他同父異母的大哥手裡爭過來的。


歸根結底,還是他哄得了那位林千金的歡心。


現在,宋知樾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丟下林初言,竟然還是因為我這個男人。


從小被簇擁著長大的掌上明珠,哪裡受過這種氣。


林初言找來的時候,我剛好下班。


毫不意外地,宋知樾手拿鮮花站在醫院外等著我。


已經連續半個月了,按他的意思是:「阿霧,我想明白了,你不愛我了沒關系,我可以重新等你愛上我。」


我掃了他一眼,準備快步離開。手機響起,是沈眠:「今天公司事不多下班早,我來接你。今晚想吃什麼?」


「你在那個十字路口等我就好,馬上到了。」


掛斷電話後,宋知樾仍跟在我的身後。他聽見了沈眠的聲音,情緒明顯又低落了幾分。


「他來接我了,我不想他看到你,不要再來找我了。」


我回頭看向宋知樾,他咬了咬唇沒有回答我。


我嘆氣,轉身想離開,耳邊倏地響起一道尖銳的剎車聲。


「阿霧小心!」


21


宋知樾為了救我,被一輛來歷不明的車直接撞飛。


他的傷很重,醫院剛剛換班,我無疑是這臺手術最好的主刀人。


「小許,你可以嗎?」趙主任拍了拍我的肩,有些猶疑。


我冷靜地看著檢查報告,點頭道:「沒時間了。」


手術之前,我特地囑咐趙主任,幫我給沈眠打個電話說一聲。臨時手術,讓他回家等我。


我親眼見著宋知樾在我面前被高高撞起,再重重墜落,他的血幾乎是瞬間濺到了我的臉上。


腦子倏地宕機,好像聽見心電儀器驟停的聲音。


我原以為我是恨他的,恨不得他死。


很奇怪,並沒有。


就像我拿起手術刀的那刻,我也以為自己會因為手術臺上這個人曾經是我最親密的人而雙手顫抖,心跳失常。


可是,也沒有。


這就好像我經歷的再普通不過的一臺手術,接手的再普通不過的一個病人。


我明白,我和宋知樾已經徹底退回到原點之前了。


手術很成功,保住了宋知樾的一條命,但是他這下徹底站不起來了。


22


我剛出手術室,就見到了走廊外的沈眠。


他幾乎是透過嚴嚴實實的手術服,立刻認出了我。


「怎麼樣?」


「人沒事,就是雙腿截肢了。」


我如實回答,誰知,向來冷靜自持的沈眠爆了粗:「誰他媽問那個混賬?我問的是你,林初言是衝著你來的,宋知樾擋嚴實了沒,有沒有傷到你?」


我怔了怔,察覺到他的眼圈紅紅,當即抬起手虛虛環住了他的腰,輕聲道:「沈眠,我沒事。」


沈眠胸膛起伏不定,望著手術室的方向冷聲道:「最好是,不然他們宋家和林家一個都跑不掉,有一個算一個。」


宋家老大是第一個趕來的,貼心大哥的人設他一向做得很好。


宋知樾這下徹底成了廢人,也讓宋家丟盡了臉,再也沒資格和他爭宋家繼承人的位置。


林初言當時是因為見到了宋知樾對我低三下四的求和模樣,一時昏了頭把油門踩到了底。


到底是沒經過事的千金大小姐,她慌張地跑回家尋求家裡人的幫助,林家鐵了心地裝傻保人。


這件事牽扯到了沈、宋、林三家,沈眠有意讓他們兩家扯皮,直到兩家狗咬狗鬧得不可開交。


至此,宋、林兩家結了仇,雙雙元氣大傷,林初言照樣被沈眠送去吃了牢飯。


而宋知樾,徹底地一蹶不振,成為宋家的棄子。


23


時間過得很快,協議結婚的三個月期限將至。


宋知樾的傷勢也逐漸穩定下來,他提出了轉院。


說起來,那天手術後,我就沒再見過他。


同樣的,他醒來後也沒有說要見我之類的話。


直到這次他要轉院,託人來傳話,想見我最後一面。


「啊,許醫生。」


我看著床上瘦削的人,既熟悉又陌生。


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後,他整個人都變了很多。


「我聽說了,手術是你主刀,救下了我一條命,感謝。」宋知樾睫毛微顫,臉上掛著苦笑,自言自語輕聲道,「果然,在你心裡,我已經是一個毫無關聯的陌生人了吧?你甚至,都不恨我了。」


我雙手插兜,站在他的面前,坦然道:「是,宋知樾,我不愛你了,也不恨你。同樣,我也不會感激你。這場車禍本身就是因你而起,你是自食其果。我救你,是我作為醫生救死扶傷的天職,你不用謝我,繳清費用就行。」


他咬著牙,手指攥緊了被子,仍是有些不甘:「呵,那你愛誰?沈眠嗎?他憑什麼?你們才認識多久?你清楚他是什麼樣的人嗎?你怎麼就篤定他不是別有用心?」


「談不上愛,但我承認,我是喜歡他的。至於他是什麼樣的人,是否別有用心,我自己會判斷。而且,宋知樾,你知道的,我原本的世界本來就隻有我自己,過去因為你的出現讓我貪心地想擁有更多,可是現在我不會了,擁有還是失去,別人在我的身邊離開還是停留,我都能坦然接受。」我停頓片刻,繼續道,「我的人生,從今往後都隻忠於我自己。」


