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天，我們聊了很久。

也是從那天起，我們的接觸慢慢多了起來。

最初的見色起意逐漸變成了暗戀，雖然我很喜歡周逢春，但是暗戀的人好像都少了一份勇氣。

我不敢和他表白。

以至於連同桌趙棠都發現了我的異常。

「笙笙，你是不是暗戀周逢春啊？」

「我告訴你，周逢春性子很冷，班上好多人都喜歡他，可惜他一個都不喜歡。」

「暗戀他不是什麼好事情，因為會沒有結果，還不如換個人喜歡。」

我知道喜歡周逢春的人有很多，但是喜歡不是可以控制的事情。

有些時候，有些人，有些事件，總會讓你怦然心動，毫無理由。

而且和周逢春接觸下來就知道，他是面冷心熱。

我知道周逢春喜歡小動物，他會在回家的路上喂流浪貓，為它們搭建溫暖的窩，會送它們去醫院，聯系好心人領養它們。

在那條鵝卵石鋪成的小巷，有一位少女注視過少年的溫柔。

他很有愛心，也很有責任心。

他是最好的周逢春。

我曾以為他會屬於我，但現在，他屬於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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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我沒死成。

再次醒來，耳邊是呼吸機工作的聲音，房間內的消毒水味道也愈發濃烈，像打碎了的香水，一點點湧進我的鼻腔。

我的父母就坐在一旁，滿頭白發，難掩蒼老。

見我醒了，他們急忙轉身，強擠出一抹笑，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

「笙笙，你醒了？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嗐，我的父母就是小笨蛋。

他們以為掩飾得很好，但其實我早就看見他們偷偷抹眼淚了，還故意讓我不知道。

他們太笨啦。

「放心，爸媽，你們的女兒可是打不死的小強。」

我可頑強著呢。

「對了爸媽，我手機呢。」

搶完紅包就暈了過去，也不知道現在群裡怎麼樣了。

周逢春那麼大方，我肯定還有好多紅包沒搶到，真是虧大了。

我媽遲疑了幾秒，我敏銳地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於是問：「怎麼了嗎？」

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笙笙，手術時間提前了。」

「等你手術出來，再看手機好不好？」

我媽再也掩飾不住崩潰，聲音滿是哽咽。

手……術。

曾經我以為這一天會離我很遠，可當它來臨的時候，我竟絲毫不覺得害怕。

我松了一口氣，臉上重新露出笑容。

「哎呀，我還以為什麼大事呢，不就是手術嘛。」

「那做手術之前，我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穿上最漂亮的衣服，還要吃媽媽親手做的菜。」

「哦，對了，我還要和隔壁的大爺大娘們道個別，省得他們以後掛念我。」

「還有張爺爺的糖果……」

我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可他們全都側身不看我，壓抑著抽泣的哭聲。

嗐，不就做個手術嘛，怎麼一副要生離死別的模樣。

怪感傷的。

但想了想，可能還真是要生離死別了。

畢竟那手術隻有百分之五成功的概率。

所有人都清楚，我多半不會是那百分之五的奇跡。

10

媽媽做了很多菜，都是我愛吃的，可惜醫生交代我術前不能吃東西。

誰懂啊，不能吃飯的痛苦。

我隻能聞了又聞，默默記住味道。

和隔壁的大爺大娘們告別完，我換了一條白紗裙，裙擺蓬蓬的，像極了婚紗。

我強撐著在鏡子前轉了好幾圈，難掩興奮地問我爸媽；「好看嗎？」

「好看……好看。」

「我們的笙笙就是最漂亮的小公主。」

我媽說這話時早已泣不成聲，我爸也紅了眼眶。

但，我知道一點都不好看。

現在的我又瘦又蒼白，頭頂光禿禿的，再穿上白裙子，就像一個小醜一樣。

可小醜也想穿婚紗。

我媽還是將手機給了我。

我猜她已經看到了周逢春結婚的消息，畢竟，我的壁紙是與周逢春的合照，而我媽一直知道我曾經喜歡過他。

但她什麼都沒說，她什麼都明白。

不知道什麼時候，群裡發了一條鏈接。

我點了進去，正是周逢春和他妻子的現場直播。

婚禮現場布置得很好，很夢幻，簡直就像公主的城堡，隻不過周逢春的妻子是公主，周逢春是王子，而我隻是觀禮的醜小鴨。

「有請新郎新娘上臺。」

司儀的聲音響起。

周逢春小心翼翼地扶著新娘上臺，然後細心地替她整理好裙擺。

「看來新郎是個很細心的人啊，新娘有福氣。」

司儀的打趣讓一旁的新娘紅了臉，卻還是忍不住笑。

那笑是幸福的，是喜悅的。

一旁的周逢春也在笑。

那笑是深情的，是充滿愛意的。

我也忍不住笑，不得不說，他倆是好嗑的捏。

「很榮幸，今天能主持新郎周逢春先生和新娘季靜秋女士的婚禮。」

「周逢春先生和季靜秋女士一起走過風風雨雨，相互扶持，然後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我相信，不僅僅是我，臺下的觀眾應該也很好奇兩人的戀愛過往。」

