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七想起了什麼,又對烏溪說道:“太子下月大婚,你的賀禮準備好了麼?”
烏溪點點頭:“我聽說了,叫奴阿哈幫我準備呢,叫他有不懂的地方就去問平安。”
景七點點頭:“輕重合適,瞧著中規中矩就行,太子也不爭你這點東西,你身份特殊,不要出頭。”
烏溪的心思卻顯然飄到了其他的事情上,問道:“今年年初的時候,皇上不就說要給太子娶媳婦麼?”
景七解釋道:“太子時儲君,將來是要繼承大位的,又是娶的太子妃,規矩很多,禮部要準備很長時間,還要看好了黃歷,找個吉利的日子,才拖到現在。”
“我明白,我們那邊如果是貴族結親,也很麻煩的,可是……”烏溪皺皺眉,“蘇姑娘怎麼辦?”
景七眨眨眼睛,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啊?她怎麼了?”
烏溪立刻明白自己跟這個人純屬雞同鴨講,於是明確地指責道:“太子以前和蘇姑娘那麼好,現在卻要娶其他的姑娘。要娶其他人也就算了,他這半年為什麼還是經常去看蘇姑娘?”
說完少年皺皺眉:“太子這樣不對。”
景七無力道:“那你自己跟他說去。”
烏溪譴責地看著他:“你也這樣麼?”
景七一愣,心道這又跟我有半銅錢的關系了,冤枉不死人麼這不是。於是幹笑一聲道:“我什麼時候這樣過,你怎麼亂冤枉人……”
“主子,”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吉祥又進來了,遞上一份請柬,“小侯爺送來的,今日正是七夕,趕上‘蘭堂’了,請王爺晚上一定賞光。”
那請柬很特別,封面是粉紅的緞子,上面細致地繡了花邊,一打開一陣香味撲鼻,景七一眼就知道是什麼的東西了,當時就覺得吉祥這倒霉孩子是掐著點兒進來等著打他的臉的。
烏溪嗅覺太敏銳,被那香味嗆得鼻子有些痒,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好奇地多看了一眼,但是畢竟是個有分寸有禮有節的,人家的東西,也沒有多問。
卻聽吉祥接著說道:“小侯爺還說,要是巫童肯賞臉,也請一起去,三年才一回的,上回巫童年紀小,定是沒去過,今年若是趕不上,就得再等三年了。侯爺說專門給留了雅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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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允行這唯恐天下不亂的。
烏溪這才問道:“請我們去哪裡?”
吉祥笑眯眯地解釋道:“我們大慶秋闱乃是三年一次,是選拔人才的,每年都有文武狀元,進為天子門生,陸大人您也認識是不是,他便是秋闱的文曲星狀元郎。那巫童可知道紅粉狀元是什麼人麼?”
烏溪就隱約明白那請帖為什麼那麼不尋常了,看了景七一眼,隻見這“正人君子”正尷尬地避開他的目光,低頭喝茶。
烏溪笑了笑,道:“上回太子殿下說是月娘。”
“正是。”吉祥眉飛色舞地說道,“那月娘都是貴人們捧起來的,咱們京城裡,每年年底有望月河上月娘獻唱的風俗,可是那漂亮的姑娘沒有一千也有八百,為了怕埋沒了‘人才’,於是便有這三年一次的盛事,以往叫‘群芳宴’來著,後來皇上覺得‘群芳宴’三個字俗了,便金口玉言地改成了‘蘭堂夜品’,這說的是……”
吉祥頓住了,他畢竟不是個風雅人,想了半晌,也沒想出裡面這典故說的是什麼。
景七笑道:“不是那句‘有豔淑女在蘭堂,室邇人遐毒我腸’麼?皇上年輕的時候隨口調侃玩笑罷了。”
吉祥笑道:“對對,就是這句,樓子裡的媽媽們,有的外地來的還沒紅起來的班主們,都帶著各自的姑娘們展示姿容才藝,甚至有些貴人家裡養的姐兒,願意拿出來叫大家共賞的也會參加,是個姹紫嫣紅的盛會,要真有出挑的姑娘,叫貴人們看上,指不定就是未來三年裡哪一年的月娘姑娘呢。”
“你是說全京城最好看的姑娘們都參加麼?”烏溪問道。
“可不是……”
吉祥話還沒說完,就被景七揮手打斷:“不過是一幫供人取樂的婊子戲子,正經人家的好姑娘,誰有那麼厚的皮大庭廣眾地讓人品頭論足?這些人跟養的鳥雀貓狗的也差不到哪去,你別聽吉祥這兔崽子胡說八道。不過跟著大伙兒逢場作戲,玩一玩也就罷了,晚上你要是願意,我帶你去湊湊熱鬧。”
烏溪沉默了一會,才問道:“那蘇姑娘也參加過麼?”
吉祥道:“這不是不成文的規矩麼,月娘都是參加過的,要麼哪來的機會被貴人們瞧上,捧紅了?”