24


我剛出病房,迎面撞見了許眠。


他一身剪裁得體的深色西裝,矜貴又散漫,左手抱著一束花。


見到我,他走過來把花遞到我懷裡,又順勢牽起了我的手。


「走吧,回家。」


「都聽見了?」


沈眠「嗯」了一聲,又補充道:「也不算全聽見,就聽見了你說——」


他將下巴擱在我的頭上,在我發頂落下輕輕一個吻:「你喜歡我。」


說實話,看見沈眠的那瞬,我是有點慌亂的。


但是我冷靜下來一想,沈眠這樣的人,太過聰明,聰明人都不喜歡自找煩惱。


對待感情,他必然隻會比我更理智。


回家的一路上,他也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和往常無異。


直到我們吃過晚飯後,他叫來了律師,把一沓又一沓文件擺在了我的跟前。


「霧霧,這裡,籤上字。」


沈眠是要結束協議了嗎?


饒是我早就做好了準備,此刻還是忍不住低頭攥緊了手指。


接著,我拿起筆幹脆利落地在他指定的地方都籤上了自己的名字。


「嗯……今天有點晚了,那我明天把東西都整理好再搬出去。」


沈眠眉頭蹙起,思忖片刻,臉色沉了下來:「你要不要看看,你籤的是什麼?」


我翻過大概掃了幾眼,竟然是沈眠的遺囑,他把名下所有的財產明細都整理了出來。而我,作為他的配偶,是獲得他所有財產的唯一指定人。


「我們不會有孩子,我的父母所擁有的比我更甚。所以,我的全部都在這裡了,都是你的。」


25


愣怔間,沈眠大步走到我的面前,半蹲著握住我的手:「霧霧,男人,不要看他怎麼說,要看他怎麼做。」


我總算反應過來,他突然這麼一出是為了什麼。


前幾天,我有聽趙主任提過一嘴。


進行手術之前宋知樾還有意識,嚷嚷著自己要是死了就把所有的遺產留給我。


我壓根也沒放在心上,沒想到被沈眠知道了。


「沈眠,你沒必要這樣。」


「有必要。」他打斷了我的話,冷峻的臉有了片刻動容,「我知道,因為宋知樾,你現在沒辦法再真正坦誠地去接受任何一個人。我不是感性的人,或許也不太會表達感情,我隻能用我的方式給你安全感,你可以不用在乎我是走是留。你隻要知道,你是走是留,我很在乎。」


他將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我能清楚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聲。


我們的結婚協議徹底結束,從那天起,我們真正成為對方認定的伴侶,從名義上到心理上。


沒多久,我在整理那些七七八八的文件時,發現了一堆整理成冊的資料以及一沓信件。


這個出門前因為我一句想吃菠蘿包,跑了半個京北市的男人。


「直臥」每個沈家的孩子成年後,長輩都會讓他從世界各地福利院的名單中挑選一名需要幫助的人,靠自己的能力去給予對方經濟資助。


而我,就是沈眠資助的那個人。


自我受到資助起,作為一種使命感, 我都會定期地給資助人的地址寄信, 在信裡匯報我的工作學習生活狀況,以保證自己確實沒有辜負資助人的期望, 即便我從來沒有收到過回信。


原來,沈眠早就比我所想的, 要更早認識我。


26


夜裡,我睡得迷迷糊糊, 身後柔軟的床墊塌陷。


沈眠從背後抱住了我, 他剛洗過澡,身上的味道格外好聞。


我翻過身回抱住他, 原本在我發頂蹭呀蹭的沈眠愣住了, 抬起我的下巴, 在我的唇上啄了一口。


「那麼晚了,怎麼還沒睡, 嗯?」


我招了招手,示意他低下頭, 然後在他耳邊輕聲道:「沈老先生,順頌時祺,秋綏冬禧。」


沈眠的身體瞬間僵滯住,頓了好一會兒, 將我攬進了懷裡。


「都知道了?」


那個時候, 我隻知道資助我的人是個姓沈的海外華人, 潛意識地就想象成了一個很有錢的老先生, 也就在每封信的落款都留下了這麼一句話。


「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不理解,我對沈眠突如其來的喜歡是帶著戒備心的,他也很清楚。


當時在病房外, 沈眠聽到了宋知樾的咄咄質問, 他可以反駁,可以辯解的, 但是他沒有。


卻選擇了一種最直截了當,但也最讓人不可思議的方式, 把所有的財產留給我, 來表達他的愛意。


沈眠將頭埋在了我的脖頸間好一會兒,才悶悶出聲:「太矯情,而且——」


他停頓片刻, 認真道:「資助你,是服從家族規定, 我不能用這個來綁架你的感情。」


沈眠低下頭, 認真看著我:「霧霧,我希望你願意留在我身邊,是因為愛, 因為你——唔……」


我堵住了他的話, 含住他的唇瓣, 一點一點地描摹著他的唇形。


「因為我,愛你。」


臥室的壁燈泅出一片橘黃色的光,影影綽綽在牆上映出兩道人影。


直到第一縷晨光灑下, 橙光擴散,我才驚覺,天已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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