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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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端朝不允許男醫為女子診病,但是女子又鮮少有會醫術的,其代姑姑實在是個香饽饽。


我看著晃動的珠簾,隱隱明白了姑姑為何一心培養女學徒。


後宮女子比比皆是,偶有傷寒骨痛熬一熬便可以過去,但是一旦大病,宮中根本求不了醫。


宮中尚且如此,那民間更不用說了。


「拿針來。」


姑姑對我說,我連忙遞上。


銀針入體,皇後耳朵滲出鮮血,有妃子驚得捂住口鼻,姑姑站起身出來。


帝君見到她出來,立馬放開了宋微微。


姑姑福身:「娘娘暫時無礙,奴婢再多開幾服藥,喝上後估計便可以穩定了。」


年輕高大的帝君看著她,眼神含情脈脈,裡頭是掩蓋不住的欣賞。


我看得心驚,連忙低下頭。


帝君沉吟片刻,緩緩開口:


「其代姑姑——皇後身體不適,特設女醫司,宮中上下,凡是有才能的都可破例入司,由其代姑姑教養。」


允許女子學醫就是允許女子認字。在大端朝,女子能夠認字並不容易,宮中好些家境好的嫔妃都不認字,更遑論學醫,女醫者寥寥無幾,皇帝這是在變相支持姑姑。


他雖不肯放姑姑出宮,但也盡力給了姑姑想要的。


「蓮婕妤照護有功,賢良淑德,升昭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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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最後丟下這句話,轉身離去了。


大殿裡一陣吸氣聲,宋微微從一個小小宮女升到昭儀隻用了幾年的時間,這著實讓人眼紅。


有妃子不屑一笑,又有妃子連忙巴結上去說喜慶話。


我原本也想上前道喜,但是見姑姑出去了隻得連忙跟出去。


沒承想,姑姑卻跟我說:「皇後生病一事有蹊蹺。」


我滿臉疑惑:「姑姑,哪裡蹊蹺?」


「皇後的病我看過,也是我開的方子,按理來說,如果不是情緒大起大落,一般是不會發作的。」


「隻是怕沾染上了什麼不好的東西。」


我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趁著夜色正濃,我來到了宋微微宮中。


剛進去,就看到了院裡一個太監在被掌嘴。


宋微微正坐在上位吃著點心喝茶,啪啪的巴掌聲像是奏樂一般。


見是我來了,她笑著朝我招招手:


「澤衣,你來得正好,新出的桂花糕,來嘗嘗。」


我覆手上去,坐在她旁邊。


那太監不知怎的竟掙脫桎梏,爬過來抱著我大腿:


「澤衣姑娘澤衣大人!你救救奴才!」


因著我在帝君前頭做事,他認識我也正常。


掌事的婢女眼疾手快地把他撈回來,左右又是幾個巴掌。


宋微微笑著站起來,問他還記不記得五年前宮外選人時被他打了一巴掌的小女孩。


「小人有人不識泰山衝撞了昭儀娘娘,實在該死!」


那太監砰砰磕頭。


「你沒有衝撞本宮。」宋微微掐了一口桂花糕遞給我,「你打的是澤衣姑娘,是本宮的好姐妹,是陛下跟前的紅人。」


太監登時面白如紙。


這出好戲可以收尾了。


我把桂花糕咽下去,示意宋微微屏退眾人。


「幹什麼?神神秘秘的。」


我也不打算彎彎繞繞:


「皇後的心病復發是不是和你有關?」


「哦,你說這個呀,那確實和我有關。」宋微微吃了一口桂花糕,眼睛都眯起來了,「不錯嘛杜澤衣,幾日不見長進了,這都看出來了。」


「是姑姑發現的。」


宋微微慢條斯理地吃下最後一口糕點,斜眼看我:


「你咋想?」


我唯唯諾諾地摳手:「皇後是個好人。」


宋微微翻了個白眼:


「誰說我害皇後啦?」


「她就剩一口氣吊在那裡,我至於嗎?再說那香也不是我的。」


我想到了一個可能,頓覺大喜。


這正愁著該怎麼向帝君開口辦女學的事呢。


如今瞌睡便有人送枕頭來了。


宋微微抿著唇,狡黠一笑:


「她想害我,那就讓她嘗嘗什麼叫自討苦吃。」


5


女醫司設立的第二天,姑姑的住所門檻都要被人踏破了,來來往往的都是想要加入女醫司的宮女。


姑姑並不著急,而是讓我擬一份名單,過後她有空了再細看。


姑姑則是去皇後宮裡看護,我擬好名錄後,又按姑姑留下的藥單抓了藥,急匆匆送去鳳儀殿。


到那裡時,姑姑立了規定,凡是吃食物件等一概物品,得經過她查驗之後才能入內。


不僅姑姑在,帝君的貼身大太監也在,說明帝君也在鳳儀殿裡頭。


我看著前頭搜查的小宮女,低聲問一旁的小太監:「皇後娘娘如何了?」


小太監低聲答:


「今早醒來了,隻是人還是沒精神。」


我點點頭,心下明白了還沒查出可疑的東西。


「澤衣……」


身後忽而傳來一個聲音,像春意彌漫的桃花般溫柔。我轉過頭,發現是宋微微。


她正提著食盒,面上帶著不解。


「參見娘娘。」


我們屈膝行禮。


小太監討好似的解釋:


