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喬納森拍著門,憤憤不平:「蓮!你這個粗魯的男人!」


他們倆的聲音漸漸遠去,我嘆了口氣。


雖然是我把少年帶回來的,可他畢竟身份未知。


喬納森肯定會去和爸爸復命,我有什麼想知道的之後再問也行。


13


保姆阿姨收拾完被剪碎的衣服殘片,就被叫出去準備晚餐。


可仍在昏迷的少年的臉還沒有擦,混著灰塵和鮮血,看上去凌亂不堪。


算了,我來。


少年長睫投下的陰影顯得暗淡悽慘,眼下的青黑像不斷擴展的泥潭。


不知經歷過什麼摧殘。


剛把毛巾湊近,他驀地睜開眼。


與我對視後,條件反射般縮成一團:「不,不跑了,別打我。」


有如實質的恐懼令人窒息。


「放松一點,你很安全。」我學著司蓮安慰我的樣子,輕拍他的肩。


他維持著抱住自己的姿勢,從臂彎裡小幅抬頭,眸光閃動。


像確認人類的話是否可信的小獸,無辜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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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喬暄,」我試探著把毛巾的一角貼上他的臉,「你呢?」


他似乎因為熱度放松下來,張了張嘴:「我……」


「哎呦,小姐!這是在做什麼?」阿姨回來了,一把奪過我手裡捏著的毛巾,「您去吃飯吧,交給我就行。」


我想扭過頭和阿姨說明情況,卻被少年拽住衣袖。


「喬,小姐,」他嗓音幹澀,「別,走。」


阿姨柳眉倒豎:「這小子,難道小姐要為你耽誤吃飯了不成?」


然後因為我的手勢噤聲。


「我來吧,馬上就好,」我安撫地笑,「不要緊的,凌姨。」


凌姨帶著不滿出門去,少年也沒用我再動手,自己三下兩下擦幹淨了臉,露出原本雋秀的容顏。


下垂眼,發梢微卷,懵懂純潔。隻是瘦得眼眶凹陷,顯得奇怪了點。


骨相優越,假以時日該是個美少年。


「檀,生。」他指著自己,眨眨眼睛。


反應了一會兒他的名字。


我表面歲月靜好,內心國粹狂飆。


隨隨便便把男主撿到,這運氣應該用來抽魈。


14


我給檀生倒了杯水。


他喝完後指尖無意識地撫摸杯沿。


「想吃點什麼嗎?」


檀生遲疑著搖了搖頭,但肚子發出響聲。慌亂低下頭,才發現自己上身沒穿衣服,立刻雙頰漲紅。


不想讓他更尷尬,我移開視線:「一會兒凌姨會把衣服和晚餐都給你送來。」


他本來整個人都縮進被子裡了,聽出我要走,又輕輕拉住我的手,按在他頭頂。



好奇怪的挽留。


我試探著揉了揉。


檀生眯起眼,柔軟的發在我掌心輕蹭:「謝,謝你,救了我,喬小姐。」


要命。


這樣想很不禮貌,可他現在真的像……


仿佛要驗證我的所思所想,檀生用清澈的聲音說了見面以來最流利的一句話。


「以後我就是小姐的狗。」


15


我奪門而出。


司蓮抱著臂倚在牆邊,正對著窗,大抵是目睹了剛才的離奇場面。


見我一臉震驚的樣子,他輕扯唇角,自嘲一笑:


