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

別看著王姝生得纖細,她身子骨其實挺結實的。從小到大幾乎沒生過幾次病。不過難得病一場,情況就有些嚴重了。她本以為喝個兩天藥就能再次生龍活虎,結果這風寒叫她硬是在床上躺了四五天。不過好在冬日裡也沒別的事情忙,病這一場,也算是給了她歇息的機會。


清河鎮那邊由王家的老人盯著,鏢局的事情也有人盯著,沒有突發情況,王姝這段時日倒是闲下來。


梁氏被處死以後,半年前被接回娘家侍疾的林家在一個雪天兒趕來了蕭宅。那人一身缟素,還沒說事兒便跪到就哭。不為其他,是來報喪的。


廢太子側妃林氏,在回京侍疾的途中感染了病症。本以為養一段時日便會恢復,誰知回京修養了幾個月,終究沒能抵住病痛的折磨,已經去了。林家老太君經不住打擊,病情加重,危在旦夕。林家家主懇求蕭衍行此時給個恩典,讓早逝的林氏屍骨能得以留在林家。


蕭衍行人在臨水寺不在府中,口信兒是報到袁嬤嬤這裡的。


袁嬤嬤在聽完林家人的話以後久久沒有言語,隻是一雙眼睛死死盯住了林家人。林家人臉色從一開始的悲慟沮喪到漸漸僵硬,無所適從:“……還請嬤嬤務必請示那位。”


有些話不必說的太透,林氏會‘病故’這件事也早有預料,但袁嬤嬤還是覺得心寒。


原先覺得這些後宅那些個京中貴女中唯一對爺存了真心實意的,隻有林家的這個側妃。如今看來,真心到底是不值幾兩碎銀的。袁嬤嬤在沉默地盯了林家人許久後,冷冷地回了話:“這事兒不必請示爺,我便能替爺回了你。爺素來寬宏大量,不會在此事上與人為難。”


林家沒能見到蕭衍行,下人的幾句話就允了,心裡頗有些不是滋味兒。但總體來說,蕭衍行這邊同意放人,林家心裡自然是感激的。


當日便跑去山上臨水寺,在寺廟外磕了個頭,轉頭回了京城。


正妃沒了,側妃又病逝。蕭宅算得上正經的女主子全沒了。如今後院剩的幾個女子都是妾室,不管出身如何,沒有一個是名正言順的。管家權便一直放在袁嬤嬤的手中。袁嬤嬤覺得不妥,提議讓王姝接手。但王姝自家的事情都忙不完,哪裡分得出心神去管蕭府後宅。當下便拒了。


蕭衍行也不勉強,左右袁嬤嬤素來知曉分寸,從不會做逾矩之事。後宅交給她,也減少了紛爭。


自打入冬以來,涼州便是連天大雪。北方便是如此,冬日裡就是雪天兒多。雪粒子也不似南方那般飄飄灑灑的,全是沙粒一般的雪粒子。


一夜大雪之後便是銀裝素裹,冷冽非常。


新宅子是沒有設地龍的,冬日裡冰天雪地,全靠屋裡設了火地或者火盆取暖。


王姝在屋裡縮了幾天,闲得骨頭都發霉了。她素來是個愛折騰的,闲不住。轉悠了幾圈還是覺得難受,便琢磨著往火盆裡烤東西吃。不過這個時代還沒有紅薯、土豆之類的作物,能烤的東西也少。但火盆烤點肉也是可以的,就是有點費調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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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琢磨著要怎麼烤,王姝裹了一身銀白色的兔毛大麾便出了門。


梁氏的屋子已經空出來許久,但後宅至今沒人敢往主屋搬。不論幾個人擠在一起心中有多少不滿,都沒人敢張這個口。王姝如今還住在外院,即便有人覺得她應該搬回後宅,也沒人敢去管這件事。隔開住的好處是免去紛爭,不好的地方就是去後廚十分不便。


不過她本就抱著出來轉一轉的目的,走得倒也清闲。故意挑了小路走,松松筋骨。


穿過二門,要進入花園。


橫穿了花園,後廚就在花園和後院之間。


王姝沒打傘,銀白的兔毛大麾一走入雪地,仿佛與雪景融為一體。王姝走的腳步落地比較輕,踩著積雪不細聽是聽不太見的。穿過影壁,其實是有一片梅花林。這梅花是年前移栽過來的,種下去便已經長得十分粗壯。如今正是開的時候,殷紅的梅花在雪地裡盛開,美得耀眼而奪目。


她穿梭其中,本想著折一支梅花帶回去,誰知道又撞見了一對眼熟的主僕。


說起來,王姝也有好久沒有見過後宅的幾位‘同行’了。自從林氏離開梁氏出事,晨定昏醒的規矩就沒了。蕭衍行又不常在府中,沒了爭寵的由頭,後宅的女人便關起門來過自個兒的日子。說句誇張的話,他們哪怕同在一個府中住,也有小半年沒有碰過面。


陡然碰見這一對主僕,王姝還有一瞬間的陌生感。


等看清楚那熟悉的姿態,恍惚地意識到是楊氏主僕二人。


兩人大冷天兒的站在梅林中,那高個子的婢女站在楊氏的跟前。兩人的神色都不算好,似乎因什麼事起了衝突。但即便如此,兩人周身充斥著一種旁若無人別人無法融入的親密。不知那婢女說了什麼,楊氏驟然變了臉,忽然一巴掌重重地扇在了那婢女的臉上。


那婢女撲通一聲跪下去,楊氏頓時就哭了。


王姝一愣,準備離開的腳步停在原地,轉過頭來。


許是習慣了蕭家花園沒人,下雪天不會有人打攪,兩人說話便沒有顧忌。楊氏的情緒太激動了,克制不住拔高了嗓音:“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我讓你再說一遍!”