景七似笑非笑地瞅著烏溪。
烏溪就明白景七這個拐彎抹角啥事不明說的人,是借這個話兒,回答自己剛剛說太子的那幾句——蘇青鸞隻是個公共玩物,因為被捧得高些,所以金貴稀罕一點,除此以外,也沒什麼了,是不能和明媒正娶、大家出身的太子妃比的。一個人不能娶兩個妻子,可是沒有說,一個人娶了妻子,就不能玩鳥雀貓狗了。
人貴賤如此,隻因為這是個紙醉金迷的名利場。
可是“逢場作戲”——烏溪想這個詞可真難聽。
沉默了一會,他才點點頭:“好,晚上我過來找你。”
第二十八章 翡翠祭臺
雖說這正式的夜品大會是晚上才開始的,不到申時的時候,這一回的“蘭堂”翡翠樓就已經被圍得裡三層外三層了,連對面整條街的牆頭上都坐滿了人,隔一條街的酒樓仗著樓高,在頂層上也能望見一點,那酒樓便不營業了,因為每回這時候,賣位子就比什麼都賺錢。
等景七慢悠悠地用了飯,再帶著烏溪,一路連扯帶侃地溜達過去的時候,那人山人海狀就先叫烏溪倒抽了一口涼氣。他向來有些怕人多的地方,失聲問道:“怎麼這麼多人?”
可惜周圍人聲太嘈雜了,這句話景七竟沒聽清。
景七倒是早就心裡有數的,特意多帶了幾個膀大腰圓的侍衛,正好到了這開道用,怕被擠散了,他就伸手拉住烏溪,秋夜微寒,他手心溫熱,手指卻是涼飕飕的,烏溪叫他冰得一激靈,手上的感覺格外敏感,隻覺得這人手比自己薄上不少,手指也細上一些,卻帶著男子手指特別的力道感,指尖還有些繭子,倒不像是拿筆拿出來的。
好容易進了翡翠樓,這才有人出來迎接,平安遞上請帖,便立即有人殷勤地將他們請上二樓雅間。
景七他們進去時,周子舒和賀允行已經到了,一邊有特來作陪蘇青鸞,還有幾個精致好看的小姑娘伺候著。賀允行笑道:“可算來了,子舒兄差點以為二位今兒個不肯賞光了呢。罰酒罰酒!”
太子殿下不在,聖人子弟陸深也不在,幾個人在某方面上,可以說是一路貨色,玩鬧起來也都自在了不少。
景七也不推辭,痛痛快快地接過來一飲而盡,大喇喇地坐下來,笑道:“這花酒的味道總是不一樣的,多喝幾壺也成——允行兄,湊熱鬧的事幾時能沒有我?”
賀允行笑道:“你們來著了,今兒肯定不虛此行!北淵我可跟你說,若是沒參加過這夜品盛事,叫你賞盡風月也枉然。”
景七笑了笑,又自斟自飲了一杯沒接話,心道你個小年輕人,爺經歷過的“夜品”比你聽說過的都多。
一邊笑眯眯地聽著賀允行得意忘形地拉著烏溪賣弄。
“巫童快過來瞧,瞧見底下那臺子了麼?”
烏溪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樓下大堂中間支起了一個高高的臺子,底下擺滿了花,乍一看,那臺子像是鮮花搭起來的似的,旁邊連著小階梯,那樓梯比尋常的樓梯要窄一些,薄一些,姑娘走上去自有一種輕盈優雅的感覺。
臺子設得雖高,卻剛好是能叫底下大堂和上面雅間的客人都看得清楚,烏溪打量了半晌,才道:“看那個形狀,有點像我們那裡祭神用的祭壇。”
賀允行一愣,他剛才一時忘形,平時裡雖然在景七那裡也常能見著烏溪,卻都是打個招呼,對方就不說話了,難得今兒竟然給了個回應,於是有點話痨傾向的賀小侯爺激動了,順口問道:“你們那祭壇是幹什麼的?”
“啊?”烏溪愣了一下,半晌,賀允行已經覺得他不會回答了,才聽到烏溪說道,“祭壇是祭祀伽曦大神的,祭神要用家畜和五毒血。或者祭奠先人……”
賀允行意識到自己問錯了問題。
烏溪面無表情地接著道:“祭奠的先人一般都是被仇人殺了的,所以祭壇上要擺仇人的頭顱,還要用仇人的血潑在臺階上,踩著上去。”
賀允行面色慘淡。
景七卻點點頭,一本正經地道:“這倒是不錯,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有點像。”
烏溪奇怪地問道:“你知道我們的祭壇什麼樣麼?”
景七搖搖頭,心裡卻想道可不一樣麼,都是賣肉的地方。
當然,礙於南疆人民的信仰,這話還是沒說出口的。於是也過來趴在欄杆上,指著角落裡幾個裝滿了花的大籃筐告訴他說道:“瞧見那個了麼,一會開始了,便有人送花上來,等會你要是瞧上誰了,就在她登臺的時候把花丟在臺子上,有專人來收,不過這不是姑娘們互相競爭的意思,‘蘭堂夜品’主要還是在一個‘品’字,圖個風雅熱鬧,以和為貴。若是喜歡,姑娘們都坐在後邊,可以寫了姑娘的花名遞上拜帖,她要是也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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