「小姐難免……過於博愛。」


既而垂眸,盯著自己的手套,緩緩握拳又松開。睫上似有月光跳躍,奏出頹唐的音節。


他的消沉有聲響。


多奇怪,他還從未在我面前展現出疲態。


「蓮,你不開心。」我一口咬定。


「因為覬覦小姐的人太多了,還都很難纏。」


「你是說喬納森嗎?他隻是喜歡開玩笑啦。」


他聞言仿佛呼吸不暢般,單手拽住襯衫領口,隨意地松了松。


再看向我時已滌去了渾身的煩躁不安,笑眼溫柔,與平常無二。


「您該吃晚飯了,小姐。」


16


糾結著怎麼說服爸讓檀生留下。


結果晚飯後他大手搭在我肩膀上,笑得爽朗。


「暄兒,以後讓那個瘦小子陪你玩,怎麼樣?你們剛好年齡相仿。」


我確實因為身份特殊,一直居家學習,缺少同齡人陪伴。


但恐怕留下他也不全是為我著想。


「爹爹要收養他嗎?」我撲到他懷中,隱去眼裡的懷疑,「為什麼?」


「咱們暄兒就是聰明。」


他接住我,講述另外的原因。


喬納森檢查出檀生身體裡有很多種毒,達到了普通人早已承受不住的程度。


「換成別人,夠死好多回了,」他摸著下巴,饒有興味地評價,「這小子倒是命硬。」


我暗暗心驚,不自覺拔高聲音:「喬納森是不是想拿他做實驗?!」


爸不滿地吹胡子瞪眼:「把你爹想成什麼人了?」


什麼人……


黑道中人。


17


喬納森隻是想觀察檀生,我得到了保證。


於是放下心來,準備回自己的房間。


遇到檀生赤著腳,抱住膝蓋蹲在門外面,弱小可憐。


見到我,雙眼瞬間亮起來。


他小聲詢問:「小姐,我應該睡哪?」


「剛才那房間,你不喜歡?」我翻出雙拖鞋遞給他,思索還有哪些空房間。


「喜歡,又大,又亮,還很香,」他喃喃,「但不該我住。」


……這話不太對勁。


我動作一頓,等待下文。


「我以前,」檀生穿好拖鞋,熟練地跪坐在我腳邊,小心翼翼地拉起我的手,撫上他的臉,「一直,住地下室,小姐。」


我因為衝擊久久沒有回過神,手也忘了抽走。


中毒、挨打、住地下室。


難以想象還遭受過其他什麼非人對待。


「好溫暖……」他口中溢出喟嘆。


我先對上那雙湿漉漉的眼,又注意到自己的手仍貼著他的臉。


手機鈴聲響起,反倒更顯出夜的寂靜:


J'ai l'impression


De glisser vers le fond。


(我感覺


正在不斷墜落。)


音樂間隔,我甚至能分辨出檀生的呼吸聲。


略顯滯重。


「小姐想怎麼使用我都可以。」


他無比真誠。


我發現和他交流的方法就是不要順著話說。


「不需要這樣討好我,檀生。」拿開手後,我換上一本正經的表情。


他眼裡的星星,隨之隕落。


我又連忙補上:「爸爸決定收養你了,以後我們就是家人,你有什麼想要的,可以和我說。」


「什麼都可以嗎?」他直直地盯著我,明晃晃的信賴。


他要的東西如果貴得我買不起怎麼辦?


有點後悔大話放早,又想到可以尋求爸爸支援。


我信心滿滿:「當然!」


然後,他似乎安下心來,乖巧地和我道了一聲「晚安」。


我注意力全放在他的鬈發和甜甜的聲音很可愛。


無從得知他轉身後,詭異的笑容有多陰暗。


18


司蓮總會在同一時間段脫離我的視線。


我嗅到了一絲跟蹤大業的進展。


這天他消失時,我前前後後跑了個遍。


石頭縫、老鼠洞,連柯基住的窩棚。


我都認真翻騰。


在旁邊目睹全程的光頭大哥之一似乎很無語:「小姐,司蓮很厲害,但不會縮骨功。」


聽了他的話,我拿出小鐵锹,準備在玫瑰園裡挖坑。


光頭大哥眉毛抽了抽:「……也不會土遁。您快歇歇吧,他說不定隻是臨時有任務。」


「小姐找我嗎?」司蓮突然出現在我身後,見到我灰頭土臉的樣子,無聲地彎起那對鳳眸,「我一直在房間啊。」


「可算來了!再不來小姐要把院子都掀了!」光頭大哥衝到司蓮身邊,想和他碰肩,被他輕易閃過。


他利落地抽出一張幹淨的帕子,擦拭我的手。


一個接一個指頭仔細地擦過去,像對待什麼價值連城的東西。


司蓮做事總是很用心。


可他剛才的話裡有問題。


明明我最先找的,就是他的房間。


「小姐為什麼找我?」


「沒什麼,」我正為他言行之間的矛盾走神,便信口胡謅,「想見你。」


話音剛落,他的動作像被人按下了暫停鍵,倏然頓住。


然後僵硬地轉過身:「我去買蛋糕。」


「啊?可是上午不是……」


已經買過了嗎?