那婢女跪在地上,腰杆筆直。眼睛低垂盯著腳下的落花,一字一句道:“主子需要一個孩子。”


話音一落,楊氏的眼淚猶如落盤的玉珠,厲喝道:“你再說一遍!”


“主子,你不可能這般與奴婢廝混一生。奴婢賤命一條。生如浮萍,不值得主子的眷顧。但主子你不一樣,你出身高貴,又生得如此美貌。你的一生就應該注定了金尊玉貴,榮華加身。你這輩子就應該是人上人,不應該因為奴婢這下賤之人被耽擱……”


那婢女神情麻木,眼淚卻一滴一滴的滴落到雪地裡,臉頰腫的老高。


“主子爺如今已經能近的女子身了。聖上用好法子治好了爺的毛病,爺是個正常的男人。隻要你想,看在老爺的面子上,爺一定會給主子這個尊榮的……你應該去邀寵的。”


她重重地一個頭磕在地上,話裡全是泣不成聲:“主子,你需要一個孩子……”


“沒有孩子又怎樣!”


不等她說完,楊氏暴怒地打斷了她的話,“沒有孩子,我這一生就毀了嗎!我隻問你姚敏!沒有孩子又怎麼樣?!有沒有那個男人的庇護,有沒有孩子,我根本就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在乎!”


那婢女抬起了頭,一張女生男相的臉此時十分堅毅。她雙目通紅,直勾勾地盯著楊氏:“我希望主子這一輩子過得好,比幼時在楊家過得更好。好到將來有朝一日,大姑娘二姑娘見到主子時都隻配跪著,懺悔過去對主子的每一次侮辱。隻要你過得好。”


楊氏嗚嗚的哭出了聲,手指指著婢女的臉劇烈的顫抖。她死死盯著婢女,面白如紙。一雙眼睛無法克制的恨意地看著說出這種話的婢女,全然聽不進去:“你走!你給我走!”


婢女跪著沒動,楊氏抓起頭上的簪子砸向了婢女:“叫你滾啊!”


那簪子尖頭劃到了婢女的臉上,血立即就冒了出來。


王姝心裡一驚,腳下微動。鞋猜到了枯枝,發出嘭地一聲聲響。正在爭吵的兩人瞬間如驚弓之鳥,四處張望起來。生怕被人撞見,兩人也收了聲,不再爭吵。


婢女站起身,想要伸手替楊氏攏緊衣裳,卻被她狠狠一巴掌打開。


主僕二人一前一後,快步離開了梅林。


……


雖然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兩人這氛圍也顯出了不尋常。王姝隱約有些猜測,但又不敢胡亂斷定。畢竟這種事在古代人的認知裡,荒唐程度不亞於病症了。


思索了再三,王姝沒有繼續跟上去,轉身去了後廚找吃食。


本來想找些肉烤著吃,但方才梅林裡看到的東西太震驚,以至於她的心神被全部吸引走,沒了食欲。她止不住又回憶了一邊方才看到的情形,越看越覺得怪異。兩人的言行怎麼看都不像是主僕二人在爭執,反而像情人。不過兩人都是女子……


去了後廚一趟,王姝隻帶回了一小盆板慄,又順著原路回去。


楊氏主僕二人早已不在梅林,但方才留下的痕跡還在。王姝站在方才兩人停留的地方瞥著地上的血跡,腳撥了撥旁邊厚厚的積雪,蓋住了此地的痕跡。


回到了屋內,王姝將一小盆的板慄丟進火盆裡。一手拿著火鉗撥炭盆,一邊發起了呆。


蕭衍行是當天晚上回府的,明面上的理由是快到年關了,不能老在廟裡參禪。實際上是江南和龜茲兩邊的事情告一段落,他暫時可以回來歇息一段時日。


當天晚上,府上組織了她們入府以來的第一次家宴。


不得不說,從來沒有拿後宅女子當回事的主子爺,終於有了當人相公的自覺。給後宅女子的感覺,驚嚇大於驚喜。至少楊氏和溫氏便是這等感覺。


柳氏和梅氏稍稍有些興奮,聽說下午蕭衍行從廟裡回來,就直接脫了平日裡孝服一樣的衣裳換上了明亮的裙子。柳氏還專門上了妝,本就妍麗的姿容登時美得張揚。梅氏也很是下心思地收拾了一番,瞧著妝點也十分精巧。


溫氏不曉得私下裡在搗鼓什麼事,不僅沒見驚喜,反而一整個下午都坐立難安。全府沒把蕭衍行回來當一回事的大約隻有王姝。


這是主子爺出事以來的第一次家宴,袁嬤嬤很重視。樣樣親自過問,力求不出錯。


王姝沒事幹在窗邊往院子外面看,撞見袁嬤嬤歇息便湊了過去。


袁嬤嬤如今是要多和藹有多和藹,基本拿王姝當第二個蕭衍行敬重的。基本王姝找她,她沒有推脫不應的。此時王姝湊過來,她自然是事事有回應。


“……小君問的是小姚?”


“對。”


“小姚啊,”袁嬤嬤沒想到王姝會對楊氏的婢女感興趣。“小姚跟一般婢女不一樣。好端端的,小君怎麼問起了小姚?”


“沒,就是撞見了,感覺整個婢女長得好高啊。”


“小姚是有些高,那個頭,跟一般男子比都不差了……”袁嬤嬤點點頭,承認道。


說實話,她對這個婢女的了解也不多,隻是殿下吩咐過不要管這個婢女的事。袁嬤嬤知道這婢女楊氏從娘家帶進府的。聽說感情很深。名義上主僕,實則情同姐妹:“不過小姚不是府裡分給楊侍妾的丫頭,是楊家的家生子,伺候楊侍妾很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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