「不如周先生講一講？」

司儀將話筒遞到了周逢春面前，臺下的賓客也紛紛鼓起了掌。

周逢春接過話筒Ṫù⁽，看了一眼他的妻子，然後拉住她的手，開始講述他們相愛的過往。

僅僅聽著，我便能想象到周逢春對他的妻子有多好。

「我很愛我的妻子。」

「她會包容我的缺點，默默支持我做的決定，從不與我吵架。」

「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很幸福。」

「遇見她，與她相愛，娶她為妻，是我這一生最幸運的事。」

隨著話音落下，全ŧú⁸場響起雷鳴般的響聲。

我也情不自禁鼓起了掌，可腦海中卻禁不住回憶起以前的事。

11

愛意總是在相處中一點點萌發出來。

隨著相處的時間越來越久，周逢春似乎喜歡上了我。

因為他看向我的眼神，就像我無數次偷偷看向他的一樣。

盡管如此，我心中還是不確定。

於是在我生日那天，我終於鼓足了全部的勇氣，要向周逢春表白。

嗐，說出來也是丟人。

我甚至想過要是周逢春拒絕我，我直接挖個洞鑽進去，當遁地老鼠。

但是，友友們，周逢春居然先我一步告白了！

驚訝死我了捏。

那是個陽光明媚的春日，春木沐陽，暖光傾瀉而下，周逢春就站在樹下，鄭重而又認真地盯著我。

「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第一眼見她，我就覺得她很有趣。」

「你說，怎麼會有人手表壞了都不知道？還以為自己沒遲到。」

「甚至她還想請我吃飯。」

「後來我發現，她笑得很甜，笑時會有兩個好看的酒窩。」

「她還很溫柔，樂觀有愛，溫暖得像個小太陽，每次都讓我心動不已。」

「我想，再不主動出手，我要後悔一輩子了。」

他說到這兒，故意停頓了一下，我的心髒怦怦直跳，幾乎快要站不穩，他把我摟在了懷裡。

「所以，陳見笙同學，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所以，季靜秋女士，你願意做周逢春的妻子嗎？」