我還沒說完,司蓮已經大步流星地出門了。有點落荒而逃的意思。


他的耳朵好像紅了。


19


不弄清真相,我寢食難安。


第二天掐著時間點去司蓮房間附近蹲點。


親眼看見他走進去,又聽到咔咔的響動後,悄悄開門向裡探頭。


沒人。


果然沒猜錯,有暗道。


入口藏在哪裡了呢?開關又該怎樣觸發?


胡亂嘗試可能會損壞東西,還會引起他的懷疑。


最保險的方法就是縮在角落裡,等他回來時,暗道自然也會有跡可循。


我現在正這樣做。


司蓮床底下很寬敞,躲在這裡不算委屈。


不知過了多久,一雙皮鞋出現在眼前,我打起精神,屏住呼吸。


他是從衣櫃的方向出來的,我有聽到櫃門開啟。


可那雙鞋遲遲沒有前移,一動不動地定在那裡。


我有種……被鎖定的感覺。


難道他的目光具有穿透力?


不然怎麼會發現我在床底。


許久,傳來布料摩擦的聲音。


我長舒一口氣,原來他隻是在換衣服。


等等?!


換衣服???


我捂住嘴不敢出聲。


他終於慢條斯理地換好。


皮鞋在我眼前消失,關門的聲音也隨之響起,我調整好呼吸,手腳並用地爬出床底。


剛要起身,就撞進一雙幽深的眸。


司蓮好整以暇地倚著門,歪頭淺笑,卻莫名瘆人。


「肯出來了,小姐?」


怎麼假裝走了啊?他好壞!


我坐在地上,尷尬地笑笑。


呃……


第一次跟蹤,腦子不太靈,再給一次機會行不行?


「我有沒有和小姐說過,不要隨便進男人的房間?」


冷香籠罩過來。


我被一把撈起,他的手順勢繞到頸後。


新換手套的觸感,是剛吞下冰塊的小蛇,順著皮膚向下遊動。


像在打量屬於自己的獵物。


我不可抑制地顫抖……大概不是因為冷。


本能地感覺到危險,我咽著口水向後退,但小腿撞上床沿,整個人向後跌。


眼中的世界從他的臉過渡到天花板。


我手肘撐床坐起來時,看到司蓮單手遮住雙眼,頭向側偏,啞聲中透露出克制和忍耐:「理好衣服就跟我來。」


我目光下移,才發覺飛到大腿處的裙擺,忙慌亂整理。


他已經走進暗道,又重新探頭出來,像怕我跑了:「小姐想知道的,我都會坦白。」


裙擺太厚重了,還沒理好,我因為把自己置於這樣狼狽的境地又羞又惱,手按住膝蓋飛快地應:「馬上來。」


但司蓮收回視線前,我瞥見他喉結上下滾動的瞬間。


20


事情比想象中的狗血。


雖然司蓮寥寥幾句就解釋得清,我還是後悔沒有帶爆米花和小板凳來聽。


司蓮所忠之主是青潭幫的老大,此人的初戀是我的母親。


老大派司蓮來關注我的原因,是我母親生下我不久就因病過世。


他希望起碼白月光的孩子健康長大。


還以為青潭幫老大要對我家斬草除根。


原來隻是對我媽一往情深。


我突然感覺爸的頭頂,綠得過分。


「那你也不需要做執事啊,暗中觀察就可以。」我發現盲點。


「做執事是……」司蓮略一沉吟,「出於其他原因。」


他抬眸。鴉羽般的睫,在眼睑上投下晦澀不明的陰影都顯得深情。


「我想守護小姐。」


暗道裡,字字有回音。


我被感動到不自在地別過臉,卻發現正對著的牆上貼滿了——


我的照片。


瞳孔地震。


又注意到照片牆前面的桌子上擺了本筆記,厚得像《英漢雙解詞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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