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夜深,林驚枝漸漸睡著。

  她如今日日飲藥,夜裡總睡得極沉,臥室內除了她身上暖融融體香外,還夾著一股苦澀藥味。

  裴砚仰頭躺著,睜眼閉眼都是她對他冷然的模樣。

  一夜未眠,直到屋外天色蒙蒙亮時,裴砚輕手輕腳起身,去了外院書房。

  幽暗燭火,他端坐於桌案前。

  冷白指尖捏著毛筆,寫的是一卷金剛經。

  這一刻,也隻有經文能讓他冷靜。

  “主子。”書房門外響起暗衛的聲音。

  裴砚捏著毛筆的指尖一頓,豆大墨汁就落在雪白的梨花宣紙上,形成一團濃黑的汙漬。

  微蹙的眉峰冷冽一閃而過。

  “說。”

  裴砚收了筆,語調淡淡。

  暗衛恭敬跪在外頭:“回主子。”

  “宮中李夫人犯了病,此刻正鬧著要見主子。”

  裴砚眸色極冷:“告訴她,不見。”

  暗衛渾身一僵,鼓足勇氣道:“李夫人割了腕,雖沒有性命之憂,但陛下也在李夫人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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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砚垂在袖中掌心驀然一收,眉梢擰著凌厲。

  永寧宮,空蕩蕩的寢殿內。

  “陛下。”

  “砚哥兒都歸京許久,你怎麼還不認回他六皇子的身份。”

  “妾已經時日無多,拖著這纏綿於榻的身體,就想著有朝一日能瞧見我家砚兒能名正言順,成為您的孩子。”

  帝王坐在床榻上,懷裡輕輕摟著一個瘦得極為厲害的女子。

  依稀能瞧出來,這名女子年輕時定是個傾國傾城的絕世美人。

  “我們的砚兒才歸京,還不是時候。”帝王一身明黃色常袍,他整張臉藏在陰影後方,並瞧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李夫人、陛下。”

  “殿下來了。”殿外是暗衛的聲音。

  不一會兒,裴砚大步走進空蕩蕩顯得格外冷清的永寧宮中。

  “父皇、母親。”裴砚行禮。

  被帝王緊緊摟在懷中的李夫人,忽然就撐著身體坐起來,她有些渾濁的視線落到裴砚臉上。

  臉上的表情又哭又笑:“你還知曉回來。”

  “砚哥兒,我們多少年沒見了。”

  “你回汴京後,隻不過瞧了我一次,就因林家六女一事與我生分了。”

  “我是你母親,她不過是個勾人的妖精。”

  裴砚沉黑的瞳眸掠過晦暗莫名之色,他視線一頓,落在李夫人被白布條包扎的手腕上,隱隱有鮮血滲出。

  “母親又這般不愛惜自己。”裴砚眸光淡漠看著李夫人道。

  “六郎!”

  “她再如何,那也是你母親。”

  帝王語調冷冷,看向裴砚。

  裴砚薄唇抿了抿:“不知母親深夜,把兒子叫來,是為了何種事?”

  李夫人眼中恨色一閃而過:“你若不想逼死我。”

  “你就給我休妻。”

  “反正那林氏女日後也生不了孩子,你身份尊貴,合該娶的是五姓女才對。”

  裴砚眼底似有什麼情緒湧了出來,他冷冷看著李夫人:“母親除了這個,還想對兒子說什麼?”

  “若是沒有,兒子該回去了。”

  李夫人被裴砚的話,震得唇瓣煞白,一下子喘不過來,直到角落跪著的一個宮女,慌慌張張從袖中掏出一顆安心丸塞進她口中。

  才漸漸好轉,沉沉睡去。

  帝王起身,伸手輕輕撫了一下李夫人消瘦的臉頰,探究眸光落到裴砚身上。

  “那林氏女,你若覺得有幾分滿意想留在身旁,那就留著吧。”

  “你母親會吩咐李媽媽給她下藥,做法雖然有些偏激,卻也是人之常情,畢竟她的身份又如何能般配你。”

  裴砚冷冷看著自己的生父。

  這個天底下最為尊貴的男人,他給母親許下江山和後位。

  卻讓她從李家的掌上明珠,變成了藏在後宮裡,見不得光的李夫人。

  五姓李家,從五姓之首敗落。

  雖沒有被除名,可活在世間的李氏嫡脈,除了出嫁的女子外,竟無一男子。

  等再過幾十年後,李氏女一死,再無嫡出,李家就可以從天下除名了。

  裴砚覺得嘲諷至極。

  因為他母親到現在還未曾想明白,她深愛多年的男人,這些年究竟是愛她,還是覬覦她身後的李氏。

  李氏若滅,剩下的裴、鍾、崔、沈,步的就是李氏的後塵。

  至於他父皇口中,尊貴至極的五姓女。

  不過是因天子草莽出生,想要天下人認可的尊貴血統罷了。

  就連裴砚他自己,這些年來,也不過是這個男人精挑細選,掌控一切,嚴苛養育出來,沒有絲毫感情的繼承人而。

  他的父親,百謀千計,用盡手段。

  而他,作為他的親子。

  也許同樣無情。

第56章

  裴砚出宮時,外頭已天色大亮。

  他背影清孤冷傲,眸光凜冽,晨霧在他眉間留下霜色,仿若天地間已無了他的歸處。

  “主子。”山蒼單膝跪地行禮。

  “回驚仙苑。”裴砚聲音極淡。

  “是。”