「其代姑姑怕皇後娘娘的心疾復發,所以命奴才們要仔細著吃食。」


「您這是……」


宋微微笑了笑,眉梢間添上幾分憂愁:「我擔憂皇後娘娘,想著來看看她。」


「皇後娘娘鳳體有恙,謝絕見客。」


姑姑從裡頭走出來,灼灼目光從上而下落在宋微微身上。


後者隻是眼神溫和地回視,不卑不亢地行禮:


「那妾身改日再來。」


「且慢——」姑姑從臺階上走下來,一把攥住宋微微的手,聲音犀利,「昭儀娘娘這香,從哪裡來的?」


我這才聞到宋微微身上有股莫名的香味,很熟悉。


我翕動鼻子,認出了是和上次的一模一樣的香味。


宋微微眨了眨眼睛,說:「這是良妃娘娘賞賜我的。」


「良妃?」姑姑眼眸微微眯起,她眸光一轉,似有千思萬慮閃過,最終,她還是松開了宋微微,「那麼,能否請昭儀娘娘讓奴婢見一見這香呢?」


宋微微抽手出來,吩咐貼身侍女小容:「去我殿裡取良妃送的那罐香來吧。」


「有勞昭儀娘娘了。」


小容匆匆趕來,呈上一個圓形錦盒。


「這便是良妃娘娘送給我的香。」


姑姑望著她,伸手打開了蓋子,露出了裡頭灰褐色的粉末。


「良妃娘娘說,以此香燻衣物,能久聚不散,異香撲鼻,妾身一直都用著這香。」


姑姑湊近聞了聞,臉色登時變得差極了。


宋微微惴惴不安,她捏著手問道:


「可是有什麼問題?」


姑姑並不回答她,隻是遞給我:


「澤衣,你來辨認一下吧。」


我拔下釵子,往深處挖了幾下。


下頭有些發棕的粉末被掀了起來,隻是隨著我多攪動幾下,立即就隱入原先的香料中。


我伸手捻滅了一些,心中了然:


「這個香裡有迷迭香,有心疾的人聞不得。」


宋微微用帕子捂住嘴,驚慌失措:


「姑姑,難不成皇後便是聞了這香才……」


姑姑的眼神變得犀利,她一瞬不瞬地盯著宋微微:「此事我得稟告帝君。」


我的額頭瞬間冒出津津冷汗。


這香是宋微微用的,她又在姑姑手底下做過事情的藥理,哪怕這香是良妃贈予,也不排除她可以隨意更改香料,總之,她的嫌疑非常之大。


「什麼事?吵吵嚷嚷的。」


帝君從裡頭出來。


我望著他眉間帶著倦意的樣子,隻覺得他不像皇帝,倒像頭拉磨的驢。


他擰著眉來問:「皇後生病一事可有什麼進展啊?」


大太監附耳說了些什麼,他的眉皺得更深了,站在廊下居高臨下地盯著我們,宋微微見到帝君出來,整個人便如搖搖欲墜的蒲柳。


姑姑拿著錦盒走上去遞給他看,他瞟了一眼,便說:「傳良妃。」


「陛下……」


我欲言又止。


皇帝瞟了我一眼,給予安慰:「但說無妨。」


「這香裡還有茴香,若是懷孕的女子聞了便會胎動不安,導致滑胎,而尚未有孕者……茴香與其中一個香料相克相生,若是聞多了也會難以有孕。」


這下宋微微的嫌疑算是摘幹淨了,畢竟後宮兒女是妃嫔們最大的倚仗,沒人會拿自己的生育能力開玩笑。


她泫然欲泣地跪下:「求陛下為皇後娘娘做主,為妾身做主!」


帝君眉間染上了怒意,但是他也不走過來扶起宋微微,隻是說:「起來吧,朕會還你們一個公道的。」


大太監搬來一把椅子,他就施施然坐下了,看起來是一點都不為這件事憂心的模樣,隻是神思間帶著一股子厭倦之意,似乎已經見多了這場面。


我不禁想到他兒時也在這個宮中長大,是否已經見過無數次這樣的情形。


良妃被人帶過來時面色還帶著不解,似乎並不知香料一事,聽太監們敘述時,驚慌才一點點爬上她的面容。


「陛下!」良妃撲到帝君的腿邊,聲淚俱下,「陛下,真的不是臣妾所為,臣妾冤枉呀。」


「哼,誰都喊冤枉,但是不是真的冤枉了就不一定了。」


出聲的是榮妃,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過來的。


我和宋微微對視一眼。


我站出來提示:「陛下,香是良妃所贈不假,隻是輾轉多人之手,可疑之處重重,現在所下定論為時尚早。」


「何不搜宮呢?此香有些材料珍貴稀少,想必主使者還留著的。」


帝君支著胳膊贊我:


「澤衣姑娘進步很大嘛。」


我摸摸鼻子,尬笑著退下去。


帝君下令搜宮。


其餘人不敢懈怠,頃刻間,這六宮人人自危。


金吾衛的速度很快,不多時便捧著個布包回來,一掀開,竟是一些未燃完的香料,顏色和宋微微呈上來的極其相似。


「喲,果然是你呀良妃。」


榮妃看熱鬧不嫌事大,這火她巴不得越燒越大。


金吾衛微微鞠躬,有些為難:


「這個,不是在良妃寢居裡搜出來的,而是榮妃娘娘——」


榮妃傻眼了。


帝君一直忍著的怒火終於爆發出來:


「榮妃!你好狠毒的心!」


榮妃撲通一聲跪地,哪裡還有剛才的淡定:


「陛下,臣妾什麼都不知道!」


逃過一劫的良妃冷嘲熱諷:「主子做沒做過,婢女可是太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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