兩道聲音仿佛超越了時間的界限，重合在了一起，少年周逢春的笑與成熟的他也逐漸重合。

恍惚間，我又回到了那年春日。

滿臉羞澀的少女朝著對面的少年Ṭũ̂₎伸出了手。

「我願意。」

「我願意。」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一道輕，一道重。

一道在充滿祝福的婚禮現場，一道在消毒水味四溢的病房。

我似乎抓住了周逢春的手。

可現實是，成熟的周逢春已經有了明媒正娶的妻子，而少年周逢春隻能永遠留在我心中。

眼淚啪地一下落在手機屏幕上，我媽焦急的臉龐映入眼簾。

「笙笙，笙笙，你說什麼？」

我抬眼，猛然驚覺自己早已滿臉淚水。

12

轟鳴的掌聲再度響起。

我看著周逢春和他的妻子宣誓，交換戒指，小心翼翼地接吻。

又想起了少年時的他。

「周逢春，你喜歡陳見笙嗎？」

「喜歡。」

「那周逢春，你會永遠記得陳見笙嗎？」

「會的。」

「那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呢？」

「傻瓜，陳見笙會平平安安的。」

那個春日，恣意風發的少年第一次親吻了臉紅的少女，並做出了約定。

「等春天來臨的時候，周逢春就來娶陳見笙。」

可惜啊，我等不到春Ŧùₘ天了。

我曾短暫地遇見過一個溫暖的春天，可是枯木逢春，見笙不見生。

周逢春，春天要來了，祝你幸福。

我閉上眼睛，任由眼淚滑下。

媽媽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緊緊把我摟在懷中，泣不成聲。

「笙笙，不要哭，我們不看了，不看了。」

我其實不想哭的。

一點不想。

我是媽媽最堅強的女兒，即使確診腦瘤，吃了那麼藥，做了那麼多化療，頭發都掉光了，我也沒哭一聲。

我很堅強。

可現在，我堅強不下去了。

陳見笙，要死了。

我費力地睜開眼睛，努力把媽媽的手握在手中。

「媽媽，我不哭，不要怕。」

不要怕。

我還想說句對不起，可媽媽的眼睛太紅了，我忽然間就說不出口了。

我不是個好女兒。

成年之前被媽媽和爸爸如珠似寶地寵大，成年之後，卻害得他們白發叢生，脊背被壓彎。

是我拖累了他們。

甚至還要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

媽媽，對不起啊。

我隻能在心底默念。

手術時間定在下午一點，我被推進了手術室。

開始手術之前，我的腦袋疼得厲害。

不知道是病導致的，還是我的心在作祟。

那些熾熱的、不可磨滅的記憶在我腦中不停翻滾。

我想起了我和周逢春分手的那天。

那是高考結束後的第三天，我向他提出了分手。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甚至覺得我在開玩笑。

可我沒有。

我認真又殘忍地重復了一遍剛才說過的話。

「我說，我們分手吧。」

「為什麼？」

那是第一次我看見周逢春哭。

滾燙的、一滴接著一滴的眼淚從臉頰上滾落。

他不願接受。

「沒有為什麼，隻是累了。」

我掐著自己的掌心，竭力將喉間的酸澀咽下去，不讓自己流眼淚。

不能露餡，不能流淚，不能……後悔。

「周逢春，除了我，還會有別人愛你，而我也會愛上別人。」

「忘了我吧。」

陳見笙沒有資格再喜歡周逢春了。

13

高考體檢，我檢查出了問題。

醫生診斷，我可能得了腦瘤。

那時，我覺得天崩地裂。

我怎麼可能得腦瘤，我才十八，再過一段時間我就高考了。

我還要和周逢春考同一所大學，我還要去過屬於我的人生。

我怎麼就得了腦瘤？

我崩潰了，可任憑我怎麼嘶吼，診斷單上都清清楚楚地寫的是「腦瘤」。

我沒有救了。

從那天起，父母就開始不停地在各大醫院為我奔走，短短幾天就白了發。

而我也辦理了休學，所有人都以為我是生了病。

高考那天，我去了考場。

少年還是那麼惹眼，萬千人群中我一眼注意到了他。

他似乎很失落，目光一直徘徊著，仿佛在找什麼人。

「周逢春！」

我大喊一聲，朝他招手。

他立馬轉身，朝我的方向望了過來，失落被欣喜取代。

我就靜靜地站在原地，看他穿過洶湧的人群，逆著人流向我奔來。

那一刻，即使周圍人潮擁擠，我的眼中隻有他。

是他，我的少年。

「陳見笙，我還以為今天得不到你的祝福了。」

少年將我緊緊摟在懷裡，語氣激動又欣喜。

我告訴周逢春我是因為生病才請了假，他眉目憂慮難掩。

「我已經好了，今天還要參加高考呢。」

我掩飾著情緒，特地在他面前轉了一圈，然後揚了揚手中的準考證。

他這才松了一口氣。

「好，那就祝我的陳見笙腕筆如劍，掃萬軍。」

進考場之前，我朝他揮了揮手。

「周逢春，高考加油！」

「祝你前程似錦，此後再無憂。」

他轉身猛地跑過來，不畏周圍人的目光，親了一下我的額頭，然後將下巴抵在我的肩頭，雙手緊緊摟住我。

「你也是。」

「我們還要考同一個大學。」

「等大學畢業，周逢春就來娶陳見笙。」

我靠在他的肩上，任由眼淚滾落。

「好啊。」

那天的考試我還是沒有參加。

我騙了周逢春。

高考結束後的第一天我們去看了電影，是個講初戀的愛情片。

我們坐在電影院的最角落裡，十指交握，相互依偎，即使電影散場了，我也不舍得離開。

高考結束的第二天，我們去了遊樂場，把所有遊樂場的項目都玩了一遍。

最後一個項目是摩天輪。

據說在摩天輪到達最高處時接吻的人會永遠在一起。

那天，我們在最頂層接吻。

那是，我們的最後一個吻。

高考結束的第三天，我們去了當初定情的那棵樹下。

我向他提出了分手，之後毫不留情地離開。

沒有陳見笙，周逢春也會幸福的。

從那之後，我再沒了他的消息。

我們搬了家，去了最好的醫院，可得到的結果隻有一個——

治不好。

盡管如此，我還是接受了化療和手術。

但僅僅維持了四年，我的病情就惡化了。

我終究是等不到春天了。

14

麻藥緩緩注入體內，我的意識逐漸模糊。

我想起進手術室前，媽媽和爸爸拉著我的手，他們眼睛哭得紅腫，卻一言不發，隻是安慰著我「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