  驚仙苑西梢間主臥內,林驚枝醒來已近晌午。

  她睜眼看去。

  就見裴砚修長指尖握著一卷書冊,身體靠坐在榻中,腰後墊著她常用的那個大迎枕子,筆直有力的雙腿擱在春凳上方。

  有光透過隔扇落到裴砚身上,他下颌繃著微微仰起,薄唇抿出一絲冷意,身上有股淡淡的紫藤燻香,並不是昨夜沐浴後的,含著桂油的皂香味。

  “醒了?”裴砚指腹擦過書卷,語調淡淡問。

  林驚枝眼中還帶著一絲迷糊,隻覺這個時辰,裴砚不應在家中才對。

  她貪睡,宅中又沒有長輩不需要日日晨昏定省,她自然隨心所欲,睡到自然醒為止。

  “孔媽媽。”

  林驚枝慢悠悠伸了個懶腰,朝屋外喊道。

  “少夫人。”孔媽媽早就算著時辰在外邊候著了,聽見林驚枝的聲音,立刻帶著伺候的丫鬟們魚貫而入。

  “郎君。”

  孔媽媽應是也沒料到裴砚在屋中,她端著銅盆的指一緊,進來伺候穿衣洗漱的小丫鬟也格外緊張。

  昨日下午,清河崔氏又派人給林驚枝遞了請帖。

  崔家宴請,兩家還算是姻親關系,林驚枝自然不能再拒。

  而且裴家大姐姐裴漪珍,她是沒見過的。

  這般想著林驚枝也確實該去崔家一趟,也就讓孔媽媽同那傳話的婆子說了,今日必定會按時趕到。

  所以林驚枝在妝容打扮上就不能如在家中隨意,她讓晴山給她梳了個花冠,戴著整套的點翠珍珠簪頭面。

  全身塗了香膏後,又在臉上塗了層淡淡的脂粉,等孔媽媽給她點上口脂,就顯得愈發明豔動人。

  裴砚全程都在一旁看著,第一次覺得原來女子上妝這般有趣。

  等兩人一同用午膳時,林驚枝見裴砚依舊無所事事留在了屋中。

  她難免出聲問:“夫君今日不忙?”

  裴砚夾了一顆珍珠丸子到林驚枝碗中:“今日休沐。”

  林驚枝點了點頭,便不再理會。

  “平日在家中待著,可會覺得無聊?”裴砚忽然開口問她。

  林驚枝一愣:“夫君要帶妾身出門?”

  裴砚似乎笑了笑:“今年開春沒能找機會帶你出門踏青。”

  “等到了盛夏,汴京極熱時,我帶你去莊子上避暑。”

  “你若覺得宅中不熱鬧,可以像初宜長公主那樣,下帖子叫人來宅中遊玩,辦個花宴,或與各處的夫人打打葉子牌。”

  “我那私庫賬冊和鑰匙都讓雲暮交給你了,就算牌技不好,輸上一些也無傷大雅。”

  林驚枝擰眉深深看裴砚一眼,這些話倒不像他會突然說出口的。

  “夫君還有什麼話想說。”

  裴砚擱下手中筷子,修長冷白指尖從林驚枝嬌紅的淚痣上滑過。

  她烏眸明豔,含著波光潋滟的水色,聰慧迷人。

  “過些天,我要出門一趟。”

  “歸期不定。”裴砚音色極淡道。

  林驚枝抿了抿唇,前世他不是也時常出門歸期不定麼,她有什麼不適應的。

  “嗯,妾身知道了。”

  林驚枝眸色平靜,極淡瞥了裴砚一眼。

  可她這種毫不在乎的神情,落在裴砚眼中,令他心底生出些許不甘來。

  明明她是他的妻子,他要出遠門,她難道不該關心他一些。

  “枝枝。”

  裴砚喊她,眸光灼灼。

  林驚枝接過孔媽媽遞上前的茶水漱口,又拿溫熱毛巾淨手,沒有一絲猶豫站起來。

  對於裴砚要出遠門這事,她毫不關心。

  “媽媽,你同雲暮說聲,我們該出發去崔氏府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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